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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端来茶盏,叶昔昭接到手里,用盖碗拂着飘在水面的茶叶,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茶香。
是信阳毛尖。
她小口小口地轻啜着,似是起了品茶的兴致,又似在等谁过来。
喝了半盏茶,三夫人带着丁香过来了。进门时倒也不显急躁,行礼之后才笑道,“我带着丁香过来,是有事要告知大嫂。”
叶昔昭也是和颜悦色的,命小丫鬟给三夫人搬了椅子,又吩咐上茶,之后才道,“坐下慢慢说。”
三夫人落座后,先是问道:“也不知是何缘故,之前有几次,我过来与芳菲说话,都被人拦下了。也曾命丁香来请芳菲去房里坐坐,谷妈妈与芳菲的两名丫鬟亦是不准。她们说,这是大嫂吩咐下去的。”
“是我吩咐下去的。”叶昔昭安然笑道,“芳菲要学的事情不少,得了闲也要去太夫人房里服侍着。三弟妹想与芳菲说话,晨昏定省、用饭时不都可以么?”
三夫人笑了笑,“原来大嫂是一片好心,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大嫂怕我带坏了芳菲。”
叶昔昭一笑,“三弟妹想得太多了。”又问,“就这件事?”
“不,方才只是请大嫂答疑解惑。”三夫人温声说着,转脸看向丁香,语声立刻变得十分冷淡,“你与夫人说说你做的好事吧。”
叶昔昭讶然失笑,“三弟妹这是何意?你房里的下人出了错,你关起门来惩戒就是,怎么倒带到我房里了?”
三夫人神色又转为客客气气,“大嫂一听便知。我将这丫头带来,也是想提醒大嫂,约束我的时候,也留意一下别人。”
叶昔昭微微挑眉,“那就说来听听。”
一直脸色青红不定的丁香行礼之后,低声道:“前几日,奴婢奉了三夫人之命,去了小姐院里,请小姐到房里坐坐……”
叶昔昭慢条斯理地打断了她的话:“哪一日?”
丁香转了转眼睛,想了想,“是初九……或是初十。”
“继续说。”叶昔昭端起茶盏,悠然品茶。
丁香继续道:“奴婢在小姐院里,被人怂恿之下,回房后……”
叶昔昭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比平时力道要重,由此再次打断了丁香的话:“你被谁怂恿?”语声不高,却透着冷意。
丁香有些慌了,想了想,道:“是受了小姐身边叫做红柳的一名丫鬟怂恿……”
叶昔昭略略沉了声:“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丁香飞快地瞥了三夫人一眼,“她问奴婢,岁数也不小了,何时能请她吃喜糖,还说二夫人房里的一名大丫鬟,去年冬日就已许配给了外院一名小厮。奴婢听了……”
叶昔昭摆一摆手,“你下去吧。”
丁香一愣,随即又胆怯地看向三夫人。新竹、芷兰却即刻上前,一左一右携了她,将人半拖半拽地弄到了门外。
三夫人讶然望向叶昔昭。
叶昔昭笑意冷淡,“三弟妹,你既已知晓我不准你与丫鬟私底下来往,为何几日前还遣了丁香去东院?是不服我立下的这一规矩么?”她语声不急不缓,却不容人打断,“是你的丫鬟无故去了东院,将红柳的话听到了心底,怎么就变成了是红柳怂恿丁香?三弟妹到底是何来意?若是让我替你惩戒你的丫鬟,我就知会侯爷一声,请侯爷吩咐管家记上丁香二十板子,明日以儆效尤;若是觉得这惩戒太重,便将人带回房里,自己去管教下人。你房里的事,也要看我想不想管。”
三夫人显得很是不安,站起身来,赔着笑道:“不是,大嫂你误会了,我怎么会不服你立下的规矩呢?只是丁香这丫头笨嘴拙舌,半晌也没将话说清楚。唉……我也不怕大嫂笑话,今日我房里……”
“我已说了,”叶昔昭加重语气,“你房里的事与我无关。你除非有切实的凭据,证明正房介入了你房里的事,否则,不需知会我。我就是有心,眼下也没功夫管。”
三夫人脸色转为通红,飞快地看了叶昔昭一眼。
此刻的叶昔昭,坐姿悠闲,透着一点点慵懒,目光平静无澜。可方才的一席话,却很是强势,且说的句句在理,不容人反驳。
三夫人讪讪地笑着,低声告辞,脚步仓促地出门,冷声唤上丁香离去。回到房里,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在门口垂首而立的丁香。
她要被气疯了,却还要强作镇定。
怎么也没料到,丁香会做出勾引虞绍桓的下作事。平日里,那小蹄子最是会讨她欢欣,却原来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之前丁香一直与她说,眼看着就要被打发出府,又早已没了亲人,在人怂恿之下才出此下策。
怂恿丁香的人固然可恶,可是,芳菲自然也本就是个下作的东西!不是那种人,怎么能做得出那种事?
