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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的佛事做完,日子也差不多了,我准备下山去。悫鹉琻浪却听知客僧说忠义侯府来人接我了。
是总管林福,他进来给我行了一礼,在我还在吃惊老爷这么做什么用意的当口,他已经平平开口:“小的奉命来接侄少爷过府。”
侄少爷?我原本想等四哥回京去帮我打点的,他回来了?没这么快吧。
“是四爷写了信回来,侄少爷,请吧。”
我看到林福转身之际看了翠侬一眼,翠侬平时还挺像样的,结果叫林福这么一看,立马腿软,“总、总管好!”
“好、好。”
我跟着林府回到了阔别半年多的林府,只不过这回住的是客房。
安置好后,林福又来通知我说老爷要见我这个侄儿。我便随着他过去老爷的书房。
林福关上门出去,我只好吸口气往里走。小时候,老爷就是林府的天,林府众人头上的天。即便是饭桌上,老爷只要有一点点不高兴的表示,就算我跟十姐姐腿都是悬空着,是被乳娘抱上凳子的,也知道要小心一点了。
记得那时五哥死活不肯被抱养出去,老爷生气了,于是把筷子一放,连我和十姐姐在内,所有人也赶紧就把饭碗搁下了,老老实实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直到老爷说一句‘吃饭’,当先端起饭碗,我们这才敢重新把碗捧起来,不管当时有多饿,这是养成了习惯的。好在他一般不在饭桌上发脾气,除非真是遇上了什么大事。
老爷在太师椅上坐着,我起先还在觉得翠侬不上台盘呢,现在自己也有点腿软。老爷之前高看我几分全因六哥的缘故。我这么一跑让他的国丈梦落空,他有多火可想而知。
“林、林老爷”我吞了吞唾沫。
“你再叫一声。”老爷的声音很是轻柔,却叫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不敢再叫了,只好不出声。
老爷一时也不出声,屋里静静的,我很是忐忑。
‘啪’,老爷忽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暴喝一声:“好好的主子娘娘不当,你要跑去做细作,你脑子进水了?”
做细作?嗯,这个,这个其实是顺道啦。我原本没想过的,我以为六哥很厉害,江山都能夺下来。谁知道那天听四哥碎碎念了一番,才知道他这个皇帝其实当得很艰难。
“老爷,我不能做皇后。”
“为什么?你说,我倒要听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是个劝老爷收手的好机会。
“老爷,十一在民间听到一些说法,说您是再世吕不韦。”
老爷一愣,“厄,这个,我岂敢和吕相相提并论。说下去!”
“我也认为您不是,吕不韦是让秦始皇赐死的。”
“你——”老爷万没料到我下句是这个。按常理应该说一说吕不韦的盖世之功和倾天之权。可是我又不是要捧他,我是要劝他。
“老爷,您觉得论功劳,林家是当朝第一么?”
“别胡说,这话皇上忌讳。”
你知道就好。
“老爷,林家不是,皇上夺回自己的地位,靠得是先帝当年为他布下的一枚枚棋子,林家只是其中的一枚而已。大事能成,是靠皇上自己把这棋盘上的一枚枚棋子用活了,而不是棋子的功劳。这一点身为棋子的我们必须谨记。”
老爷没有出声,只拿深思的眼眸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往下说。”
“若说功高,魏先生不高么,他深居简出,功成不受赏。你说在皇上心底他更喜欢谁?再说姬家,功劳不大么。当初起兵,姬家军可占了半数啊。可是后位就是不与姬瑶,这意味着什么?他根本就不想有强大的外戚。现在姬家还在,他还需要林家来制衡姬家,等姬家不在了,那时又是谁出来制衡林家,直到林家也不在?”
“不在?”
我的眼眶突然红了,“老爷,老太太、太太还有我娘她们已经不在了,我不想林家再少别的人了。”我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他的表情,十姐姐的事能不能说?
