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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他懵懵懂懂不太明白萧裕纯的意思,他组织了一下语言,“不是军里的人,外地来的郎中,救过很多人。”
萧裕纯闻之不是顾家军里的人,那么这个让半大孩子伪装成西夏人的郎中,肯定不知道多少顾家军的布置。萧裕纯打算把这条线索放一放,等另一边信鸽的线索出来再说。
“现在我们就准备,给你带些成药回去,你也等等,我们有话带进雪拥关里。”萧裕纯咳嗽了两声,被扶着现行离开了。苏他对着萧裕纯的背影坐着不服气的鬼脸,小兵一个眼错看见了苏他的龇牙咧嘴,用力摇晃了两下,把苏他晃得两眼冒金星。
再说另一边的郝副帅,认认真真钻到人家的鸽子笼里,沾了一头的鸽子羽毛,还险些被拉了一脸鸽子屎。主人面对京里来的高官事必躬亲也没有话好讲,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打着眼色,让家里人手脚轻些把那只混入自己鸽群的鸽子捉了出来。
被捉出来的是一只灰羽的寻常信鸽,腿上小小的金属环儿上刻着一个顾字。郝副帅心里大喜,脸上也毫无芥蒂表现出了大喜,他捉着鸽子上下左右一圈看下来,恨不得立刻找出什么信件书信,来个精彩反攻才好。
但是事与愿违,他把鸽子毛细细捋了一遍,却是找不到除了腿环以外任何的字样。郝副帅愁眉苦脸,嘴里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怎么好好的信鸽不送信了呢?”突然灵光一闪,像是慢动作回放,把手里的鸽子交给手下,一个饿虎扑羊把收留了信鸽的养鸽人扑倒在地,勒着人家脖子大声质问,“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小人,从未,咳咳,动过那只鸽子呀——”小老头憋红了脸,断断续续分辨着,郝副帅一脸狐疑,终于站了起来。“先把人押走,连人带鸽子一起,等萧帅审问。”
“副帅,副帅,您不先多问问?咱出趟外差不容易,寸功不建,回去也没脸见人不是?”郝副帅的手下是个有责任的好随从。
“你有脑子吗?”属下摇头。
“爷我擅长这种动脑子的活吗?”属下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位从小跟到大的爷,能把字认识全了,看得懂兵书召令家里已经是激动的拜谢祖先了。
“这不就结了,”郝副帅活动了一下胳膊脖子,发出了卡拉卡拉声,“爷只负责出力气,费脑子的活儿吃力不讨好,不干!”
萧裕纯果然心细如发,顾虑全面,对顾明冲的了解要比郝福起深得多。萧裕纯表示顾家从来都是白色信鸽,况且着大雪天里,怎么看都是白色信鸽比较有隐蔽性。萧裕纯拿过了雪拥关附近的地图,拿过火烛看了又看,在雪拥关身后东南位置,有个□□凸起的岩石台,叫做灰雁留。
但是这个地方和雪拥关隔着深深的悬崖,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从雪拥关爬上去。萧裕纯在地图上比划了又比划,问当地驻军,“这个地方距离雪拥关有多远。”
驻军忖度着主帅的脸色,小心回答,“数百丈吧,中间的沟渠极深,莫说人,就连野鹿都极少上去,大概也就是鸟儿能飞过去了。”
萧裕纯听到一个鸟字,心内一动,正要回身吩咐西风。郝副帅一张圆脸已经凑了过来,“主帅有什么吩咐,尽管让我去,咱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却是有的。”
萧裕纯像是下定了决心,附耳在郝福起耳边说了句什么。郝福起连连点头,丝毫不耽搁,人像是一阵风一样旋了出去。
那郝福起的年长长随并未跟去,此时此刻正拉长了脖子兀自张望呢,萧裕纯瞧着他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
“郝副将这么大的人了,家里还不放心呢?”
