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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尖瓣下移畸形,不得不心脏移植。我养父母本想带我出国做移植手术,可是国外的手术费太昂贵了,他们负担不起,只好在H城做了手术才出国,还好杜医生医术精湛,要不然……”
“杜医生?”有没有那么巧啊?
“嗯,很好的一个医生。”舒念菡笑,眼睛眯成一条线:“就是太啰嗦了。”
安然也笑了笑,远远地听见安蓝的尖叫声,两人循声望去,却见柳原不知道何时跑了过去,拉着安蓝往海里跑,海浪一波一波的打过来,两人身影时隐时现。阿宝在一旁看的眼睛都急红了,想也没想跑上去搭救安蓝,于是隔得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的尖叫声与欢笑声……
舒念菡轻叹一声,无比满足的:“能这样看着最爱的亲人已经是无比幸福的一件事了,对吧?”
安然迎着海风,轻轻的点了点头。
拍摄进程很顺利,导演很开心,当然所有工作人员都很开心。
安然一直安静的坐在太阳伞下看安蓝,她看的太过专注,以至于手机响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许沐言听见电话里各种嘈杂的声音,皱眉问道:“你在哪里?”
安然将自己的方位告诉了他,便听他说了声知道了,电话便挂断了。安然有些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那几个字,怔了下,将手机扔回编织袋里。
拍摄现场除了舒念菡的美丽让人不忍移开视线,再有就是安蓝的琴声,不管重复多少遍,仍然令人不自觉沉醉。
安然忽然想起,那一回他在餐厅,说现在安蓝不在,让她看他,他那时弹的就是梦中的婚礼。安然不自觉的勾了勾唇,伸手拿一旁的果汁时才发现旁边的椅子上多了一个人。
她看着气定神闲的来人,惊得差点叫出声:“你……你怎么来了?”
许沐言看着她难得惊吓到的模样,接过她刚拿到手里的果汁,就着吸管吸了大大的一口。
安然看着他的动作,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目光闪烁起来,不敢与他的对视。很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许沐言轻笑一声:“有趣吗?”
“还……还好吧。”安然呐呐道,他喝她的果汁就算了,干嘛还要用她的吸管呀?用她的吸管也就算了,干嘛要那样……看着她呀?
“去走走。”许沐言率先起身,他今天穿一件米色亚麻质地的衬衫,领口敞开两粒扣子,不似平常严谨的模样。剪裁精良的浅色裤子,显得腿更加的修长。
他一手抄在裤袋里,一手摊在她面前,是邀请的姿势。
安然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些。却依然顺从的将手放进他手心里,两人踩在沙滩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戴着这个。”许沐言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顶编织太阳帽来,浅黄的颜色,缀着洁白一朵大花朵。
“你……哪儿来的?”安然奇道。方才他手上根本什么都没有。
许沐言又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的,漆黑的眼眸里跳动着戏谑的光芒:“随手顺的。”
“……”安然无语的看他一眼。
这片沙滩在剧组进驻的时候已经清了场的,因此除了剧组人员此刻并无游客。海水轻缓的拍击着海岸,像是小情人在温柔戏耍。
已是近黄昏,夕阳将海水染成金橘色,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潮湿的咸味。海浪将脚下的沙砾打的绵软湿润,两人身后铺出长长地几行脚印。
这片海滩并不算大,这么默默地走了一阵,竟已来到尽头,前方是嶙峋的礁岩群,奇形怪状的岩石被夕阳洒下一片金黄,像是披着最华丽的外衣。
“前面没路了吧。”安然停住脚步,准备返回。
许沐言却拖着她的手:“上去看看。”
这么高怎么上去啊?安然被他拖着走,心中疑惑,却还是没有反对。
许沐言率先爬上一块礁石,对站在岩石下的安然伸出手,安然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虽然暗自庆幸自己不爱穿高跟鞋,可是这长裙……可也挺让人为难的呀!
“不会摔了你的。”许沐言看着迟疑的她,轻声笑了笑。
仿佛是在嘲笑自己胆小,安然咬了咬唇,伸手拉住那只大手,借力爬上了他所在的那块礁石,虽然……上去了,但是那动作,她怎么想都觉得很狼狈。
许沐言这回却没有笑她,专心的寻找下一个落脚点,与先前一样,他爬上去后,才转身拉她上去。越爬越高,安然迎着海风,帽子早已被海风卷走,长发与白裙在风中飞舞,发出猎猎的声音。
站得高,自然就望得远了。太阳贴着海平面,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跌进深海。许沐言爬到最高点,发现居然是一块光滑平整的岩石,约莫两米的椭圆形状,上面散乱的摆着一些小水桶小铲子,想是附近的孩子经常爬到这上面来玩耍。
将安然也拉了上来,“这里看风景,是不是特别美?”