老爷的两手一下子把扶手握紧,眼睫毛也开始颤动。
“咱家已经有贤妃了,我再进宫不是姐妹互相扶持,而是姐妹相争了。”
“怎么可能?只要你能容得下贤妃,她不会不知轻重的。”老爷等情绪平复了才这么回复我。
“老爷,你是男人有些后院的事你不如女人清楚。”
老爷蹙眉,“你在记恨贤妃告诉我那个姓柳的的事。你在记恨我们,你用放弃后位来报复我。你知道我最想要什么。”
搞半天我刚才唾沫全白费了啊,我闭嘴,我不说了。
“不过你说的我也不是没想过。我打算寿宴后就跟皇上提出回莱阳去。”
哦,这还好。
“你呢,你就这么混下去?”
“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是良心话,我从来没有这么自在过,不必看你们谁的脸色过活。不必隐藏自己,不必讨好别人。
“你不是从小就跟在皇上身后乐颠颠的,嫁给他怎么就委屈你了。何况他还是给你后位,我都没有想过他能立林家的女儿为后。”
“你说得对,我不能容人。”
老爷忍不住了,直接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一千,道一万,这才是缘由。可是,你容不下后宫那些女人,你慢慢的收拾她们啊。头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姬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而且,我不想把一生都系在男人身上。”
“你——冥顽不灵,皇上从前对贤妃都还不错,现在虽然让她统管六宫,却不到她宫里去了。皇帝叫你给得罪透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那贤妃肯定把我恨到骨子里去了。我是给她描绘了一番我走了她能一步一步登上后位的美妙前景,她才动心帮我的。可是,以她的精细,怎么会露了痕迹让六哥知道是她所为。要不然,就是六哥原本就要冷落她,只是时机凑巧赶在我离宫的时候罢了。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她恨死我了是一定的。
老爷肯定也恨死我了,我不但断了他做正儿八经国丈的美梦,还连他另一个女儿上进的路都给阻断了。现在他虽然也是国丈,但现在六哥的老丈人,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当然是皇后之父说起来更气派。
我舍不得子珏那个乖娃娃。
“你给老子滚出去!”
滚就滚,看来十姐姐的事现在不能说。只是十姐姐如果要同四哥一起,那老爷道最后肯定是知道的。不过,还是等等吧。
“回来!”
我停住脚步,转身,“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他顿了顿,这才说:“你既然选择这条路,那也得走好了。不能有什么闪失。”
“是。”
“家还是家,家人还是家人,为了个外人你不至于要记恨老子一辈子吧,再说了,不是命大没死么。还做了高昌国相。”老爷说到最后,声音还是略有些低的,估计是心虚。
他老人家这是怎么了,不是应该害了人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都是为你好么?
“唉,我也老了,这都六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太太太太还有那么多人都先走了,你大哥常年在外,五哥又另立门户。贤妃在宫中一年见不到几面。”
我明白了,因为我之前提到老太太她们,把这冷硬了一辈子的人整感伤了。再加上为林家的未来担忧,他忽然舍不得我了。
我现在替他找出个能承欢膝下的女儿,不知道他怎么反应?算了,还是等十姐姐自己做决定。
“我知道了,老爷,我日后会时常到莱阳看看你的。”只要你肯退这一步,六哥那里我想也不会逼人太甚。这么说来,我这一跑其实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让老爷发热的头脑冷了一点下来。正牌国丈当不了了,林家的皇子也一时没了指望。嗯,贤妃跟皇帝一样大,有二十四了,守完一年的孝,要在满宫绮年玉貌的少女间再得宠生子怕是不容易了。我以后一定得避着她才行了。不然,一定是会迁怒于我的。
