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花满楼

霜湘16124611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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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徐徐,河上的夜晚比岸上要凉许多。皇冕旒本就不胜酒力,俗称三杯倒,偏偏要和叶孤城硬喝了七杯,不一会儿就醉的不省人事。

    叶孤城无奈的叹了叹息,冷淡的脸上带了分温和的意味。起身将皇冕旒抱到床上,他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他。

    即使在昏黄的灯烛下,他的脸依旧红的很,呼吸之间带着酒味,却依旧平稳。不同于叶孤城,皇冕旒虽是剑客,但他平日里的神色很是柔和,在酒醉的状况下又更多了不少温暖的意味。

    皇冕旒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动,身边的气息却很熟悉,只是喃喃道:“姐,别闹了……”

    叶孤城收回手。

    五年的时间,曾经不止一次听闻皇冕旒谈论过这个姐姐。他的姐姐教会他仁慈,教会他果敢,教会他担当,也教会他“剑心”,叶孤城也是好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教养出皇冕旒这样的剑客。

    剑,是凶器,是为了杀人了存在,未沾过血的剑不配被成为剑;剑,是冰冷的,只有诚于剑,才能控制住这般冰冷。初见到皇冕旒时叶孤城是惊讶的,在之后修为更进一步时更觉如此。难以想象,皇冕旒的剑是凶器,是为了杀人的存在,更见过无数鲜血,然而他的剑却是也温暖的。他诚于剑,更诚于自己。

    叶孤城做不到。

    身为白云城主,身为叶氏遗族,他不能诚于人,更做不到诚于自己。

    风吹乱了他的发,有发丝粘在了他的鼻尖。叶孤城再次伸出手将那绺发勾到耳后,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冕旒……”

    叶孤城的体温偏低,连嘴唇也是如此,而皇冕旒却是温暖的,喝了酒之后更是如此。叶孤城并没有什么犹豫的情绪,他的双手撑在他的头两侧,就这样看着他,缓慢地低头,与他的唇一触即分。

    带着酒的余香。

    ******

    从苏州到江南,走水路很快就到了。叶孤城与皇冕旒分别,闲暇无事,皇冕旒去了茶馆,听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的谈天说地。

    他坐在窗边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突然,他的左侧有蓝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就响起了鸟类拍打翅膀的微微声音。厅中一位十二岁大小的少年侧耳听了听,一脸莫名。身边的男子奇道:“七童,怎么了?”

    花满楼奇道:“五哥,我好像听到鸟在扇翅膀的声音。”

    男子环视四周,笑道:“可能你听错了吧,这房里哪来的鸽子。”刚一说完便自觉失言,花满楼只是笑了笑:“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另一边,皇冕旒将纸鹤打开,里面包着个小小的布团。他拿出布团将打开的纸鹤一捏,竟是再度变成了一直精致的纸鹤,转瞬之间就消失了。

    [冕旒亲启:

    今日安好焉?半年未见,吾甚思之,虽与君互有书信,亦感不足。日前知君出海,吾心大悦,又逢君书信,倍感心安。吾不日至江南,望与君共饮。

    鹫泓上]

    两人书信不断却再未见过面,知道鹫泓要来,皇冕旒心情好了许多,那说书先生的故事在耳中越发好听了起来。待到日已西斜,冕旒放下茶钱,出了茶楼。

    他带着微笑走过长街,拐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停下了身。

    霎时,四道银光从前后两方豁然击出,飞向皇冕旒!

    他的手扶上了剑。

    他用剑的时候,神色是沉静而凝重的。

    银光在刹那间已近了身,皇冕旒突然拔剑,雪白的剑身急速挥舞,几声脆响之下,数枚发着幽光的铁钉便掉落在地。面对飞身而来的黑衣人,他只是淡淡道:“谁派你们来的。”

    自然无人回答他。

    那一瞬间,是仿若万千光华聚集!雪白的长剑挥出耀眼的白光,光凝聚成弧形,似乎凝滞在了空气中,然而又快得不可思议。黑衣人大睁着眼睛,他们没有一个人反映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实在是太快!不过是瞬息的时间,方才还是会动的活生生的人,此时已是没了声息。

    那柄剑是雪白的,此时依旧雪白如白雪,没有沾上半分血渍。而倒地的四人脖颈间慢慢透出一条细细的血丝,突然喷出鲜血!

