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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国,国都,亥市的岚汀街。
这街是亥市出了名的卖高档绫罗的集区,和寻常三两逛街的人不同,一个浑身笼在白色狐裘里的身影的步子却是很急促,带着帽子低着头匆匆忙忙走着,走到街角一处挂着两只岚灯的店里,拿了手里的一张纸再三确认了很久,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很清净,寥寥无人,燃着宁神的香料,这人一进去,焦躁的心情便舒缓了几分,走到厢台前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带着面纱的脸。厢台里站着一个娇俏的姑娘,面容约莫三十年岁,朱唇柳眉,细眼花鼻,眼角处还勾了荷花绣。聘婷大气,很有礼貌地说:“贵客要选甚料,又制何衣?”
客人走到旁边挂着的绫罗旁边,指着一匹挂着金牒的白色罗绸,音色娇冷:“我要这匹料,做寿衣。”
那迎客的姑娘并不见有什么太大反应,笑眯眯地说道:“姑娘真会说笑,我们家可制千衣万锦,唯独不成寿衣。”
客人回过头来,淡淡地说:“二八/九,白寿衣,金牒。”
那迎客的姑娘渐渐收起了笑容,竟衬出眼角红色荷花绣愈加娇艳欲滴。“客人,二尺八丈九里,三千金。”
那女客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又拿出一张纸来递给她。“尺寸在这里,给我把活做细点。”
厢台那姑娘打开那张尺码图,看着上面的画像,眼睛微微咪了一下。“客人,这活,少于六千金不接。”
听到此话,那女客似有些怒容,但是还是强忍着没说什么,从怀里又掏出一沓银票:“给你八千,给我做细致点。”
“岚家绫罗,香培玉琢。”厢台内的姑娘,颔首福花礼,目送女客匆匆离开。
等到女客走远了,那姑娘敲了一下厢台右侧挂着的一个琉璃铃铛,末了,将那副画像放进了厢台内的抽屉之中。
“亡琴,二八/九的活,你的最爱。”她话音刚落,空无一人的房间内竟传来一阵缥缈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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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天气很是不错。
寨子里的凉棚下,苗淼正热情的招呼洪鹄志吃早饭。
“洪大人,这可是我专门为您研制的豆腐汤。这汤里有一味偏方,专治蛀牙,您尝尝合口不,合口的话我就让人给您把偏方写下来,您回去按着这个方子让人给你做,每日里喝上一副,包管您牙口好的没得说。”
……能不能不拿蛀牙说事了?小时候我又没吃你家糖人?
洪鹄志心里腹诽,但是还是很受用的。毕竟,这妖女的态度还是蛮上道的吗,这豆腐汤的味道,也着实很好,喝了之后,牙也的确没有那么疼了。
瞅着洪鹄志眼睛里藏不住地快意,苗淼暗不声张,眼神一扫不远处寨子里那两队来回走动的士兵,说:“洪大人,我这里还有一副牙膏,我手下按我的方子配的。美白,健齿,还防牙龈出血,早晚刷一次,冷热酸甜,想吃就吃。”
“……”洪鹄志的心情很复杂,接过牙膏,拿起随身的笔写道:“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能不能别关注我的牙了?不是还有要事吗?”
苗淼看了,抬手挥退了旁边伺候的汤坡,拿起筷子指着远处的士兵,淡淡地说:“洪大人,您看,这些人怎么样?”
他仔细看了看,心里着实惊讶。这些精赤着上身在训练的士兵们,每一个都不是善茬,不说他们健壮魁梧的身体,只是微微用内力一扫,就能发现,他们竟各个都是深藏不露相当厉害的内家高手。又看到不远处几个头目的动作,他心里的惊讶陡然变成了错愕,尤其是其中两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汉子,他们的根骨和筋脉,相当完美,在他的眼界里,那都是相当数一数二的高手了。更让他心惊不已的是,这些高手竟然都是经过训练的,一看就是特殊渠道调/教出来的军人。一个刚刚起步的魔教,上哪里弄的这么多精锐士兵?