安然点头,飞舞的长发打在许沐言的脸上,带着海风特有的湿咸气息,火辣辣的有些疼。
安然注意到了,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下,这样的环境下最好将头发扎起来,然而她从未扎起过头发,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橡皮圈。安然想了想,有些迟疑的摸出包里携带的签字笔,在许沐言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三两下将头发绾起来固定在脑后。
许沐言看着她,她平时总是散着发,虽然他很贪看那样的风景,但自那次酒会,他才知道她露出来的脖子有多美。肌肤白皙的近乎透明,颀长的颈脖有种不自知的优雅明丽。他失笑,终于能放心的从她身后搂住她,贴着她一起看太阳渐落的画面。
片刻,许沐言侧头听了听,“你听——”
安然微愣,眼睛忽然睁得很圆,漆黑明亮,剔透如水晶,带着一丝孩童的欣喜与兴奋:“是安蓝的琴声。”
没想到隔这么远还能听见。
许沐言忽然放开她,后退两步,微弯着腰,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横于安然面前,一本正经道:“小姐,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他望着她笑,笑得眉毛和眼睛都弯下去,笑意像天边灿烂的晚霞,迷惑着人而不自知。
安然被蛊惑一般的伸出手。他们在这窄小的礁石上起舞,头顶上是天,脚边是宽阔的海……依然是他带着她,进,退,下腰,旋转。
这一回却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人,随心所舞。没有别人的目光,安然放松不少,所以,他没叫她闭上眼睛,她亦一直睁着眼睛,恍惚的看着面前这张温柔浅笑的脸庞,与他越来越近的,愈加漆黑的眼眸。
她像是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般,忽然口干舌燥了起来。
“安然,我想在这里吻你。”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停了下来,语气低沉而微哑,像是刻意而为,有种魅惑的华丽的诱、惑感。
安然的视线慌乱的与他的错开,尚未开口,嘴唇已经被用力含住,所有的感官都被剥夺,只余鼻腔内潮湿腥咸的海的味道与他……特有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接吻,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激动,他不再温柔,也不像从前一样浅尝即止。他捧着她的脸,迫她抬头接纳他的全部。
安然被动的承受着这一切,却在他深入的吮吸中不自觉的将脸仰的更高些。
“唔……呃……”他似发了狠,抱紧安然的腰,几乎要将她的身体嵌进他的身体里,饥、渴的像是在荒漠跋涉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救命绿洲,不遗余力的想要吞掉对方的一切,喘息,身体,还有心……
安然觉得自己会在这一刻忽然死去也不足为奇,他像强盗一样,掠夺着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呼吸,胸腔都窒闷的要炸开了,她才感觉有新鲜空气注入肺部,这才发觉他终于放开她,忙掩着嘴用力咳了两声。
海风的温度凸显她脸颊的灼热,觉得在他的注视下一张脸几乎都要自燃了起来。
那天晚上,从回去到吃饭,安然一直不敢抬头看许沐言。但她仍是能感觉他一直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带着笑的,与某种隐秘的不言而喻的笃定的意味。
所以安然一放下碗就往楼上跑,关上门的瞬间很丢脸的落了锁。
许沐言慢悠悠的晃过去,敲了门:“安然。”
“做……做什么?”安然警觉又紧张的问。
“问你点事。”许沐言慢条斯理的说,唇边的笑容一直未消。
安然没说话。门板很厚,隔音效果是很好的,但许沐言却觉得能听见她急促紧张的呼吸声。
他抿了下唇,轻笑一声:“你打算让我晚上睡哪儿?”
房子那么大,房间那么多,说的好象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一样。安然守着门,坚决不为所动:“我……叫周妈帮你收拾一下……”
许沐言瞧她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便也不逗她了,笑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晚安!”
