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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10-07
嫁入慕家的条件?
云卿只是低头做害羞状。若面前这人真的是慕垂凉的至亲,她必定会面红耳赤羞得无言以对,可这个人不一样,他此番并不是真的来看未来孙媳妇的。
“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也想送阿凉一份大礼。”
云卿心里一个思量,由不得暗骂……真是只老狐狸!
原本是慕垂凉甘愿辛苦做事来换一场婚约,他不想欠老爷子,而老爷子就算点头也算不上恩典。可是现如今老爷子反倒做足了姿态要送慕垂凉大礼、要修复所谓的祖孙情,要是云卿莽撞应对,到头来就算真如慕垂凉所愿,算下来也是慕垂凉承了老爷子天大的一个人情。
她低头不言,慕重山只当她羞怯,目光如炬落在她脸上,却继续语无波澜地说:“你是裴二爷的徒弟,岚园的小主人,又是七夕斗灯一鸣惊人的才女画师,更屡次被府尹夫人和御史夫人人前盛赞,现如今你姑姑的名字写在了赵御史家族谱上,你也算半个名门贵女。你这样的身份,嫁来我慕家做妾,着实是委屈紧了,你不提条件却又犹豫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吗?”
云卿略略安心,先前费尽心思抬高身价果然是有些成效的,至少现在似乎也当得起“配得上”这三个字。只是云卿连忙道:“不敢,只是……”
慕老爷子淡然盯着她问:“只是什么?”
云卿又是一番犹豫,最后勉强抬起头看着慕老爷子羞怯地说:“只是一来,终身大事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卿自幼父母双亡,全靠师傅抚养长大,这件事终须我师傅点头才是,但我师傅现如今倒不在物华城呢!这二来么,我姑姑尚未出阁,我怎可以不顾孝道将她撇下?所以纵是感念慕少爷一番心意,却也万万不敢妄自点头。绝非妄自尊大,还请慕爷见谅!”
慕老爷子听她这么绕弯弯不怒反笑,道:“你这丫头果然心细,明明白白是拒绝了,还一句难听的话都没说。这一点倒是跟阿凉很像。”
云卿晓得被老爷子看穿,也不辩解遮掩,毕竟这场博弈从来都只是他们祖孙俩的,云卿只需跟对人即可,还轮不到她个外人来插手什么。
云卿原本是假意娇羞,聊着聊着一度想起慕垂凉,倒真得有些羞怯难言了。面对这样隐藏锋芒的精明老者,云卿由不得要想,这么多年,这么多件事,这么多次谈话,慕垂凉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和怎样的睿智一一应对下来的呢?
这么些年,做一个四族之子,他累不累?
她这边沉默发呆,那厢慕老爷子倒先行倦了,他看着云卿点头说:“你介意他有妻有妾,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阿凉现下不在物华城,一切等他回来再做定夺吧!”
云卿要的就是这句话,心下立刻就松了一口气。趁着这当口她连忙向外看去,却见那辆异常奢华的马车早已离开,苏行畚也不见了,独留余下人对苏老爷口诛笔伐群起攻之。
一场戏独独没看结尾自然叫人懊恼,慕老爷子看见她如此神色,头一次露出类似慈爱长辈的和蔼浅笑来说:“有些事小女娃家家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云卿让这样分外柔和的提点弄得心里发毛,她自然没能明白小女娃不知道什么好,但看慕老爷子的神色又晓得不能追问,于是只好作罢。
二人安静喝茶。慕老爷子煮茶极为考究,认真细致,严肃若下棋。方才他言辞平淡仿佛对一切浑不在意,却叫云卿防备又紧张,现在他神情严肃一丝不苟,云卿却觉得他有那么一丝和蔼可亲了。
云卿安静的时候亦极安静,二人坐得久了便有了默契,老爷子什么时候想要什么她都能自然而然地提前帮他递过去。老爷子先时不在意,最后发现了便是一愣,淡然打量她许久,接着分明是连煮茶都兴致缺缺,并且不加掩饰地直接告辞先行离去了。
云卿等所有的青衣双髻小厮全部随慕重山消失在门口,才长嘘一口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芣苢忙上前问:“小姐,这是怎么了?”
云卿方才看着随意,心底那根线却绷紧了,叫自己差点喘不过气来。此刻蓦然放松,只觉筋骨酸软,热血回涌,冰凉的手脚突然酥软酸麻起来。
四下无人,芣苢拉着云卿冰凉的手吓怕了说:“这是怎么了小姐?方才明明还好好的呀……”
云卿缓了缓,说:“跟这样的人说话真累,一句一个坑,就等着我往下跳呢!”
