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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微亮,公鸡还没出勤,刘无涯就撬起段云飞往阎山出发。段云飞背着一个行李包,刘无涯一手拿着一个茶具盒,一手拎着一个暖瓶,行色匆匆地赶着路。段云飞昨晚想跟刘宝江借摩托车,刘无涯为了表示诚意,坚持步行,开上自身十一路车。
“无涯哥,我昨晚悟了一夜,终于悟出写诗的诀窍,目前最关键的是环境问题,家里的环境根本无法写出好诗来,一会到阎山,站在那山顶上,视野宽阔,思想也会解放,灵感肯定赶集似的往脑里来,到时我再写几首,你帮我润润色。”段云飞靠了过来,一脸跃跃欲试的激动,想到大师姐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亲手”给她写的诗,不由痴了,沉溺在自己构造的虚境之中。
刘无涯身子抖了一下,一股悲哀涌上心头。不仅是为自己悲哀,也为诗歌悲哀。刘无涯有时候觉得段云飞简直就是美好事物的刽子手。昨晚两人商量完事情之后,段云飞便和他“切磋”起诗来,拿出一首处女作,刘无涯不看,让他念,怕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念完后,刘无涯只觉得诗若有灵的话,一定会跳出来和段云飞生死相向。诗在段云飞的屠刀下惨不忍睹,哪里还有点诗形,被切得面貌全非,听他念的时候,刘无涯恨不得把诗稿抢过来搓成一团,塞进他的口中,你切我搓,才是真正的切磋。
刘无涯加快脚步,不接茬段云飞的话。好在段云飞这时眼里已没有了他,正在心里造诗呢。
到了山顶,气温明显下降了很多。两人寻找了一会,连个足迹也没看到。阎山太大了,不得已,两人一人一边,展开狮子吼撒网搜索。
齐天坐在凉棚下的石块上,听到刘无涯两人的喊声,脸上挂起了得意的窃笑。也不应声,等声音有点靠近了,抬起屁股走进山洞里,躺在一张凉席上装起假寐。
段云飞脚程快,率先发现齐天的踪迹,赶紧掏出手机给刘无涯报讯,山上信号不好,打了半天才沟通好。段云飞挂掉电话,走近山洞,见齐天在睡觉,不敢惊醒他,坐到一边的石块上等刘无涯。
刘无涯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一看这架势,不吭声走到段云飞一边,在中央的一块石块上摆起了茶盘,洗好茶具,坐在一边等齐天醒来。
段云飞等了一会,耐不住想去叫醒齐天,刘无涯打个眼色制止了他,耐心地等待,跟一个等待伺候皇上的太监有一拼。
太阳都挂到头顶上了,齐天还在假寐,均匀地呼吸着,不敢翻身,怕刘无涯两人以为他要醒来上来问候。可惜纵然他装得有多像,却忽略了一个技术上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呼噜声。此刻山体安详,他要真睡着,估计能滚下不少石块下山,哪能这么安静?
刘无涯不急不躁,拿着手机正和慕容素素发**呢。山顶信号不好,不能长时间领略仙音,实在是一种遗憾。好在慕容素素那妮子实在是兰心蕙质,许多事情都能聊出共鸣来,让刘无涯忽略了等待的煎熬。
段云飞坐在石块上,两手掌托着下巴,所有认识的词在他脑海信马由缰地狂奔着,他不知怎么给那些词排列,才能排出诗来。他一边造诗,一边不时看着齐天,明显还没进入到诗境中。
齐天装了半天,觉得架子端熟了,自己老是一个姿势躺着容易得阑尾炎,也快麻木了。装腔作势地爬起来,拿手揉眼睛,然后伸了一个自觉优雅的懒腰,不失时宜地发出两声不大不小的咳嗽声,以示自己的醒来。
段云飞正给脑里的词逼得快炸了,看到齐天“醒”来,发自肺腑的喜悦:终于可以暂时地抛开那些闹腾人的玩意了。
“师傅,您醒了,睡得还好吧?”段云飞充满感情地问候一声,上前搀扶齐天起来。
齐天一怔,心想未免太甜了些,老人家牙口不好,容易蛀牙。然后把这怔放大几倍。
“二愣,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齐天“惊讶”地问段云飞,眼光不经意地瞥了一下刘无涯。刘无涯一听动静,立马和慕容素素告别,不等回信就站起走向齐天。
“师傅,您醒了,我来接您回家了。”刘无涯满脸诚恳,没有刻意的伪装。
“不敢当,刘先生,这里没有你的师傅,只有一个糟老头子。”齐天淡淡地回答,一副陌生人的淡漠。