安然贴着门,有些发愣,她第一回这样任性,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没料到他会这样好说话,于是低低的回了一声“晚安”。
只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海边那一幕就像是刻在脑子里一样深刻,越想忘掉,就越是清晰。那场只有他们两人的舞会,那个侵略气息十足的吻……
安然在黑暗中摸着发烫的脸想,许沐言,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对她好是真的对她好,然而却又不动声色的逼迫她吃自己不爱的食物,不准她剪短发,不准她穿白色以外的衣服……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她不否认她一开始是无所谓的,她原是抱着忍受的心态,但他却并没有对她做出她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她的心自然不是铁打的,点点滴滴的情形都印在心里,他在餐厅里送给她的曲子,她撒谎不舒服的时候他着急的面容,她在妈妈墓前哭的几乎背过气的时候,也是他,什么都不问,任她静静的哭……
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居然,每次流泪的时候,他都在。
一直很怕依赖某一个人,因为如果那人离开后,要戒掉那种依赖就像戒毒一样痛苦。可她发现,好像无形中,她对这个男人已经有了依赖,比如那天晚上的酒会,她求他带走安蓝,她在他面前,流着眼泪示弱的样子……
安然叹口气,扯过被子拉过头顶。
许沐言……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默念着这个名字。
“我是许沐言的妈妈。”陈若雯淡淡的开口,直接明了的开场白。
安然神色微动,抬眼看着眼前得体的贵妇,脸色微微有些白,却镇定自若道,“阿姨你好。”
许沐言上班去了,九点半,陈若雯直接敲响了门,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周妈一眼便知来者不善,送了茶上来便躲到楼上去给许沐言打电话了。陈若雯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她的背影,端起冒着袅袅轻烟的茶杯轻轻吹了一口。
“安然是吧,你跟我儿子现在是什么关系?”陈若雯浅浅饮一口茶,含笑望过来。
安然看着她,没出声。
“你说不出口?没关系,我帮你说——”陈若雯放下茶杯,双手优雅的叠放在腿侧:“你跟我儿子之间不过是金钱交易的关系,对吗?”
这是最直白的羞辱,安然神色不变,漆黑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等着她直说来意。
“安小姐的身世我也多少了解了一点儿,听说是孤儿院里出来的。我们许家在这H城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的儿子日后要娶的女人必然是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安小姐觉得以自己这样的条件配得上我的儿子吗?”陈若雯语气轻缓,不疾不徐的说道。
安然嘴角噙着淡淡一抹笑,依然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安然的不回应并没有让陈若雯生气,她轻轻一笑,不明所以的点了下头,道:“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钱你才肯离开我儿子?”
安然竟也淡淡笑了笑:“你觉得许沐言能值多少?”
陈若雯脸色立变,寒霜瞬间罩在了她那张先前还和煦如春风的笑脸:“你……别不知好歹。我现在还肯跟你谈,安小姐,我告诉你,机会只有一次。”
“你过来之前想必已经仔细的调查过了,坦白说,我没有预料到我这样的身份也能惊动到你……”安然缓缓而说,坦白说,从前她以为她这见不得光的身份,一辈子被藏在这里的身份让她没可能面对这一幕。却不料还是惊动了她,拿着钱上门叫她离开她的儿子。“你想要我离开你儿子这件事,并不是我说了就算的。你直接找他会更好点儿。”
因为,她卖的是一辈子。当然只有买主有权利说不要,她有什么资格说要或不要?
凭良心说,安然是真心的在提醒她。然而陈若雯却以为她是在炫耀,是挑衅,冷冷笑道:“我说现在年轻人的胃口也真是大。安小姐,我奉劝你一句,像你这样的身份,实在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否则有一天,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才来后悔今日的作态实在不划算。”
安然赞同的点头:“的确,你说得没错。”
“那你是肯拿钱走人了?”陈若雯一喜。
“很抱歉。”安然歉意的冲她笑笑:“这真的不是我能做的了主的。”
陈若雯怒极反笑,抓了包包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神色淡然的安然,“好,很好!”
她说罢,转身就走,却在门口撞倒匆匆赶回来的许沐言,她脸色通红满脸怒容,许沐言则是脸色凝重,“妈,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我过来还要先通知你一声吗?”陈若雯冷冷哼笑。“怕我吃了她?放心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呢!”
许沐言目含担忧的往屋里望了一眼,安然抬眼看到他,笑了笑,起身上楼了。许沐言压低声音,淡淡道:“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就行了。”
陈若雯听出了他言语间的维护之情,再按捺不住,怒火冲天的发作了:“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你跟她分开,我要你收回这处房产,你要是会听的话我会来这里吗?”