我回到客房,想起答应康老板他们的事,便让翠侬去给总管说一声,给他们在筵席上安排个合适的位置。至于我,哪才是我合适的位置呢?管他呢,到时引我到哪一席我就坐哪一席。
随意躺在床上休息,又忽然想到,老爷是整寿,他要回莱阳的消息怕是已经通过别的渠道告诉六哥了。六哥应该也要来才是。天子亲至从前也常有,不过都是私底下,要么就是那次拜祭老太太、太太她们,连贤妃大公主一块回来的,还有时常跑到我的小院来。不过,那些都是没有记档的,他正式的摆开仪仗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爷回莱阳,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六哥怎么说从小在林府长大,他也会给老爷吃颗定心丸才是。我相信他办事,不会因私害公,不会因为我逃跑一事就对林家也记上仇。
到时如果我被安排在离首席近的地方,那就又要见到六哥了。我、我宁可远远的听到皇帝陛下驾临的消息,也不想挨近了看他的冷脸啊。
我寻了陪老爷下棋的机会,期期艾艾的把我想离首席远一点的想法说了。结果他嗤之以鼻,“我还以为你胆大包天呢,原来也知道怕啊。不行,我就是要他看得到你,我要看看他对你还有没有迷恋。”
我没法子了。老爷还不知道我已经见过六哥了,被他的冷脸狠狠的问候过了。
家里人也不知道我就是十一,我看除了老爷和管家,旁人都不知道。管家告诉我,大嫂还状似无意的跟他打听我到底是哪一房头的亲戚。他没接到明确指示,只好含糊应对。
“你自个想吧,你到底是我哪门子的侄儿。”老爷落下一子。
我捏着黑子想了想,“老爷,你看这么说行不行。就说当年你因为收留了皇子,担心事情败露导致林家灭门,就把一个小儿子谎称夭折送到信得过的平常人家养大。这样无论如何林家也是绝不了后的。”
听了我的话,老爷一脸的古怪。
“老爷,你不会真的偷藏了个儿子在外头吧?”
他看看我,然后点点头,“没错,不过在哪里我不告诉你。十一啊,你要是个男孩子,我就不分嫡庶把林家交到你手上。可惜啊,是个女儿。”
我还陷在真有个兄弟在外头的震惊中,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爷在说什么。能得他一句肯定不容易啊,尤其是作为女儿。不过,说到最后还是嫌弃我是女儿。
“女儿怎么了,我不要你的家业,我自己挣。”我就说大嫂怎么会打听我呢,搞不好她也想到这层上去了。大哥除了军务,其他的事一概不过问。而大嫂执掌家业也已经很久了,如果叫她交出管理家事的权利,想必不愿意。
“你自己挣,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林家到底有多少家底么?”
“有多少?”我还真不知道。只知道很有钱很有钱的样子。
老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这个,不告诉你。”
我气,不告诉我那你逗我做什么。
“我还不稀罕知道呢,反正我又分不到几个子儿。”
“谁说的,你要是顺顺当当嫁给皇帝做皇后娘娘,我就会把一半身家给你做嫁妆。”
我撇撇嘴,“您能有做赔本买卖的?陪嫁再多,还不是要从我身上都捞回来。”
“下棋下棋,你个小丫头片子你把老子气坏了。不过,老子不跟你置气,白气坏了我的身子。”
林府上下因为老爷时常找我去书房,对我这个侄少爷都很恭谨。我那天说的那个话,当然不能跟人说实了。得虚虚实实的,这样才能更增添可信度。
“大嫂”我看到大嫂往这边走,赶紧避到路边。
“哦,是石兄弟,住得好么?有什么不惯的就说话。这事儿太多,我还真怕怠慢了客人呢。”
“住得很好,大嫂放心。大嫂真是能干啊,听说皇上都要亲自来上寿呢。”
“是啊,已经发了旨意了。幸好我当初有准备,不然这临到头就要抓瞎了。”大嫂向我点点头,往内宅走了。其实按道理我同她也是要避嫌避不见面的,可老爷当着众人说我不是外人,不必太过拘礼。有时候走过路过就难免撞上了。
我那虎头虎脑的大侄子正被母亲牵着,不住的回头打量我,我冲他笑笑,他也咧嘴笑笑。
“母亲,石叔叔的眼睛跟小姑姑的是一样的。”
这小屁孩好利的眼!不过,大嫂投来的目光说明她显然想到别处去了,“还真是有点像,果然是亲戚。”她怕是听说了老爷子在外头养儿子的说法了。
“母亲,我想小姑姑了,她几时回来啊?”
我尖起耳朵,他们是怎么说明我的去向的。
“不是跟你说了么,小姑姑在山上为过世的老太太、太太还有咱们一大家子祈福呢。算命的说她最近有一劫,得避开。你想小姑姑回来出事么?”