方才原是想哄着叶昔昭耍一耍当家主母的威风,替她出口气,将芳菲房里乱嚼舌根的、她身边这个心性狐媚的一并打发出府。却没想到,叶昔昭根本就不理会,还搬出了侯爷来吓她。
暗自叹息一声,再看向虞绍桓,愈发的恼火。
这厮昨日与她说得好好的,今日趁着元宵节的因由,陪她去外面逛一逛——其实她哪里有那份闲情逸致,还不是想跟他亲近一些?可是今日呢?离开侯府之后,她说往东,他偏要往西,后来没说几句话就丢下一句你自己逛吧,甩手走人了。
这已经让人火冒三丈了,回来后却见他正与丁香拉拉扯扯。又是没说几句话,他就大手一挥——要收了丁香。
这对狼心狗肺的东西!
三夫人又看向丁香,忽而恶毒的一笑。
想做通房?
想在日后怀孕抬了姨娘?
那她也不妨让丁香看看,做人的小妾也不是什么美事。最起码,做她夫君的小妾的下场会很凄惨。
活来活去到如今,还收拾不了一个贱婢?!
念及此,她的笑容变得明丽、温和起来,看向虞绍桓,道:“既然你有心收了丁香,我自是不敢反对。今日我就将西小院儿收拾出来,遂了你的心愿。”
“知道了。”虞绍桓眼睑抬也不抬。
知道了?三夫人的手用力握成拳,指甲掐入手心,生生的疼。半晌她才站起身,缓步走向门外。
虞绍桓这才抬头,看了看三夫人、丁香先后离去的身影。
门口变得空荡荡的,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里,之后,愣怔了好一会儿。
总是这样,他会忽然忘记身边女人的容颜,即便是刚刚才对坐半晌。宋歆瑶在的时候如此,如今的妻子,将要添的通房丁香,都是如此。
说到底,他的婚事从来是碰运气,碰到个贤淑的自然是好,碰不到也无所谓,妻子娘家还有相互利用的价值就好。换了别人,兴许会满心抵触,他无所谓。
娶谁又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都有着一份命里注定。有些东西,他注定没有争取的资格。
所以,即便总是觉得周遭一切在心里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他也能安之若素。
**
因着三夫人吩咐下人将西小院儿收拾出来,也毫不隐瞒虞绍桓要收了丁香的事,晚饭前,这消息就传遍了侯府。
叶昔昭听了,忍不住笑了。倒是没料到,三夫人就这么让丁香做了虞绍桓的通房,日后,这主仆二人可有得斗了。
虞家三兄弟都不纳妾的局面不存在了,虞绍桓率先破了这个例。三夫人的打算,一想便知,可虞绍桓又是怎么想的呢?
叶昔昭想不通,很快就懒得想了。对于情深意切的夫妻来说,纳妾等于是要了半条命,可对于寻常夫妻来说,这也只是寻常事,费思量反倒没必要。
再想到芳菲的丫鬟红柳的事,她唤来芷兰:“谷妈妈没与我说过芳菲什么是非,与你呢?”
芷兰细细回想一番,摇了摇头,“没有。”
叶昔昭斟酌了一下,“那就当方才三夫人与丁香什么都没说过。日后还是要留意些,别让三夫人算计了芳菲。”
“奴婢谨记。”随即,芷兰又问道,“夫人不打算追究红柳的事?”