“妈,我也跟你说过了,我跟安然不会分开。”许沐言平静的看着她,他开始想,面前这个优雅高贵的女人是他妈妈,可是他们已经多久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
他们为什么不能像普通家庭的母子一样,她见到他除了发火似乎没有第二种表情。明白的人知道他们是母子,不明白的,大概会以为他们之间有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吧……
许沐言不着痕迹的叹口气:“这处房产在安然名下,所以你以后没事还是别来这边比较好。”
“你说什么?”陈若雯脸色骤然发青。
许沐言重复道:“这是安然的房子,你这样过来并不合适。”
“好,好得很。”陈若雯狠狠看着他,“你记住,这是你逼我的。”
陈若雯宣布与许沐言断绝母子关系的报道占了报纸整整一个篇幅。报纸上的陈若雯满脸寒霜,目光冰冷的望着镜头。
柳原抓着报纸旋风一样冲进来的时,许沐言刚将手上的报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抬眼看见柳原,目光在他手上的报纸上顿了顿,面无表情道:“你也看到了?”
“这这这……”柳原急的抓头挠耳,啪一下将报纸拍在办公桌上:“你妈不是在开玩笑吧?”
“有人会拿这事儿开玩笑吗?”许沐言神色不变,开了电脑,将昨天没有处理完的文件拿了出来。
柳原的俊脸都扭曲了:“你们……你们是母子啊,平时吵吵闹闹也就算了,现在闹成这样……满城风雨啊老大,你还有心情上班?”
“不然要做什么?”许沐言握着笔,头也不抬的问。“十点钟的视讯会议,别忘了准时参加。”
“我靠——”柳原破口大骂,这时候谁他妈还管什么会议啊!“你知不知道这个新闻一发布,许氏的股价已经降到什么价位了?人都猜测许氏是不是要分家了,那些散户纷纷抛了手里的股份……”
许沐言倏的抬头打断他,目光灼灼的望过来:“全部买进,有多少买多少。”
“呃……”柳原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又骂了一声“我靠”,转身跑了出去。
第一个惊慌失措找上来的是许洛洛,她还是个孩子,遇到这种事情除了哭也没有别的法子。许沐言坐在她身边,安抚的搂着她的肩,柔声道:“好了,这有什么好哭的?”
“二哥,你跟妈之间到底又发生什么事了?”许洛洛抽泣,且不说她与许沐言很亲近,这事儿一发生,她走在路上,知道她是许家千金的人都用那样复杂的眼神看她……
许沐言伸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沉声道:“没事的,以往她也是看到我就生气,这次可能更气一点吧!”
许洛洛仰起迷茫的小脸:“二哥你的意思是,妈跟你只是在闹脾气?那你回家跟她认个错道个歉。我们现在就走……”
许沐言拉住起身要走的许洛洛,无奈地笑道:“傻瓜,且不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现在她已经诏告天下,洛洛……”
许洛洛天真道:“妈妈原谅你了再开个新闻发布会就好了……”
许沐言默默的笑了一下,不知是笑洛洛的天真还是自嘲,摸一摸她的头顶:“没事的,先回去吧!我现在没住原来的公寓了,改天我领你去我那边看看。”
许洛洛咬着唇:“妈妈已经收回你名下所有的房产了,她说那些是她置买的……”
“没关系。”即使是他买的,她也会收回去的。
洛洛或许不了解他们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他却十分了解。下一步,她势必要插手公司的内务了。
他轻轻笑了笑,这一回,她会用什么理由将自己扫出公司呢?
许沐非是第二个找上门来的,他进来时许沐言只抬眼淡淡的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许沐非不请自入,目光凛利,气势逼人,他斜斜的靠在桌边,淡淡的扫视一眼,“你怎么搞的?”
“不正和你心意吗?”许沐言头也不抬。
许沐非的大掌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双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的看着许沐言:“我只问你,值不值得?”
“跟你有什么关系?”许沐言不疾不徐的问,依然没有抬眼看他。
许沐非顿时变了脸色,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他一眼,冷冷笑了笑:“当你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希望你还能这样镇定。那个女孩,也不会因为你的一无所有而离开你。”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沐言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闪着冷硬的光,像是墨色的琉璃。
夜色已经深了,客厅里没有开灯,有一大半家具都沉浸在无声的黑暗里。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东墙一垣粉壁,墙下种着白玉兰,前面地下埋着一排绿色的射灯,灯光勾勒出玉兰轮廓,细微如画。树影映得屋中森森的碧意,沉沉如潭。
站在窗边的人,乍一看去,像已经跟黑暗融为一体了。
看到铁门悄无声息的滑开,车灯打进来的两道光柱,窗边的人终于像是从梦中惊醒了过来,看着那辆车驶入车库。看着车里的人似疲惫的下车来,绿幽幽的光映的那张脸更显苍白。
许沐言打开灯站在玄关处,正准备换鞋。目光一跳,落在站在玻璃窗前的纤弱身影,眼眸微眯了下,下意识的抬起手腕,腕表上的时间明确的指向十二点。“怎么还没睡?”