芣苢茫然道:“有、有吗?不是只是在聊慕少爷吗?”
云卿让她逗笑,点了她的脑门儿说:“你呀!”
慕老爷子其人,的确是比她最近见过的蒋宽裴子曜等人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段数。如果慕老子是真的存了心要独霸物华,那裴家和蒋家,至少现在看来还根本不是对手。
更别说慕老爷子这边还站着一个慕垂凉了。
一场大雪将落未落,隔了几天竟然放晴。十一月的天儿是透骨的寒凉,但也终究轮到了一日晴好。岚园后院儿的金合欢树下,云湄支了绣花架子为御史夫人做一副绣活儿,云卿难得犯懒,便懒洋洋靠在云湄边儿上假寐。
长庚一去无回,云卿再无从知晓慕垂凉的消息。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那伤口究竟是好了没,云卿只能偶尔偷偷想一下,不能叫人知道,也没人可以诉说。别说蒹葭不理她,这样子的她,连她自己都不屑直视,倒是这样整日里傻忙傻乐竟让云湄很放心,云湄做着绣活儿笑话她:“这样子多好,十五岁的小姑娘可不得是这样子么?”
芣苢立刻笑得诡秘,云卿瞪她一眼,又跟云湄撒娇说:“我可不能是十五岁的样子,只因年岁小就平白被人小瞧了去,多冤屈。”
云湄揉揉她头顶心笑道:“也不能故作老气呀,这样子谁还敢娶你?”
芣苢憋笑到内伤,拼命捂住嘴以致涨红了脸,结果让自己摇摇晃晃差点儿扑倒在地。
云卿再度严重警告地瞪她一眼,赖在云湄膝头蹭啊蹭地说:“没人娶我就不嫁嘛,哪里又有咱们岚园好。”
芣苢“扑哧”一声,虽然立刻捂住了嘴,却憋的面红耳赤双肩乱颤。
云湄终于察觉有异,云卿忙先一步道:“正好我有话跟姑姑说,芣苢你先下去,去……去看看蒹葭,对,看看蒹葭烧退了没有。”
她在云湄面前哪能藏得住什么,连一贯做的顺溜的小伎俩都别扭生涩起来,只好更加懊恼地坐在云湄脚边一心将脸埋在云湄膝头耍赖。云湄笑:“没人啦,还羞个什么?”
云卿脸一红,慢吞吞抬起头来讪笑着说:“哪有,哪有……”
云湄见她如此心下便已确定,又十分好奇,便直接问道:“是哪家的公子?”
云卿脸烧着,人却慢慢安静下来,她耷拉个头,良久才偷瞄云卿一眼小声问:“他有妻有妾了……成、成么?”
云湄一顿,欲言又止。
云湄的心思云卿是明白的。大宅门里的妻妾和嫡庶之分,只怕没人比云湄感受更深了。云卿的爷爷是个才华横溢的多情浪子,一生娶过七房妻妾,那第七房原本是六房的通房丫头,而六房呢则是从勾栏里赎回去的,根本是连名分都没有仗着几分虚宠硬要赖在夏家的。如此一来,七房的地位更是低得让人时常忽略她的存在,连她生的女儿也只能做不入族谱的末等庶。
那便是云湄。
云湄看着云卿,良久幽幽一叹:“咱们夏家若还在,你堂堂夏家嫡长女,又岂会……”
这话倒是意料之中,云卿瞧着她的神色,试探着说:“若是我地位尊贵,旁人尊我为妻自是寻常,可也瞧不出那人是真心假意、是喜欢我这人还是贪慕我夏家地位财富了,姑姑说是么?”
云湄一愣,似想起什么,蓦然低下了头。云卿忙趁热打铁,捉了云湄的手急匆匆说:“更别说现下这等光景,哪里还能顾忌那么多呢,但凡有人真心待我,为妻为妾我都认了——”
“卿儿!”云湄抬高了声音,隐隐似怒了,她疾声道,“你是夏家嫡长女,不可以说这等不顾身份的话!”
“可是没有夏家了!”云卿不大不小地吼出声,让云湄当场愣住,云卿心说别吼过头吓着云湄了,忙又一字一顿低声缓慢重复道,“没有夏家了,姑姑,早就没有了。我自然晓得姑姑你的意思,咱们夏家的人不可以自己辱没了身份,可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可以……都可以做到蒋宽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