“那不就让三夫人如愿出了一口气么?”叶昔昭解释道,“再说了,旁人说什么,丁香就能做什么?我只是不明白,芳菲为何一见三夫人就有些反感。”说着摆一摆手,“等我与芳菲熟稔些再看情形吧。”
芷兰点一点头。
叶昔昭转回内室,哄着忻姐儿在室内走来走去,虞绍衡这才得了更衣的空。
晚间,各房的人齐齐到了太夫人房里,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用饭。太夫人居中而坐,三兄弟依次坐在太夫人上手,三妯娌与芳菲依次坐在太夫人下手。
三兄弟开了一坛好酒。
因着过节的缘故,太夫人唤人取来五个小酒盅,与三兄弟凑趣。
架不住忻姐儿闹着要上桌,叶昔昭就将她抱在怀里。可是没过一会儿,忻姐儿就闹着要找虞绍衡,摆明是觉得叶昔昭抱得不舒服。
太夫人就将忻姐儿接了过去,忻姐儿起初是将就的样子,过了会儿就安静下来。
每到这种时候,叶昔昭就忍不住对着忻姐儿叹气抚额。
太夫人似乎很喜欢看叶昔昭这种样子,笑眯眯地道:“气也没用,我们忻姐儿就是跟我亲。”
叶昔昭蹙眉抱怨道:“哪会生气,就是觉得忻姐儿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人越多越让我下不来台。”
一句话引得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叶昔昭也随着笑了起来,瞥过虞绍桓与三夫人,见夫妻两个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也是高高兴兴的。三夫人自然已经习惯掩饰情绪,虞绍桓的高兴是真心还是掩饰,竟是看不透。至于芳菲,则是笑盈盈地看着忻姐儿,不时被引得笑起来。看得出,她很喜欢小孩子。
席间,二夫人将汤圆切开喂给昊哥儿吃,昊哥儿吃得津津有味。忻姐儿看了,也要吃,不断地去拿筷子、调羹去够太夫人手边盛着汤圆的小碗。
太夫人将碗拿开,忻姐儿就动手拍桌子。
叶昔昭看得直蹙眉,吩咐了乳母抱着忻姐儿去里间。忻姐儿挣扎了一会儿,直到拿到新奇的物件儿才不再闹了。
太夫人却是笑嗔道:“就这么把忻姐儿撵走了,难怪,难怪。”
难怪忻姐儿不跟你亲——不需说,听的人却是都明白。
“娘!”叶昔昭笑着拿过布菜的筷子,给太夫人夹了蝴蝶虾卷过来,“尝尝好不好吃,不合口的话,明日我做给您吃。”
太夫人慢条斯理地道:“那就不用尝了,不好吃。”又抬手指着一席菜肴,“这些都不好吃。”
众人与叶昔昭齐声笑起来。
虞绍衡看着亲昵如母女一般的母亲、妻子,又隐约听到忻姐儿在里间童真的笑声,心底前所未有的惬意、安稳。
用罢饭,喝了一盏茶,一家人转去后花园开阔之地赏烟火。
叶昔昭见芳菲穿得有些单薄,吩咐芷兰去取了自己一件小白狐皮斗篷。斗篷拿来了,叶昔昭接到手里,走到芳菲身边,帮她披在肩上。
芳菲觉出了衣物的重量,转头看向叶昔昭,眼中闪过意外、感激,“大嫂……”于她而言,发自心底的道谢似乎是件难事。
叶昔昭报以温柔一笑,“夜里风寒,你又生得单薄。”说着话打量一下,“很好看。”之后便笑盈盈回了太夫人身边。
燃放烟火时,叶昔昭与太夫人都没怎么往夜空看,只顾着看忻姐儿了。
忻姐儿加了件大氅,由虞绍衡抱着,原本是裹得严严实实,等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瑰丽的景象时,小手便从大氅里挣脱出来,指向夜空,还不时看一眼虞绍衡。
虞绍衡挂着笑,耐心地告诉女儿看到的是什么。好一个慈父的样子。叶昔昭暗自腹诽,不亲眼所见的,谁能相信这厮还有这么温柔耐心得没有底限的一面。
忻姐儿看向夜空的时候,脸上先是盈满惊奇,后来便漾出了璀璨的笑容,与空中烟火、星月相映成辉。
叶昔昭就又想,如果自己小时候就是忻姐儿这个样子,还真是挺可爱的一个小女娃。
太夫人则是担心夜间天气冷,怕虞绍衡纵容着忻姐儿,没完没了地让下人燃放烟火——不是为这个,她也不会来凑这个热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催着虞绍衡把忻姐儿交给乳母送回正房。
太夫人的话,虞绍衡向来遵从,只是知道忻姐儿这时候是绝对不肯被乳母抱走的,便亲自抱着忻姐儿回房了。
太夫人这才松一口气,又满意地笑了,之后便起身,吩咐二房、三房:“我也要回去了,你们看,看完愿意出去看灯也只管去。”
两对夫妻恭声称是。
太夫人又对叶昔昭与芳菲道:“你们跟我回房去,与我说说话。”
老人家这也是担心她们受了风寒。叶昔昭与芳菲笑着称是。
叶昔昭在太夫人房里刚落座,便有小丫鬟进门通禀,说是侯爷请夫人回去,正房有客。
叶昔昭不由讶然,这个时候,谁来了?