“不想,可我想去看看她。”
“太远了,等你长大才行。”
原来我躲灾去了啊。这个勉强给外人交代得过去了。
“要去嘛,人家要跟小姑姑玩儿…”那两母子渐渐走远了,听不到了,我走回客房去。
到寿宴的正日子了,因为皇帝要来,所以官道上禁了行人,清水洒地,黄沙铺路。众人接到皇帝从宫中出发的消息就到门口依位次等候了。然后在皇帝携了贤妃下车时,跪下三呼万岁。
我站得还是比较远的,只看到一团明黄旁边一团粉红,然后还有一小团嫩黄色被人抱着。这个眼神,真是不好使。
那几团颜色移过来的时候,我们都得低下头去。
等他们从我们面前消失,然后大家才敢起来,再被林府家丁按照早排好的座次引入席中。
能够坐到首席,或是离首席近的,自然都是当朝权贵。
我在次席上,不过这个位置真的正好落在皇帝视线里,旁边的老爷也很好观察。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清了六哥眼里的那团冷意,反正这么远我是看不清楚的。
有皇帝在,吃肯定是吃不饱的,全是场面上的事。好容易下了桌,皇帝和寿星在前排边看戏边说话,贤妃在内宅召见娘家人。另有人在陪客人看戏看杂耍,我也在角落坐着,心头合计要准备回维扬的事。这几日老爷又抽空指点了一下商经,说要看看我能蹦跶出个什么花来。我当然是恭敬聆听,觉得获益不浅。
有人在拉我衣服,我转头,清裕。这小子眼神好,我这两日躲他远远的。省得他又发现我哪跟他小姑姑像的。可惜我是男子身份,没机会见到清蕙。她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老爷还让我到时有机会也回来喝喜酒。四姐姐的儿子高戈我倒是看到了,他娘跟妹妹我没见到。她们不像大嫂要出来待客分派各项事务,还有机会撞见一下。
清裕牵着我的手,大声的宣布:“石叔叔,我喜欢你!”
我从怀里掏出匹烧制的小马儿,“谢谢你喜欢我,我快要走了,这个送给你玩。”
他大大方方就接过去,说声谢谢,然后递给下人替他拿着。
“我们一起去玩吧。”他又开始拉扯我的衣服。
我出门转悠了几个月,自觉不是昔日的半大孩子了,可是小孩子的邀请那么真诚,而且他根本不容我拒绝已经拉着我走了。
结果这小子所谓的我们一起去玩吧,就是叫我给他推秋千。
“高点,高点,再高点!”他坐得欢快,嘴里不住嚷着。
“你抓紧啊,不然咱们去玩别的吧。”我是他小姑姑时还可以虎着脸叫他下来,现在他可不怕我。
“就玩这个。”
“不然你下来换我也坐坐,你来推好不好?”
“好,不过得等我玩够了再换你。”
你个小屁孩,好像让我给你推秋千还是给我面子似的。旁边的下人很紧张的看着,我也挺紧张,这可是大哥唯一的儿子。林家唯一嫡系血脉,要靠他传宗接代的。
我推累了,可他还没坐累,便换了下人去推。
忽然,清裕没抓牢,手一松就飞出去了。我吓得赶紧飞扑过去抱住他,被那个力道冲击的也离了地,身在半空才想起我又不会轻功,这回得给这小子当肉垫了。不过他没事就好,我闭上眼,等着疼痛降临。却被人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转了个圈,险险站住。
清裕在我怀里咯咯咯的笑,我真想抽他,把眼睁开,看是谁救了我。
“姬少康?”
他松开手,“就是我咯,你挺神勇嘛。”
我把清裕放到地上,他不下去巴在我身上,“再来,再来,石叔叔抱着我,姬叔叔抱着石叔叔,我们玩飞飞。”
我把他硬放下地,手扒拉下去,“飞飞,我差点就毁容了我。”摔伤事小,毁容是大。我可不想排在十姐姐后面植皮。
“哈哈,你毁的也不是自己的容吧。露馅了哦,哪个男人会先担心毁不毁容的事。”姬少康哈哈大笑。
我把惊慌失措的下人叫过来,“马上把他带回去,不然出了事你跟我都担当不起。”他立马抱着清裕走了,不管他是不是在哭闹。
因为今天忙不过来,内宅也有不少人被抽调出去帮忙,所以看着清裕的才只得这一个人。差点出事,他自然吓得不行。
“来,莳宜,我们长话短说。你听着,我没被你出逃的事连累,不过贤妃就惨了。这不能怪我啊,是她先想把事全栽我头上的。她算计我妹子,我报复她一下也不为过吧。”
“她怎么会没把你说出来?”