“师傅,我知道错了,请您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刘无涯庄严地向齐天鞠个躬,没有齐天想象中痛哭流涕,狠刮自己耳光的表演,话虽不多,但诚恳中透着坚定,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快别,怎么敢当?你师傅在武馆呢,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你师傅,希望刘先生不要找错对象。”
齐天泰然地接受了刘无涯的鞠躬,礼毕了,才装出一副惊慌的样子,仓促躲闪早已受过的鞠躬。小样!这样就想把老人家给收买了,以后还怎么在骗子界混。
段云飞一看气氛朝着不好的苗头发展,清楚正是天降大任于他的时候,适时地挺身而出。
“师傅,您看您,山上这么冷,我们年轻人都受不了,您一个人住在这地方,连个被褥都没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了,这不是刮我这个当徒弟的脸吗?”轻微的埋怨正是关切的具体体现,段云飞深蕴其道,暂时和刘无涯划清革命界限,和齐天站在统一战线,等自己站稳脚跟,再来发展刘无涯同志。
“恩,云飞倒是有心了!为师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这块老骨头还硬朗,没事的,你放在心里,为师就别无所求了。”齐天说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刘无涯。他很满意段云飞的表现,这小子有时就像你肚子里的蛔虫,马屁拍得你浑身发痒,欲罢不能,更难得的是时机娴熟,火候得当。这次的站队绝对站到他的心里去了。
“师傅您这边坐,弟子给您泡茶,睡了半天,该口渴了吧。”段云飞觉得革命前途一片光明,齐天可是第一次心甘情愿承认自己的弟子身份。上前两步搀扶齐天,例行弟子的孝道。
两人一唱一和,化茶水为唾沫,化不快为和谐,把刘无涯当成了空气。刘无涯恨得心里直发痒,二愣这货这么快就叛变组织,这在革命期间,可以就地枪毙他。尽管他明白段云飞的迂回策略,但这货迂回得未免太彻底了,多少委婉一点嘛,给他这张老脸一个摆放的空间。
刘无涯腆着老脸蹭了上前,轻咳了两声,没有惊动两尊大神,只好动口。
“那个……两位,我可以坐下来喝茶吗?”
“哎呀!无涯哥呀,来,快做,我师傅正给我传经呢,听得入神,不好意思呀!”段云飞仿佛一个主人热情招待一位远来的客人,热情地刘无涯恨不得踹他几脚。齐天则稳稳地坐着,好像也是一个客人,无需招呼款待。
“这个……既然你不愿意我叫你师傅,我们又不是敌对关系,那我喊你老齐可以吧?”刘无涯缓缓坐了下来,面向齐天,脸上强壮平静。
“这还用说,我师傅的胸怀海去了,又不是仇人,这点小事你还拘束,没劲了!”段云飞抢先发话,仿佛现在是齐天的代言人,把刘无涯同志拉近了一小步。齐天也不发话,微微点了一下头,不点头不行呀,对不起徒弟给的高帽。
“师傅,时间不早了,我们吃饭吧。”段云飞见时机差不多,是该使出杀手锏的时候了。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大堆下酒菜,两瓶齐天最爱的茅台,摆上三个酒杯,准备再次把师傅拍成兄弟,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酒过几巡,气氛融洽了许多,见齐天脸上起了迷糊,段云飞开始痛说刘无涯的悔恨史,其悔恨的深度,迟志强的《铁窗泪》简直就不堪一提。
齐天听着听着,脸上闪过一抹警戒,随即脸上已没有了醉意,再喝起酒就跟喝水一样。段云飞一看没戏,转移话题开始请教起草药上的事,因为这次齐天留下的草药有很多以前没见过。齐天倒是干脆,从身上摸出几张纸,和以前一样,草药的形状和使用方法一一列明其中,有强身壮体的,有清明五官的,对段云飞不懂的地方耐心地解释。
这一天,齐天始终和刘无涯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双方的角色本末倒置。刘无涯知道齐天的德行,死要面子,自己对于拍马溜须又不擅长,只好让时间来冲淡他们之间的关系。
天快黑的时候,段云飞发起了邀请,让齐天回家去住,齐天死活不肯。刘无涯想给他送来一床被褥,也被齐天客气地婉拒了,说自己有。无奈,两人只好拿走暖瓶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