太夫人便道:“快去吧。”
叶昔昭忙回到正房,进到院中,便见到两名少年站在厅堂外。
凝眸细看,是萧旬的三弟萧哲、四弟萧远。萧哲十七八岁,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贵公子模样;萧远十五六岁,样貌清隽,却是透着懒散不羁。
待走到近前,萧哲、萧远上前拱手施礼:“见过嫂夫人。”
叶昔昭侧身还礼,问道:“你们怎么站在外边,陪萧大人过来的?”
两人称是,萧哲又道:“是大哥让我们候在外面,嫂夫人不必管我们。”
叶昔昭也就没说什么,笑着颔首,款步入室。
虞绍衡与萧旬分主次坐在三位罗汉床上,下手坐着乔宸、乔安。
叶昔昭很想笑,除了萧莫夫妻二人,萧家人就到齐了。细究之下,察觉出室内一股酒气,见萧旬与乔安脸色苍白得厉害,眼睛却特别亮——喝醉了?
萧旬与乔安、乔宸分别起身相见。
还好,叶昔昭心说,还没醉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继而,萧旬对虞绍衡偏一偏头:“去你书房说话。”
虞绍衡颔首,两人相形离去。
乔安落座后,拍了拍座椅扶手,“昔昭,拿酒。”
乔宸剜了妹妹一眼,“也不怕喝出个好歹来!”
叶昔昭想了想,对乔安笑道:“去西次间等着,我这就命人给你备酒菜。”
乔安笑得憨态可掬,指着叶昔昭,“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乔宸抚额。
叶昔昭忍俊不禁,又低声新竹、芷兰几句,让两个人服侍着乔安去西次间,之后才问乔宸:“怎么回事?她与萧旬都喝了酒?”
“是啊。”乔宸苦笑,“两个人自午间就开始边吃边谈,一直到了晚间,又与一家人喝了不少。我们怕他们喝醉了又生事,便哄着他们两个出来看花灯,结果他们两个领着我们开始串门,侯府是第五家了。”
叶昔昭又是惊又是笑,之后宽慰道:“我用果子酒款待她,那酒对她来说跟水没什么区别,你放心。”
乔宸神色一缓,随即笑道:“我跟你说几句话。”
叶昔昭就到了她身侧的椅子落座。
乔宸道:“皇贵妃娘娘以身子不适为由,让我进宫去了几次,实则是为着将两名太医引见给我,让我熟知太医院一些调养的秘方,看看能不能改善之后用到你身上。”
叶昔昭由衷道:“让你们费心了。”
乔宸笑意温和,“太医院院使因着皇贵妃娘娘的吩咐,尽心竭力帮衬。有了这一节,再加上侯爷命人送到我手里罕见的医书,我胜算便又多了一些,只是需要时间。”
叶昔昭微微笑道:“没事,我不心急,你也一样,不要为此太过劳累。”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乔宸说完,起身道辞,“乔安到了侯府,我也就放心了,先回去了,实在是陪她折腾不起。”
叶昔昭见她神色有些疲惫,也就没挽留,命人去知会管家,派几个人送乔宸回萧府。
送乔宸到了垂花门,叶昔昭折回来,转到西次间,就见乔安正坐在炕桌一侧自斟自饮。
“好喝么?”叶昔昭笑着坐在乔安对面。
“跟水一样。”乔安看着手里的酒杯,“也没事,只是想手里有点东西,不至于空落落的。”
“倒是看不出,你也是借酒消愁的人。”
乔安笑得毫无城府,“乔家人都有些酒量。而且酒这东西,一喝就停不下了。”随即给叶昔昭倒了一杯,“你做做样子,别只看着我。”
“好。”叶昔昭和乔安碰了碰杯,“这酒我能陪你几杯。”
乔安绽出愉悦的笑。
叶昔昭喝了一口酒,问道:“大过节的,你怎么倒豪饮起来?”