长随吞吞吐吐,“我们家将军,别的都好,能出十分力绝不出九分,就是,就是对人对事都少了几分算计。”长随面有难色。
萧裕纯莞尔,“他这个性格倒是少见。”
长随在一旁陪着笑脸,“可不是么,自家就算了,若是误了将军的大事,我们可担待不起呀。”
萧裕纯不置可否,命令人温了一碗酒等着。
众人注视下温热的酒散发着白气,在空气中扭曲盘旋而上,不多时,门外响起了得得得的马蹄声,郝副帅犹带着一身风雪,旋了进来,口里满是推崇。
“将军果然神算,末将前去那灰雁留,在石坡上果然找到一堆凌乱的木屑杂物,末将在杂物里细细寻访,找出了这个铁盒子。”郝福起一手高高举起,像是吸铁石一般,轻轻松松吸走了屋里众人的目光。
萧裕纯结果盒子,坐在炕上,左右端详,在耳边晃的一晃,确定听见了里面的沙沙声。铁盒子上一排小字,显然连着机关,只有几个字一一对上,才能打开。萧裕纯定睛一眼,分明是一排时辰表。
顾明冲的生辰?可能性比较低,除非来接应的人是他的亲随,不然知道他生辰日期的人少之又少,拿到铁盒也毫无用处;雪拥关城破的时间,也不大可能,这个具体时辰不提无法确定,就是确定下来,外人也无法得知。
萧裕纯心中一动,却是细长手指缓缓拨动,拨出元宵节众人试飞木凤凰的时辰,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几个字拨完,听得一声轻响,盒子打开了。
盒内一张小小的纸,密密麻麻写着什么,还有小小几副简易的地图,郝福起离得近,捞了一眼,字太小,他看的眼晕也就不多理会。其他旁人却是百爪挠心无比好奇,奈何职务不够,不能往前凑。
“西风!”萧裕纯拍着桌子吩咐,“把那个西夏孩子找来,我们也好准备接应了。”萧裕纯大有深意看了郝福起一眼,“接下来就看将军的手腕了!”
郝福起眼睛一亮,把健壮的胸脯拍的震天响,“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苏他百无聊赖啃掉了第三个馒头,这里的粮草比之雪拥关当然充裕的多,他自然以补充体力为目的大快朵颐了一番。终于等到大官来传唤,他把剩下的半块馒头塞在了自己的怀里,屁颠屁颠跟上去了。
“你带着成药回去,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句话传到顾将军耳中。”苏他咽着口水,神情紧张等待着那句至关重要的话。
“知道了。”
“啥?”苏他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知道了,这一句,你传过去就行了。”萧裕纯泰然自若,神情淡定,他咳嗽了几声,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主子,我是不是也要跟着这孩子?”西风上前低声询问,手指已经跃跃欲试按上了剑柄。萧裕纯低头,“虽然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成算,但是封锁区我们不能太冒险,若是……你再过去吧。”
苏他却是没有听明白萧裕纯的未尽之意,搓着手整装待发了,他偏过头询问,“若是我把话传到了,又怎么通知你们呢?”
萧裕纯毫不犹豫,“升起灯火吧,顾将军知道怎么做的。”
苏他皱了皱眉,这些个大官啊,怎么一个个都是谜语爱好者,就不能把话说明白喽,把人活明白喽。他没多言语,顺从的跟着人朝外面走去。
苏他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视线里,萧裕纯轻叹一口气,和西风说了一句,“你找机会套套话,问问路,画个地图是最好不过,我们不能太冒险。”
西风面色不变,稳稳的走了出去。萧裕纯又对郝福起吩咐,“你去大营给马喂粮草,检查武器军械是否到位,随身把这只灰色的信鸽带上。”
郝副官微微点头,捧着信鸽和自己的老家人说着什么,一起走了出去。
苏他重新踏上了回雪拥关的路,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这话放在雪山上却满不是这个意思。苏他清晨出门,中午在麦走耽误了一中午,下午返程,进了山天色已晚。远处传来阵阵狼嚎,苏他紧张的摸着额前的碎发,不让它们挡住自己的视线,自己还是一身西夏孩童装扮,踏着雪一路向前。
雪地难行,苏他哆哆嗦嗦从腰上摸出一只牛角小壶,僵硬的手指几乎不能打开壶口,他需要一口烈酒暖和一下。刚刚拔开封口,脖子上一凉,一把雪亮的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苏他的心比他的手指尖更凉。
“什么人,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说的是西夏土话。
苏他尽量在不刺激对方的情况下慢慢转身,克制自己打颤的牙关,同样回了一句,西夏土话,“我帮家里买药来着,阿爸病了好久了都,村长说阿爸再不好,就要把我们赶出了村子……”苏他啰嗦的话语让对方显然不耐烦了,捉着他的手紧了紧,脖子上已经感受到了刀锋的凉意。他壮着胆子抬起头,看着一脸灰黑的小兵,身上不同于顾家军或者征西军的厚实战甲,而是造型粗犷的各种皮草。
小兵上下打量着苏他,仿佛在鉴定他话语里的可信度,黑瘦脸庞上线条硬朗。苏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在胸腔里狂乱的跳动,他连手指头都不敢动弹一下。
“你住在哪里?”小兵询问,眼睛一丝都不曾离开苏他。
“前面的村子里,不远,”苏他强作镇定,“村里莫何哥哥,扎西叔叔都还等着我回去呢,他们家里也都有病人好像。”
“扎西,是姓鲁特的那一家人吗?”苏他抖了一抖,押宝了一个大,咬牙昂着头,满脸哆嗦的理直气壮,“对啊,扎西叔叔一家人,你认识?”