姬少康摸摸鼻子,“我手里有她的把柄,总之你以后再见她得多长个心眼。”
“哦。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我跟了你半日了,也是看了一阵才敢肯定的。我走了,你有事给我带信。真好,又见到活着的林十一了。”他急匆匆的走了,临转弯时还冲我眨眨眼才离去。
我还没问他跟周才人什么关系呢,他走这么急做什么。
我转过身,猛地撞到一个人,揉着鼻子抬头,哇,六哥!怎么这么神出鬼没的。
“听说刚才有人英雄救美啊?”
“刚刚清裕贪玩还好没出什么事情。”我的心现在还在狂跳呢。
“怎么就那么巧?姬少康不像是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人啊。你们许久不见,怎么也不多叙叙话?”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啊。
“他怀疑是我,所以一直跟着我们,这才来得及及时将人救下。草民还没给皇上请安呢”我正要跪下,他却转身径直走了,我弯了一半的膝盖只好收回来。这人现在怎么成这德行了。
皇帝起驾回宫了,众人这才松懈下来玩乐。
老爷挺高兴的,面上都能看得出来,看到我也总算有点笑容了。这几日他想起来就要对我吹胡子瞪眼一番。
“带小孩子去玩,小心着点,伤了他伤了你都不好。”
“我知道了。”我不该纵容清裕一直荡秋千的。
“好了,我已经同皇上说了要回莱阳的事,他另赐了千亩良田。你也准备一下,跟我一起走水路,到时要路过维扬的。我一路再教教你,免得坏了我的名声。”
“是。”
老爷要上路,而且是回莱阳常住,这要带的东西可就多了。我便也只好在林府住下来等着他的东西收拾好。他闲了没事还领着我上街逛去,说着那些店铺的特色、专长。
“老爷,我也想在京城置些铺子。”我其实自己早出来看过,这里人多,人多就旺财。只是在京城置铺子,除了有银子还要有人脉。
“嗯,眼光还是有一点的,这样你看上哪里,我来给你担保好了。”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可否认,出身让我起点比别人高了不少。不管是之前从高昌带十几车货回来,还是樊达派人给我押货,以及老爷对我种种指点,都跟我是林十一有很大关系。我还是得倚靠家里,做不到真的无依无傍。比起老爷当初的白手起家差多了。
“老子那么辛苦,不就是想给你们搭一个好一点的平台,让你们不用再从最底层奋斗起。现在可好,家里真的能继承家业的,居然只剩下你而已。”
老爷重男轻女惯了的,要他真的觉得女儿跟儿子一样,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不反对不跟我捣蛋就行了。
我说了几处我很中意的地方,老爷摇头,“别贪多,你在这里跟小胡同那边先置下两个铺面。日后在其它靠海或是陆路通畅的大的城镇再陆续置业。和水运陆运的关系都要搞好,这样你的货就能真的通行天下。那些铺子,就算是租出去也有得赚的。但刚开始还是拿在自己手里,先做旺了再租出去或者不租也行。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得先垫支很多本银进去,量力而为。”
“嗯。”我按老爷说到地方把两个铺子买下,只是我不大明白为什么是这两个地方。
“我有内幕消息的,这两处日后定然要旺起来。你等着赚银子就是了。”
这种小打小闹其实已经入不了老爷的眼了,纯粹是教我而已。
“您怎么好像又待我好起来了?”
“我几时待你不好过,你是我闺女嘛,还是老来女,我当然会更疼一些。”
我踌躇着,还是问:“那十姐姐呢,她也是您的老来女啊。她要是在这里,您也这么待她?”