乔安笑意一点点敛去,瞥过在一旁服侍的人。
叶昔昭轻一摆手,让丫鬟退下。
乔安这才道:“自我回府之后,他每日再忙再累还是抽出些时间,打理家中一切,约束三个兄弟。我去哪里、去见谁,他也不再干涉。我对他还如在岛上,高兴了就跟他说说话,不高兴了就冷脸相对,他也不计较。”
这不是很好么?叶昔昭不明白的是,乔安说起这些,一丝愉悦也无。
“有时候我想,就这么下去也好,做他有名无实的妻子,耽误他一辈子,也算是报复回去了。”乔安语声一路转低,“可是想想你与侯爷说过的话,我又觉得,他似乎没做错过什么。是我选了他,不是他选了我,那么我抱怨什么记恨什么呢?”她抬手托住脸,“原来有些帐要究其根源,开端之后的一些事,都是咎由自取。”
叶昔昭知道乔安此刻只是想与她倾诉,而非听她做出评判,也就只是侧耳聆听,静待下文。
乔安看向窗外,看着大红灯笼的光影倾泻在窗纱上,“这段日子,我父亲在官场上惹了是非,同僚无中生有,蓄意弹劾。他一直在忙着这件事,确保我父亲安然无恙,且一心要帮我父亲进京为官,说这样的话,我在京城就不会总觉得孤单了。”
萧旬已经是从方方面面去呵护乔安了。叶昔昭很想对乔安说,别再僵持不前了,和他重修旧好吧。可转念想想,她觉得乔安心中已有定夺。
乔安喝尽一杯酒,又给自己斟满,“今日是我找他喝酒,算是感谢他这段日子为我娘家费心费力。我问他,如果我还想分道扬镳,他是不是会用我全家人的前程作为要挟,他说不会,一如既往。他说如果我还如当初那般,想离开,那就走。他说我可以再嫁,但是他萧旬这辈子只有一个女人。”语毕,她无奈地望向叶昔昭。
叶昔昭问道:“还有呢?”
“还有什么?和他喝酒啊。”乔安的无奈更重,甚至有些懊恼了,“其实我是不习惯跟他推心置腹的说话吧?我想说的不是还想离开。而他也看不出我想说什么,误会了。”
叶昔昭听了都为这两个人心急沮丧。
乔安无力地摇了摇头,“陪我喝两杯,这样心里好受些。”
叶昔昭端杯与之相碰,喝尽余下的酒,起身给彼此斟满。
要倾诉的都说完了,乔安的醉意渐浓,又喝了两杯酒,伏在案上,半晌一动不动。
叶昔昭走过去,拍拍乔安的脸,才发现人已睡着了。想了想,要唤丫鬟做一碗醒酒汤,这时候,虞绍衡与萧旬过来了。
叶昔昭出门去,对萧旬道:“乔安睡着了。”
萧旬笑了笑,“没事,我带她回去。”
虞绍衡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去了东次间。
叶昔昭引着萧旬到了西次间。
萧旬拍拍乔安肩头,乔安没醒,只是换了个姿势。他问叶昔昭:“与你说了什么没有?”
叶昔昭想了想,委婉地道:“她说,与你做友人的时日已久,也不想再离开,却不知如何让你知晓,总是词不达意。”
萧旬一愣,随即才漾出了微笑,“真的?”
叶昔昭白了他一眼,“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可惜,有些人在她词不达意的时候,竟顺着她的话锋说话,也不知道出言挽留。”挽留的话说出口,乔安不也就有了台阶下么?
萧旬尴尬一笑,“她想什么,我哪儿猜得出。以后我注意些。”之后俯身抱起了乔安,“我带她回家了?”
叶昔昭笑起来,转身拿过一件披风递给他,“别让她着凉,去吧。”
萧旬将披风裹在乔安身上,笑着抱她出门,唤上三弟、四弟,丝毫也不在意一路上丫鬟婆子惊讶的视线。
上了马车,萧旬一直将乔安抱在怀里,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回到萧府,被抱着下了车的悬空感,让乔安醒了过来,蹙眉掐了掐额头,对上萧旬的视线,一时茫然,不知是怎么回事,便只挣扎着要下地。
萧旬没有放下她,大步流星走向正房,“已经到家了,别折腾,否则只能把你扛回房里。”
“……”乔安蹙眉思忖半晌,才想起了之前去过永平侯府。她一时间觉得昏昏沉沉的,也懒得费力挣扎,直到被他放在床上才说话,“渴得厉害。”
“等着。”萧旬转去外面,拿过茶壶、茶杯,吩咐丫鬟,“都退下吧。”回到床前,倒了杯水递给乔安。
乔安一口气喝完,才又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还不回房?”
