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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对赵玦那一家子是半点好感皆无,也知道赵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犯下了杀弟的重罪,过后却一再否认此事,因此明知道赵泽还是个孩子,她也无法说服自己,要把对方当成是重孙子一般看待。
然而张氏毕竟是长年念佛吃斋的人,想到赵泽还是个半大少年,就被亲父殴打至重伤昏迷,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况且如今又不是要把赵泽认回赵氏宗族,权当是做个过路的好心人吧。于是她便让孙子回信:“让宗房打发两个人过去照看赵泽,等他伤好了,把他送回京城他外祖家里,也就完了。他老子没有慈爱之心,那是他自家的事,让他舅家与他老子吵去。”
赵玮应了,赵琇想了想,又提醒一声:“让璟大哥留意些,别把柳姨娘手下的人派过去了。虽然说柳姨娘是赵泽他祖母的人,可现在赵泽他亲爹要把他打死,谁知道柳姨娘会怎么想呢?别让赵泽人没被打死,却叫几个心怀不轨的人药死了。”
张氏皱眉道:“何至于此?到底是亲父子,赵玦虽无爱子之心,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要铁了心把嫡长子置于死地。叫御史知道了,他身上的官职哪里还能保得住?那赵泽也不是个老实乖顺的,兴许是犯了什么错,惹恼了他老子,也未可知。”
赵琇不这么想:“天知道他们父子是为什么打起来的?若只是要教训儿子,赵泽为什么要逃出来?还有他身边的两个丫头都被打死了,那又是什么缘故?还有其他跟着去川沙城的下人呢?那些人是死是活?先前璟大哥说,赵泽主仆是在赵玦走后,才自行雇船过去的,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得到赵玦的同意?可如果因为儿子去临时住处投奔他,他就要杀子,这也太奇怪了。虽然这些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私事,但现在,赵玦背后可是有人的,他行动又鬼鬼祟祟的,刚好太子殿下来了上海。咱们还是警醒些的好,别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吧?”
一番话提醒了张氏,她想了想:“也好,把我们的人打发一个过去,照看赵泽伤势,等他醒过来了,一定要问清楚事情始末。倘若真是他自己犯了错,惹得他老子打人,我就不管了。”
赵玮笑道:“何必非得打发一个人去?依我说,我们索性坐了船,跟着太子船驾走得了。太子一路巡视,总有停下来的时候,到那时候再找机会递帖子,总比留在这里呆等强。孙儿瞧那行宫总管似乎是在有意无意地阻拦祖母晋见太子,也不知是受了洪文成的指使,还是嫌我们递帖子时给的银子少了。横竖他要守在行宫,不能随太子出行,咱们只管跟了去。广平王世子既然一直跟在太子身边,若能见他一面,请他跟太子说一句好话,还怕见不了太子么?便是不能见,他也能帮着捎话给太子,让太子提防洪文成。”
张氏听得心动,赵琇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太子难见,但想求见广平王世子就容易多了,自家兄长怎么说也跟高桢有点交情的,他总比行宫总管或是汾阳王之孙要好说话些。
祖孙三人又开始收拾行李了。这一次出行,比不得刚来嘉定时,是特地为晋见太子而来,因此许多大礼服什么的都要带上,男女仆妇也有一堆。这回他们只每人收拾了一套礼服,带着卢妈、王双福、碧莲、卢明章等少许几个随从,到城中外六房的商号借了一艘大些的船,并船工若干,便出发了。
太子船驾沿水道出海,走得极慢,每到一地总要停留一到半天的时间,好让太子殿下一行有时间巡视海坝。因此赵琇祖孙一行人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追上了他们。无奈官兵封锁周边水面,不许民船靠近太子所在的船队,因此赵琇他们只能远远地缀在后面,始终离太子有几里远。
他们虽然没法靠近太子,但远远瞧着船队的动静,倒也能收到些风声。太子殿下接连巡视了四五处大坝,都不见有什么大问题,所谓的裂缝,也明显是因年久失修导致的,缝隙并不大,根本不可能造成上海知府奏本里说的那种大灾。况且沿途所见,灾情虽然颇重,但百姓还没惨到遍地饿殍的地步。太子让身边的侍从随机找了几名百姓问话,得知今年上海收成虽然不好,但一来有富户愿意施米施粥;二来南汇港口需要很多人手,灾民可以过去找活干,赚钱养家;三来今年冬天天气温暖,到了腊月仍象春天一样,灾民们连夜赶工纺纱织布,用布去换取粮食及生活用品,加上物价又大降,所以大家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上海知府在太子面前“坦承”自己曾为救灾济民花费了许多心思,沤心沥血。太子见他用心为民,也不好太过追究他奏本上用辞太过夸张了,只是责备了几句,接着又夸奖了他。上海知府紧接着又报说,大坝上问题最严重的地方不是太子已经看过的几个地方,而是在川沙城对外海边那一段,太子只好继续自己的巡视行程。
风声传出,附近的官民都在私下议论知府大人脸皮委实太厚,他虽然成天在衙门里忙忙碌碌的,可忙的哪里是救济灾民呢?那明明是同知与几位县令的功劳,无奈这几位大人都不在场,只有深受知府信任又与他是姻亲的通判在,自然不可能拆亲家的台。
张氏祖孙三人听到这些传言,也觉得无语了。赵玮觉得上海知府愚蠢得无药可救:“这时候撒谎,让太子暂且相信了他的功劳,难道太子殿下就永远不会召见其他官员,以及本地百姓了么?总会有人把真相揭露出来的,那时候他该如何收场?”