    皇冕旒没有收剑,他侧过身看向后方,淡淡道:“出来。”

    “‘千波流水万波风,不抵一剑寒九州’,好一个‘光寒九州’!”一个男子喃喃着从巷口走入,他的左手还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晚辈乃江南花家五子花锦楼,携幼弟七童见过皇前辈。失宜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皇冕旒一愣,随即收了剑:“江南花家七童……你是,花满楼?”

    男孩一愣:“晚辈就是花满楼,皇前辈认识我?”

    “当然认识,很认识。”皇冕旒收了剑,神色渐渐平和,不解道:“你们为什么在这?”

    花锦楼道:“之前在茶馆,七童听到动静,有人想对皇前辈不利,便要晚辈前来相助。不过现下想来,若不是这几人被前辈发现泄了气息,七童也是发现不得的,到是晚辈们多事了。”

    皇冕旒一愣,随即失笑。这的确是花满楼会做的事,这般善良的人,自是不愿有人死去的。

    皇冕旒看了看身边死去的四具尸体,多少觉得有些尴尬:“没那回事,谢谢你们了。”

    花锦楼连道不敢。

    皇冕旒转身离去,突闻花锦楼道:“皇前辈请留步!”

    皇冕旒转过身:“怎么了?”

    “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花锦楼抿了抿唇:“相信皇前辈也看出来了,七童双目失明,晚辈恳请皇前辈能收七童为徒,教授七童一身武艺,不求将来横行江湖,只求能强身健体,堪能自保。若能得皇前辈垂怜,江南花家必不忘前辈恩德。”

    “为什么找我?我相信以花家江南首富的本身,不难找到适合花满楼的师父。我也感觉得到,花满楼是有武功的。”皇冕旒不解道:“而且,我的剑是杀人的剑,花满楼天性和善,并不能用。事实上,我倒觉得我并不配做他的师父。”

    “晚辈方才亲眼见识到了前辈的‘光寒九州’,惊为天人。晚辈觉得,能使用这般剑招的人,绝不是喜好杀人之人。”花锦楼道:“更不论,若天下第一的皇冕旒无资格做七童的师父,这天下谁还有资格?”

    皇冕旒摇摇头:“你不懂。”

    花家五子一愣:“不懂?”

    皇冕旒微笑:“嗯,你不懂。”

    陆小凤曾说过,花满楼是一个善良到有时让人生气的人。他热爱生命,珍惜生命,也爱护生命。若以花喻人,较之花满楼,梅花失之温和,兰花失之柔软,牡丹失之清雅,莲花失之恬静。这,就是花满楼,一个真正的君子。

    这并非是资格的问题,而是沾染了鲜血的他,不配做他的师父,他不希望,如花满楼这样的人沾染到丝毫血腥的味道。

    一直沉默着的花满楼突然道:“敢问前辈,为何不愿收晚辈为徒?”

    皇冕旒摇头:“不是不愿,是不能。我说了,我的剑是杀人的剑,而你并不适合杀人。”

    花满楼却道:“可是,晚辈却是渴望成为皇前辈的弟子的。”

    皇冕旒惊奇:“嗯?”

    花满楼笑道:“晚辈确实不喜欢杀生,而晚辈学武的目的也是因为不想给家里的人添麻烦,希望未来有一日能够自己生活。但是,皇前辈的剑虽是杀人的剑,晚辈却感受不到您的杀伐之气。您有剑气,可是您的剑气不同于晚辈见过的任何一人,您的剑气,是温和的。”

    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幼子,此时的他甚至没有十年后那种闻声辨位的本事,只能靠着家人的帮助。然而此时的花满楼却拥有了十年后的他所拥有的君子之气:“皇前辈的剑,就像晚辈想要学习的武。”

    皇冕旒不明白:“我的剑,像你的……武?”