萧旬却拿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大喇喇躺在她身侧,“今夜开始,我就歇在这儿了。”
乔安坐起身来,胡乱将头上的簪钗首饰取下,信手丢在一旁,之后躺下,背对着他,“随便你。我醉得厉害,要睡了。”
萧旬笑了笑,起身熄了灯,宽衣之后又上了床,将她身形板过,三下五除二褪掉了她的外衣。
乔安全程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他。
她想偏了,以为他又犯了以往同房时的习惯。萧旬无奈,“穿这么多歇息,你不累?”
“你管得着么?”
萧旬拉过锦被,给她盖上,末了才将她揽到怀里。
乔安很不习惯,身形动了动,“你到底让不让我睡?”
“先跟你说几句话。”
乔安不耐烦地嗯了一声,阖了眼帘。
萧旬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日后,我们好好地过日子,你别走了。”
乔安睁开眼睛,“你不是说我来去自由么?”
萧旬理直气壮的,“你如今这么爱喝酒,又容易醉,把你放出府去,我怎么放心?”
“就为这个?”
“当然不是。”萧旬托起她的脸,凝视着她,“我已经对不起岳父岳母了,不想亏欠更多,不想他们继续为你伤神。最重要的是,我舍不得。话说得漂亮,让你来去自如,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乔安陷入了困惑之中。怎么出去了一趟,他的态度就变了?由此,她不由怀疑,“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萧旬明白,如果此时把叶昔昭搬出来就太傻了,自是否认,“怎么会。”之后实言相告所思所想,“是我欠你的,凡事我自然尽量遵循你的心思,我没资格让你怎样——以前一直这么想,就一直不曾与你把话说明白。”
乔安思忖片刻,便又陷入了挣扎。该怎么回应他呢?如果还是说想走,那就太矫情了,心里分明早就被他这么久的呵护照顾暖化了。可是说同意,又觉得别扭。
萧旬则是道:“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
乔安想,那就默认好了。反正这一辈子心里也放不下别的人了,跟他耗下去吧。哪天他又变成了那个让她恨得牙根痒痒的,再以牙还牙就是了。
“就这么定了?”萧旬语声带着沁人心脾的笑意,不等她应声,灼热的吻落到她唇上,手滑入她衣襟。
乔安急了起来,一把推开了他,“你是不是酒后乱xing才用这话敷衍我的?”
“担心我骗你?”萧旬笑开来,“你何时见过我醉得神志不清?”
“……”
萧旬再度索吻,手势强势地扯落她余下的衣衫。
这个人!乔安懊恼地蹙眉,当他是她不成?一下子怎么能接受这么多事!她要起身,却被他按住。
萧旬看住她,“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还云里雾里的,分不清。”
“你把我当你狐朋狗友的日子久了,也难怪分不清。”萧旬安抚地吻了吻她,“不做点儿夫妻间才能做的事,你岂不是要一直半信半疑?”
乔安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觉得他根本就是在胡搅理。愣怔之时,他已将她一颗耳垂含入口中,吮吻轻咬,手亦在她身上恣意游转。
她觉得脸颊腾一下热了起来,身形似是被人戳中软肋,慢慢柔软了下去。
可这般的感觉总是让她心存抵触,在他一心让她给他生儿育女的日子里,这件事让她极其厌烦,没反应,就是身体受罪,有反应,又觉得屈辱。而他,又不是温存体贴的性子……
可今日的他却是不同,竟似多了一点怜惜之情,手势甚至是带着几分温柔地轻抚她。
最终,他的手停留在她心口处,指尖碰触着她那颗小小的红痣,流连片刻,游转到一旁丰盈的顶端,温柔摩挲。
乔安双腿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推拒他。
萧旬悬身看着她,目光焦灼,语声愈发沙哑:“乔安,我不是以前那个混账萧旬了。”
乔安又陷入了是矫情还是坦诚相对的挣扎之中——若是拒绝,便是屈指可数,也曾与他同床共枕;若是坦诚相对,便是真的要与他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这是个令她憧憬的字眼。是以,片刻后,她就选择了后者,她环住他身形,平静的目光中隐有一丝笑意,“那么,就试一试?”