赵琇的注意力在别的地方:“知府让太子殿下去川沙城?怎么又是这个地方?那里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张氏皱皱眉头:“去瞧瞧就知道了。眼下天色已晚,殿下想来要在此地歇息一夜,明日再前往川沙。我们索性连夜赶路,先到那里看一看,顺道问一声赵泽的伤势如何了。”
太子船队靠岸之后,附近水面只留下一片禁区,其他海面就不再禁止行船了,赵玮便下令船队开船赶路,终于在半夜里到达了川沙城外水道。
城门已关,张氏一行入不得城,但内河码头附近却有外六房设的落脚点,他们就把船停在了那一带的泊口。王双福奉命前去找人打听赵启轩的下落,没想到折返时,身后除了赵启轩外,还跟了一串人,两个有力气的小厮抬着担架,把伤重的赵泽给抬到船上来了。
赵玮亲自查看了赵泽的伤势,大吃一惊,回来对张氏禀道:“祖母,看起来赵玦似乎是存心要打死这个儿子了,他身上的伤,竟有几处都落在要害上,若不是救治及时,只怕他这会子早死了。”
张氏面上一片肃然,摒退左右,只留下孙儿孙女与赵启轩,细问后者:“赵泽晕过去前,到底是怎么说的?这几日可曾醒来过?”
赵启轩压低了声音道:“侄孙见到他时,他简直就是个血人,似乎是刚来川沙时,在路上认出了外六房店铺的招牌,当时没怎么往心里去,受了伤后,才想着可以过来求援。他只说他父亲要做一件不好的事,被他发现了,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料叫他父亲发觉,他只得苦苦跪求他父亲打消主意,谁知竟引来毒打。因驿丞听见了动静,他父亲才暂时饶过了他,却命人将他看管起来,不许见人。他的丫头偷听到他父亲命人在他伤药中做手脚,火速报与他知,他才想逃走的。侄孙问他,他父亲到底要做什么坏事,他却不肯回答,反而哭求侄孙救他的两个丫头,说是逃出来时,是他两个丫头死死拖住了追兵,才让他顺利逃脱。侄孙悄悄叫人去驿站附近打听,却听得人说,他那两个丫头与另两个仆人被发现偷盗主家财物,叫主人发卖了,可当夜屋子后头的水道旁,却有小船运走了四具尸首。还剩下一名仆人,如今就在赵玦身边侍候。。”
张氏听得脸色都白了,赵玮赵琇再想起先前的猜测,心里都惴惴不安。
赵启轩又道:“赵泽逃到外六房的店铺内,正好遇上了我。我想赵玦是个官,也不知是为什么缘故,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万一连累了我怎么办?于是就把他藏了起来,叫伙计请了个信得过的大夫,为他医治。后来几日赵玦声称有仆人偷走财物后逃走了,让官府搜捕全城,要找受了棍伤的人,只因川沙城要迎接太子仪驾,官府不想在此时生事,赵玦才罢手了,却还每日在城内打听所谓的贼人下落,外六房的店铺也来过,只是不敢大搜罢了。赵泽昏迷多日,只有今儿早上醒过一回,听说丫头死了,便什么都不肯再说了。我虽恼他闭口不言,但又担心他迟早会被人找到,便借着运货的机会,悄悄将人送到城外码头上来。这两日赵玦公务忙,找人之事暂且顾不上了,就怕太子一走,我就藏不住人了。”
张氏点头:“你把他和伤药都留下来,就回去做你的事吧。叫底下人瞒好了,别透露一字半句给赵玦知道。”
赵启轩听了,就知道她有意救助赵泽,连忙答应了,又匆匆上了岸。
张氏的脸色非常难看,吩咐赵玮:“想法子把赵泽弄醒。”
赵玮迟疑了一下,走到昏迷的赵泽身边,轻轻叫了几声,但人没醒。赵琇转身回了自己的舱房,取了一个小瓷瓶来,打开了往赵泽鼻子底下晃了晃,一股浓烈呛人的香气传出,赵泽轻咳两声,幽幽醒转,看到面前站着的二房祖孙三人,他愣住了。
张氏低头问他:“你父亲到底想要干什么?”
赵泽嘴唇轻轻动了动,什么都没说,眼圈马上就红了,他闭上双眼,默默流泪不语。
赵琇哂道:“你以为现在不说,就是为了他好吗?等他失败时,你就等着你quan家老小都倒大霉吧!自古以来,乱臣贼子谁有过好下场?不是死在他们要害的人手里,也会被同伙灭口吧?到时候死的,可不仅仅是你一家老小,只怕连你母亲,你外祖舅舅一家,你祖母娘家,全都要遭殃!你就算是要孝顺父亲,难道就不顾你母亲妹妹的性命了?”
赵泽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却还是紧紧咬紧了牙关不肯松口。
张氏皱眉,忽然问他:“明日太子要来川沙城外的海傍大坝巡视,莫非你父亲要做的事与此有关?”
赵泽猛地睁开了双眼,看着张氏的眼神仿佛见鬼一样。
张氏的脸色非常难看,叫了卢妈进来照看赵泽,便转身离了那间舱房。赵玮紧紧跟上:“祖母,我们得尽快给太子殿下送信才行,明日他就要到了。”
可事情出乎人意料之外,太子殿下并不是明天才到,他听了上海知府的话后,并没有留下来过夜,反而连夜行船,只比张氏祖孙一行稍晚几个时辰,就赶到了川沙城。当清晨的阳光照射到水面上时,他已经站在了城外的大坝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