“那是我堂弟,”小兵的眼里多了一丝温情,放下了对苏他的桎梏,把刀收回了刀鞘,“你赶紧回去吧,别来这里乱转了,狼主吩咐了任何闯入这里的人都要击毙。”
苏他拼命点头,谢过了小兵,临走时不忘从掏出一小包烟草,“这是我准备孝敬村长爷爷的,这次就送给您了,真是谢谢你了。”
小兵的脸色更柔和了,甚至拍了拍苏他的额头,给他指了一条不曾封锁的路。“从左边的小路上去吧,换防的人还没回来,现在你赶紧走,很安全。”
苏他动了动自己僵硬的两条腿,在后背扎人的视线里,爬上了一条被人为踩踏出来的小路,向上攀爬。
宋明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茶饭不思,一日间去苏他溜出去的缺口看了三回。若是苏他一去不回,他可就太对不起苏他和他的家人了,他还那么小,还应该有那么长的时间好好生活。天已经黑透了,宋明哲放下了碗,第四次前往城墙边看看。即使知道夜深雪路难行,恶狼已经出山,有经验携带武器的老猎人也未必敢这个时候进山,宋明哲还抱着希望。
刚到城墙边,就听得墙上一阵稀里哗啦的碎砖掉落的声音,宋明哲躲避不及,什么柔软的东西从上面滚落,好巧不巧落在了自己的怀里。
宋明哲被一下子推倒,重重压在地上,他觉着自己的肋骨一定断了好几根。他艰难的把手从下面抽了出来,在胸口摩挲,摸到一个圆咕隆咚毛茸茸的东西。
宋明哲一声惨叫震天响,第二声孩童凄厉的惨叫同时响起,那片挡住圆月的乌云终于飘走,借着雪地上微弱的光,宋明哲看清了怀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苏他小朋友。
“赶紧从我身上下来,你这么小的个子,是铁打的筋骨吗,这么重!”
苏他也认出了宋明哲,吐着舌头,手上用力一撑,从宋明哲身上爬了下来,这一用力,差点没把宋明哲缓过来的一口气又压了回去。
“快说,药买到了没?”宋明哲给自己缓了两口气,摸着胸口,坐在地上急不可耐询问。
苏他眉飞色舞,只差把怀里的小包袱塞到宋明哲眼皮子下邀功了。“我呀,不仅买到你要的成药,还上了麦走城的大官,我们里应外合,马上就能把西夏人打得落花流水!”
宋明哲站了一下,脚软了没能站起来,重新用力,好歹是站了起来,“吹什么牛皮,你说你见到了什么大官?也就是麦走驻军吧,要是大军早就过来解围了!”
“我真的见到了,真的,高高的个子,裹着白色的狐狸披风,长得挺好看的大官。”苏他急的原地跳着。
宋明哲砸着嘴,心想,官家派人前来前线支援速度倒挺快,不过这时候穿着雪狐披风这么骚包,真不知道是哪路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