萧旬眼睛亮了起来,真有一种自牢笼中挣脱的感觉。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肯坦诚地告诉他:试着重新接受他。
他的手沿着她膝盖向上滑去,贴着大腿里侧,缓缓分开她身形,却不急于欺身进占,亲吻着她的唇,撩拨着她敏感之处。
动情时,乔安目光迷离,手脚并用地帮他除去身下束缚,纤长的双腿环上他腰杆。
萧旬用最后一点自制力,随着轻缓的动作,昂长一点点没入,直到那销·魂之处完全接纳自己,全部含入,才缓缓加快动作。
他不时地俯首吻一吻她的唇,目光渐渐迷离,透着满足、贪恋。
他上身中衣还未褪去,衣袂随着身形起落在她肌肤上滑来滑去。
她觉得痒痒的,抬手扯开他衣襟,帮他除去,丢在一边。
发烫的两具身体,毫无障碍地贴合在一起。
萧旬给予她焦灼绵长的亲吻,合着身下的感触,不厌其烦地撩拨着她舌尖。
乔安觉得整个人都变得燥热酥软,觉得周身发肤血液都在因为他渐渐强悍的索取而叫嚣起来,让她变成了失去主张的一夜扁舟,将她淹没,将她吞噬。
她身下已是湿滑一片,她为之很有些难为情。心里想过太久,要远离这男人,可是身体,原来一直记得他,且愿意接受他。
身躯相撞、无缝交错的每个瞬间,都会发出暧昧的声响。
乔安更难为情了,抱紧了他,将脸埋入他胸膛。
这一向或是端庄或是冷淡或是像只刺猬似的女人,现出这般羞涩的小女儿情态时,竟是这般勾人。
萧旬笑着托起她的脸,吻了吻她眼睑,“明明喜欢,明明像我一般喜欢。”
乔安睁开眼睛,语声含着不自觉的慵懒妩媚,“喜欢什么?”
“哪儿都喜欢。”
“……”乔安不说话的时候,通常意味着怀疑。
“又不信?”萧旬大起大落的动作倏然停顿,抽身退出。
她毫无预料之下,陷入空虚。
他又一记猛刺,贯穿而入,之后缓慢碾磨着核心处。
不消多时,那种不能言语的发麻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乔安忍不住大声的喘息起来。
萧旬俯首抵着她额头,“信不信?”
千变万变,本性不变——有这么混账的人么?他就不知道,人在意乱情迷时说的话是不能信的?
萧旬知道,所以他没让她回答,他以吻封唇,恶劣的加速碾磨的动作。他感觉到她身形一下子僵硬起来,之后便将他缠得更紧,那里也忽然间紧致得似要将他咬断一般,之后便是一阵急促的收阖,绵密的吞咽着他。
他由此丧失自制力,闷哼一声,以蛮横的采撷给予回应,借此缓解体内涌动的前所未有的激烈的情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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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昭沐浴之后,准备歇下之际,芷兰在帘子外通禀:“夫人,小姐过来了,说是有事与您说。”
叶昔昭披衣下地之际,询问虞绍衡:“府中人只是称芳菲小姐,要不要更正?”
虞绍衡想了想,“芳菲是侯府的二小姐。”
“明白了。”这就意味着,他完全认可了芳菲在府中的身份。叶昔昭由此也对芳菲更加放心。
虞绍衡又拿起手边的书,叮嘱她:“长话短说。”
“嗯。”叶昔昭笑着应下,又吩咐芷兰,“请二小姐到西次间先坐,我稍后就到。”
芷兰心念转动,明白了话中深意,恭声称是。将芳菲请到西次间落座,奉上茶点之后,叶昔昭已略略梳妆,走进门来。
见礼之后,叶昔昭柔声询问芳菲:“天色也不早了,找我是为何事?”
“是关乎三嫂的事。”芳菲说完,瞥了一眼芷兰。
芷兰也就退出,站在门外。之后,她听到芳菲低声与叶昔昭说了几句话,末了,便听到叶昔昭的语声:
“这是真的么?!”
似是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