“孔武非凡,实力可怕。”他写道。
她夹了个青菜叶放嘴里嚼着:“你官家的军队,可能敌过他们?”
我靠,当然不可能了?泗河郡里的常驻守军现在人数急剧减少,一些精锐士兵还让南宫丞轩给调走充私了,剩下的老弱病残和这些人打?你仿佛在让我拿鸡蛋碰石头。他刚提笔想说不可能,眼尖的瞅见苗淼嘴角的弧度,心里一个咯噔——这个妖女,又想下套套我话呢?呵呵,你当我白读那么多书了?
“以一敌十虽不敢说,但是以一敌二,那是绰绰有余,毕竟,我那是精锐中的精锐。”他大笔一挥。
“不会吧。”苗淼的口气听起来很是失望。
洪鹄志心里洋洋自得,呵呵,诓你个小姑娘,分分钟的事。“那是自然。”
苗淼放下手里的筷子,突然很正经地严肃了起来:“那就太感谢洪大人了。”
“不用谢。”等下?洪鹄志下意识地就写下这三个字,片刻后忽然缓过神来,“你谢我什么?”
“谢谢洪大人帮我剿灭这些可恶的匪徒!我知道洪大人您不能调用太多手下,这样吧,这里总共是四十七个匪徒,你那以一敌二的精锐中的精锐,出二十三个半人来就能干掉他们。多出来那半个人,以您手下的高超实力,就算送你们的。”
她一改刚才的失望神色,兴奋之情无溢于言表,变脸比翻书都快,抬起手指着——
正中间正在操练的那群士兵。
……
于此时。
那群士兵之中其中一个头目正在教学一般,一手提起三旦石滚朝自己脑袋上轰咔一下就砸了过去……那仿佛是大理石的东西,碎成了粉末。
还有一个头目倒挂在马上正玩骑射,恩,人家还是十箭连发……这速度?他好像听见了连弩的哭泣。
……
你他妈仿佛在逗我?
这不是你的手下和跟班吗?昨天要把我提溜出去送给南宫丞轩的不就是那个撞石男吗?恩?你当我傻??
读书人洪鹄志,年方19,第一次感受到了人生的嘲笑。
“教主不要开玩笑,这些人,明明都是你的手下。”他很是生气。
苗淼歪了脑袋,拿筷子在他那张纸上划了两道印子,把那个“手下”划掉。“我是委屈求全,明哲保身,认贼做父咳,认贼做手下,不可以?”
“您不知道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吗?我表面上把他们当成手下,实际上内心别提多害怕多么恐惧了。”她捂着胸口,泫然欲泣。
“呵呵。”洪鹄志写都懒得写了,用笑容表达了【去你大爷我信你才有鬼】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
“洪大人,他们真的不是我的手下。不信,你可以去问下山脚下的村民。几天前,是不是有一伙人出现把我绑架了,是不是现在又把我软禁了。如果他们真的是我手下,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还要想借助您的力量赶走他们?对不对?”
洪鹄志内心是彷徨的。
他想了想,写:“那好吧,我会仔细调查的,绝对不会被你一己之言所蒙蔽!”
“好的,您尽管去查。”
回到了泗河郡郡邸,洪鹄志换上书童的衣服贴上胡子和皱纹直奔书房。果然,书房里已经早早的收拾好了,并没有任何人在。他想了想,写下一段话,扔进了那个大木箱里。
约莫半饷功夫,在书房里急的直转悠的洪鹄志终于等来了消息。三声敲门声,一张纸从窗缝里递了进来。
他急忙打开检看,越看越心凉,看到最后,他几乎是摇摇欲坠,身形不稳,靠着身后的椅子,几乎是一屁股跌坐于上,面色蜡白蜡白。
妖女!
可恶的妖女!你竟给我下了这么一个大套!!
枉我如此信任你!