老爷停下脚步,“你怎么突然提起拾儿,她不是已经和老太太她们一起往生了么。她活着我自然一样的疼。”
我犹豫着要不要说,老爷沉下眼,“你想说什么?”
唉,我道行还浅,瞒不了这千年的老狐狸。
“我要想一想再说。”
“嗯,看着做事像个大人了,又露出小丫头样。”
我找了一日,约四哥出来喝茶。
他挑了帘子进来,“什么事还把我叫出来,我去林家,你去萧家不是一样。”
“你怎么好像不想见我似的?”我提壶给他倒茶。
“我是不想单独和你见面,避嫌。”
想到那天六哥说什么‘英雄救美’的样子,我觉得怪怪的。
“六…皇上古里古怪的。”
四哥看我一眼,丢颗花生米在嘴里,可是我看他像是在忍笑。
“好笑?”
“不是,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嗯,十姐姐的事,你们打算怎么办,什么时候才要说?”我心头已经把四哥跟十姐姐归为一体了。
“厄,拾儿其实挺有主见的,这事得她自己拿主意。”
四哥对我的‘你们’一点反应没有,我顿时来了兴趣,看他的茶喝得差不多了,赶紧给他添上,“说说,你们有什么进展了?”
“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过做什么。”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侄女都要嫁人了。”
四哥耸耸肩膀,“是,说不定你再在外头玩两年,都升格当姑婆了。”
“四哥你说话注意着点。”我现在是男装呢。姑婆,好老。
四哥端着茶杯,“我现在有些明白你跟我说的必须得发自内心了。拾儿吃了几年苦,已经不是当年的温室娇花了。她身上有一股坚韧之气。”
“是啊,十姐姐身上自有她可爱的地方。”我想起她冲我挥舞菜刀的样子,失笑一下然后很正经的说:“四哥,如果你真的决定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一生一世,你绝不可以对十姐姐出口伤人。有些事我们禁不住旁人说三道四,可是你日后是她最亲最近的人,你绝对不可以也这么说。”
“嗯,你放心。”四哥很郑重的点头,“你确实不是小孩子了,这几个月你也变了不少。变得有担当,像个大人了。”
我听得喜滋滋的,我这人就喜欢听好话。
‘叩叩叩’,我包了个雅间好说话,方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原来真是来这里的。
“石老弟,是我们啊,听说你在这里会朋友,特地来致谢的。”
哦,是胡老板和康老板。
我起身开门让他们进来,“两位请进,一起坐下喝一杯。不过萧大夫不喝酒,我们在喝茶。给您二位叫上一壶竹叶青?”
“萧大夫?可是在林府养大的那位萧神医?”
我点头,把他们让进来。
那二人也一起喝茶,我一给他们做了介绍,便和四哥攀谈起来,却也没让我觉得受冷遇,时时有话可谈。他们怕是特意来结识四哥的吧。算了,我甘为人梯。
“此番真的要多谢石老弟,我们是拿着请柬进的忠义侯府,回去讲起来也甚有面子。”
“哦,那是林老爷看重你们的情谊,这么远来给他上寿,还备了厚礼。”
“哪啊,不是石老弟你替我们说话,林老爷知道我们是谁。居然还远远的窥见了圣上的车驾。”
“对啊,皇上对忠义侯府还真是看重,林侯爷真是我们商人中的翘楚,有他这样一番成就,真是夫复何求。”
原先我听到这些话就会想,他今日的显达那是用家里女人的血泪换来的。可是如今我再听到感受有些不同了。老爷有今日,的确是付出很大心力的。家里的惨事只是一个意外,谁都不想的。四哥和六哥至今心头还有很重的负担,我不能总提起这茬了。我的怨气渐渐的散了。
四哥在外人面前有几分清冷,不好亲近。但并不会有失礼的表现。那两人对这种状况倒是比较满意了。
“石老弟,你要同我们一道回维扬么?”