安然缓缓转身,黑白分明的大眼定定看着他:“我……看到了,你妈妈那样,是因为我的关系吗?”
许沐言走近她,语言带着磁力诱惑般的绕在耳边,像丛蔓草,荒烟般滋长:“在担心我?”
安然咬唇,看他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幽深而专注,似乎……还有那么一些些的喜悦。安然轻叹一声:“我觉得不安。”
许沐言轻笑一声,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静静的抱着她,下巴轻抵着她的头顶心,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蹭着:“不关你的事,不要想太多。”
怎么可能不想?她来过这边之后,第二天就宣称要跟他脱离母子关系。而闻风而动的狗仔队不知道怎么挖到了他们这里,她从楼下往外看,直到夜深了那些人都还没有散去……
她虽不懂商场上的事情,但也听说了许氏的股价今天差点就跌停板了,听说正是受了这件事的影响。
许沐言像是明白她的想法,轻柔的语调在她头顶轻轻盘旋:“我母亲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从前我什么都听她的,以为她的态度会有所改变,可还是不行。后来我交了第一个女朋友,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
他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跟她说起关于书雅的事情来,只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安然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听他用带着怀想一般的语气说起他曾喜欢过的那个女孩。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不舒服,却仍是静静的并未打断他,也没多想为什么心里会觉得不舒服。
“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她是许沐非的同班同学……许沐非是我哥。她算不上绝顶漂亮,可是聪明,善良,对谁都很温和和气,却又非常有自己坚持的原则,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认识之后让人很难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我很喜欢她,那时候人小,怎么想的就怎么做,却没有想到……她那么好,喜欢她的当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许沐言的声音渐低,仿佛有种难以言说的隐痛。
安然轻咬了下下唇,手指不自觉的攀上了他的衣角,轻轻捏住。
“我们三个人总在一起玩,后来我才发现,许沐非看她的眼神居然跟我是一样的。然而令我欣慰的是,书雅只当他是同学。可是后来还是出事了……”
他的声音陡然一紧。
安然很有种想要叫他不要再说了的冲动,然而嘴唇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天晚上书雅从她的家教学生那里出来,打电话叫我去接她,我当时……打游戏正是紧要关头,便叫她等一等。然而等我赶过去,她已经没在那里了,我心想,她可能是自己回去了。然后第二天我接到她的电话,她一直哭……我跟她在一起那么久,从未见她哭过。我当时就慌了,忙追问她怎么了,她告诉我,她说……”许沐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拥着安然的手臂骤然收紧,勒出生疼的感觉来。
安然没吭声,面对面的拥抱,又是夏天,隔着薄薄的衣料轻易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激烈的、混乱的……
安然轻轻抬手,顺着他宽厚的背脊轻轻抚着,生涩僵硬的动作,是无声的安抚。
“书雅被喝醉了酒的许沐非强、暴了,我怒不可遏,只想杀人……然而书雅拉住了我,她说,她要报警。”
“她很勇敢。”安然真心道,“后来呢?”
“我本来要陪她一同去警察局,可被我妈反锁在家里了。我妈一直很喜欢许沐非,许沐非跪在她面前求她,说他是因为真的非常喜欢书雅……那天我妈在我们的老地方找到了书雅,她跟书雅说我不会去了,不会控告自己的哥哥。就像她对你一样,她要书雅开个价,或者,只要书雅愿意,她立刻替他们举行隆重的订婚仪式。书雅其实是很倔强的女孩,且不说她根本不喜欢许沐非……她当然想也没想拒绝了,转身走的时候,我妈不死心的追在她后面,书雅因为痛苦还有对我的失望而精神恍惚,横穿马路时……出了车祸。之后,我妈强行将我送出国,我跟她的关系也恶化的很厉害。我回来后,她依然想要操控我,要我相亲,要我跟你分开……你说,世事哪能尽如她意?”
安然依然拍抚着他的后背,直到他的身体放松下来。
他的妈妈,真的很过分呢!明明是他喜欢那叫书雅的女孩儿,她却帮着他哥争取,书雅死了,她立刻将他送出国,她甚至都没有问过他的感觉吗?
他这样,也挺可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