    花满楼点头:“人的武功若是高了,自然有能力杀人。但是皇前辈的剑虽是杀人的凶器,却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凶器。就如同晚辈所渴望习得的武,可以杀人,却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

    皇冕旒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他看了看手中通体雪白的剑,喃喃自语:“我的剑,是杀人的凶器……但是,却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凶器。”

    一瞬间,胸中那股隐隐突破却始终不动的浊气在瞬间疏开,耳请目明,多年的堵塞在瞬间被化开,这一刻他甚至以为自己可以看到空气中飘散的分子,他的气完全晋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冕旒不禁狂喜!

    体内的红世圣决真气竟然突破到第七层!

    皇冕旒一生修习《红世决》,六岁习剑,修行三十余年,如今他终于进入走进被誉为门槛的第七层,也算是真正有了问鼎那个他所渴望的位置的资格,修为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察觉到原本就很是淡薄的气势已经收敛至无,此时的花满楼几乎不能感受到皇冕旒的存在:“皇前辈?”

    “谢谢你,谢谢你……我自六岁握剑的那一刻就已有踏上修罗之路的觉悟,自十三岁杀了第一个人时就已决定真正成为‘凶剑’,只要我能够有资格站在她的身后……自十数年前起,我困于《红世决》第六层不得近进,我甚至一度绝望……而今却因你一席话而得以突破……”

    皇冕旒走到花满楼面前,激动狂喜道:“我为了获得这个资格而化身为剑,诚于剑,从此踏上真正的剑道之路,浴血前进……可是我竟然在不知何时忘记了,我成为‘剑’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杀人……”

    花家五子笑道:“恭喜前辈了。”

    花满楼笑道:“恭喜前辈。”

    皇冕旒笑道:“谢谢你,花满楼……我欠你恩情,我愿意教你武艺。”

    花满楼行拜师礼,微笑道:“徒儿拜见师父。”

    “用不着师父什么的,毕竟我不会在这儿呆太久。”皇冕旒高兴道,他是胸口甚至不曾停止的剧烈起伏:“我会在江南呆上两个月,这段时间我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的,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道:“父亲从小便教导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教弟子武功,便是只有一日,也是弟子的师父。”

    皇冕旒看着对方——即使失去了光明,花满楼的生命却从未失去阳光。

    他笑。

    “花满楼,若有朝一日你有所求,纵是刀山火海,皇冕旒也决不推辞。”

    ※

    晚间下起了雨。

    叶孤城回来时发间微潮,用过晚膳后两人对弈。席间听了皇冕旒的话后微微一笑:“恭喜。”

    皇冕旒得瑟了。

    叶孤城落下一子问道:“可需闭关?”

    “不了。”皇冕旒左思右想,开始后悔为什么一时得意会选择和叶孤城下棋自虐,最后干脆自暴自弃胡下一子:“这次的境界很奇怪,不需要静心感悟。”

    “自杀大龙。”叶孤城的神色依旧的清冷的,但熟悉如皇冕旒从那双琥珀色的眼中看到了戏谑的神色:“剑境高了一层,棋艺却是更差了。”

    皇冕旒不满:“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费脑力的东西。”

    叶孤城摇了摇头,略勾了唇角,放下一子,为这盘开始不算久的棋局做了终结。

    皇冕旒道:“平南王的事处理完了吗?”

    叶孤城淡淡道:“不会很久。今日刺杀你的几人有什么发现?”

    皇冕旒道:“没有,不过十有j□j应是与白云城有关。对了,我答应会在这里留两个月教满楼更好的掌握内力,你呢。”

    “花家吗……”叶孤城顿了顿,淡然道:“一起。”

    第二日,皇冕旒清晨如约至花家。花家众人自是热情响赢,待都见过了面,已是接近了正午。

    花如令看着身边的幼子,突然躬身道:“皇少侠,七童就拜托了。”

    皇冕旒转过身郑重道:“必尽我所能。”

    待两人离得远了,花如令沉吟道:“皇冕旒吗……也好。”

    花锦楼道:“七童一心想要离家,如果成为皇冕旒的弟子,加上白云城和花家本身,想来也就再无危险了。”

    花如令摇摇头:“也或许,就是因为和这三者有关才更加麻烦。”

    花锦楼皱眉道:“爹……”

    花如令摇了摇头,突然笑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