“我再等等,你们先行一步吧,请给我夫人带个话,就说我晚些日子再回去。”
“好好。”
那两人识趣的告辞了。
“没看出来你应付这些人跟事还挺在行啊。”
“您是神医,谁都得捧着银子求您治病,可我是商人,得变着法的从别人兜里掏银子。咱们是不一样的。”
“你怎么现在总也不来萧府玩了?老五还说要找一日让你过去看看他儿子呢。”
萧府我是不会去的了,五哥那里还行。
“六哥会去么?”
四哥奇怪的看着我,“问这干嘛,难道他去你就不去么?”
“我跟他见面,徒增彼此尴尬。”
四哥笑笑,“你是受不了他那副冷面孔吧,他是面冷心不冷啊,你怕他怎的。”
“我怕他心里难受,却又要忍受看到我。”
四哥脸上又出现类似忍笑的表情,然后说:“他不去,他哪有那么闲。”
“哦。”
老爷还要等半个月才启程,我的铺子又刚置下,铺子里的人是林福替我雇的,就卖些维扬特产。这回康老板他们回去,我也找他们帮我从水路发货过来,清单也请他们带回去给绣鸾了。
我听到旁边的雅间有喧哗的声音,然后有东西从窗户掉了下去,下头一阵人声纷纷谴责,像是汤汤水水的掉到哪个路人身上了。然后旁边的窗户打开,声音戛然而止。
我和四哥都不打算管闲事的,忽然四哥像是听出谁的声音了,走过来拉开一点窗户来看,然后我听他说了一句‘好猖狂’。
“谁啊?”
“老六家的亲戚。他的手下在窗边掉了个碗下去,砸到街中央的人。”
皇亲啊,难怪这么嚣张。这样从楼上拿碗砸人,怎么都不能是失手了吧,何况还扔到街中央去了。真是给六哥脸上抹黑。
我看看四哥愤然的表情,“四哥,你知道怎么回事啊?”
“嗯,下头被砸那个是今科的探花,这个砸人的是随王手下,随王是先帝的堂侄儿,随王也在呢,我刚听到他声音了。上次老六酒里被人下了毒,我怀疑跟他有关。可惜没有证据,所有人都被灭了口。老六怕他生事,所以把他拘在京里。结果逛庙会叫他看上了谢探花的新婚妻子,硬是要弄到手。谢探花不服,告了御状,老六给做了主。就这么结下了梁子。”
“这种坏家伙,六哥不能直接收拾了他么?”
“在老六的爷爷当家的时候,给那时候的爱儿封为随王,有富庶的土地和多于旁人的王府兵马。现在这个随王是世袭罔替的,这些年暗地里也在培植势力。当日我们起兵他与老六还曾有过协定,具体内容我不知道。但老六不能轻易动他是事实。何况他做的这些事,京城的纨绔也都能干得出来。罪不及死,我想老六要出手就不会让他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务求一击即中。”
眼见那位谢探花忍辱而去,我心里愤然。恨不能也照那个随王脑袋这么失手一下。
“走吧。”
“嗯。”
临走的时候,老爷说要亲自去一趟庵堂,那里点着老太太她们的长明灯,他要去添香油钱。这事叫个人去也能办,既然老爷要自己去,我便陪他一道爬山去。
大嫂对我这个客人已经愈加疑惑了,估计她已经肯定我是林家人了。由得她去想,反正我就要离开了。
“老爷,当心脚下。”
“嗯。你自己也看着点路。”我扶着他往上走,后头跟着管家丫头。
送了香油钱和点长明灯的钱,老爷累了,在客房奉茶。我倒是兴致挺好,带着翠侬四处闲逛。林福便安排了几个家丁跟着。
我看到后山半山腰有花,万绿从中一点红。看时间还早就跑过去看。听翠侬描述的样子,那花,好像是可以入药的。我打算看个究竟,好跟方丈讨些花种回去。
不想到了那里,却遇到个俏丽的小娘子,她戴着纱帽,老远见到人就和丫头躲开了去。
我告了声罪,蹲下看花。真的是,我讨些回去维扬种上。如果好养活,就养到山上去,以后用来入药也好。
我叫家丁采了一株带回去好讨花种,转身下山。
男女之防,我不走,那小娘子是不好出来的。估计她是在赏花,倒是我冲撞了人家。怎么也没人告知我一声,有女客别往那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