……
不到下午呢,苗淼就等来了洪鹄志。看着她悠闲散漫的躺在藤椅之上的模样,洪鹄志气得简直要晕过去。
这尼玛是被绑架的人?这尼玛是被软禁的人?被软禁了你还能吃着西瓜哼着歌?
“你竟然骗我?骗我一个残疾人?你的同情心呢?你的良心呢?”
洪鹄志愤怒的一张纸扔在了苗淼身上,白净的脸色毫不掩饰的愤怒。
苗淼大致看了一眼,随手扔了:“我怎么骗你了?你不也去查了,我的确在几天前就被人绑架了,现在处于被软禁之中吧?”
“你!!”洪鹄志气得抬手空点她,愤怒地拿笔刷刷写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被兕上绑架的?这些人是兕上的人?”
他写兕上那两个字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墨色都晕开了不少。
苗淼依然满不在乎:“我说的没错啊?他们就是一帮绑架良家妇女的匪徒啊?再说了,您的手下是精锐中的精锐,兕上怎么了?叫兕上就不是土匪了?是你提出来要当我的替功羊的,也是你死乞白赖告诉我什么官匪一家亲,其力可断金的。”
洪鹄志简直要抓狂,又赶忙扭头下意识地去看四周,发现没有兕上的踪影,那些士兵也离得很远,好歹放心了一点。
我靠我要是知道那是兕上我他母亲的敢这么说?我他母亲的又不是活够了!
“我收回我所有提议,我不会帮你解决兕上的。”洪鹄志写完这句话扔给苗淼之后,潇洒一甩袖,扭头就走。
可是刚走还没一步呢,面前就被汤坡小山的身影所拦住,她怒目道:“我家教主还没说让你走呢,你走个我看看?”
洪鹄志都懒得理她,一个小小妇人,他还不放在眼里。“我是上五阶督巡,不放我走,你们就是绑架朝廷命官,腰斩的大罪!”他写完,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苗淼。
躺在藤椅上的苗淼终于不再是无所谓的态度,直起了身子,随手用那张纸擦了擦手,扔在了一边。“洪大人,你可知您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吗?”
“你有蛀牙。”
洪鹄志简直不能忍,牙,牙就知道牙,就你牙好就你牙白!他冷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苗淼慢悠悠掏出一个储物袋来,又慢悠悠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一沓纸。她仰着脸微微一笑,随意抽出来一张翻看着,然后反过来让他看:“你说,朝廷要发现他们派出来的上五阶督巡白纸黑字写着要和魔教官匪一家亲,那个朝廷命官会怎么个死法?反正得比腰斩惨哟。”
他看清楚了那是昨夜里他和她的对话,脸色一下就白了。但是他还强撑着冷笑,一副我不承认的表情。
她也不急,又抽出一张纸来:“你说,九王爷要给魔教当保/护/伞的事是由你说出去的,啧啧,咱俩打个赌,是九王爷先解决你还是朝廷里的斩立决先下来?”
“洪大人,您先别忙着晕,您看这个,还有您的亲笔签名呢。帮我网红教解决匪患,看看,您的签名,白纸黑字呢,这字,漂亮,大气,举世无双!敢问,谁能模仿出来您这不俗而极具特色的书法?”
已经支撑不住眼前发黑的洪鹄志一口血直冲脑门,签名?他根本没签名啊!忽然想起临走前那妖女问自己叫什么的时候,自己大笔一挥就草草了事。这个妖女,竟敢私自在签名那张纸上写上了协议还签了她自己的名字!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洪大人,所以我说,您的蛀牙是您最大的弱点。”
“比如说,您现在就不能说,空口无凭有书为证八个大字了。”
“又比如说,您现在不但心口疼,还得牙疼,牙疼不是病,疼起来可真要命呦。”
读书人洪鹄志,年方19,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了感受到了人生的绝望和人性的冷漠。
牙真的好他母亲的疼。
疼昏过去的那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