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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蹭的站起身,对上杜如归,“侯爷此话何意?”
杜如归摇头笑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的腿。”
腿?
跟杜如归是不是真的断了腿比起来,李廷恩以为,自己还是更关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杜如归的目光像是筛子,一寸一寸的仔仔细细把李廷恩浑身上下都给筛了个遍。
“我只是在你背后推了一推,最后能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本事。”杜如归轻笑着叹息道:“原本我以为你只能做个权臣。”
杜如归此时说的话,实在太骇人听闻,李廷恩不想听也不敢再听下去,他转身就要离开。
杜如归并没有挽留他,只是望着他的背影最后说了一段话,“我为你最后做三件事,至于如何报答,将来自会有人找你要回来。”
李廷恩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才踏出杜如归的院落,赵安几个人就围上来。
赵安和虎卫都是面色大变,两人一头一脸的汗,看到李廷恩平安的走出来,两人松了一口气,紧跟着赵安就道:“少爷,永宁宫走水了。”
李廷恩回头看了看杜如归的院子,咬牙道:“回去。”
赵安与虎卫都看出李廷恩此时的状况有些不对,两人不敢说话,护送着李廷恩悄悄回去了李家。
前脚他们进了家门,后脚街道上就听见了如奔雷一般的马蹄声,看门的家人连滚带爬的进来,嘶喊道:“少爷,有人造反了。”
李廷恩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备马,请剑。”
“把两位姐夫送到果毅侯府。”
“紧闭府门,严查下人,不得让任何人出入。”
李廷恩一连下了三条命令,才在已闻讯而来的朱瑞成和屈从云担忧的目光上马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京城的大街上此时已是一片混乱,街面上到处都是商贩们丢下的箩筐竹篮,还有数间商铺,此时已经被趁乱而起的乱民们砸开了大门,将里面的东西一扫而空。偶有几个护卫,护着衣饰华丽的马车轿子,驱赶着周围的人群。
路经长宁街时,行在前面的赵安一眼扫过,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马被人拦下,他勒住缰绳到李廷恩身边低声道:“少爷,是姚家的马车。”
李廷恩道:“让人过去看看。”
护卫一过去,原本几个勉力撑着手持棍棒的下人就吓得双腿一软,他们敢壮着胆子跟街头的混子拼几下,可不敢这样手握刀剑,骑着高头大马一看就是一身杀气的人争斗。哪怕是做了逃奴,好歹还有条命在呢!
几个下人忙不迭的丢掉手里的东西磕头,连声的叫好汉饶命。
虎锥撇了撇嘴,喝道:“叫什么,咱们是李家的护卫,你们是不是姚太师府上的人,马车里坐的是谁?”
“是李家的护卫!”车里传出来一声惊喜的叫嚷,“姑娘,姑娘,咱们有救了。”
刘栓家的两眼都是泪的开了马车门出来,看着护卫缩了缩脖子,再看看远处的李廷恩,喜极而泣道:“车里坐的是咱们是姑娘,咱们姑娘是跟李大人定了亲的。”
“真是姚姑娘。”虎锥脸色好转了许多,抱拳道:“劳姑娘且在这里等一等。”他立时回去告诉了李廷恩,“少爷,车里坐的是姚姑娘。”
李廷恩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挑四个人出来,把姚姑娘护送回府。去姚家,就让他们守在姚家,不用再跟过来了。”
“少爷,此时咱们正是缺人的时候。”虎卫有些不乐意。
“咱们有多少人,还能抵得过裴炎卿的五万大军!”李廷恩冷笑一声道:“按着我吩咐的去做。”
虎没有办法,只得挑了几个身手中不溜的,过去护送姚清池的马车。
刘栓家的看到只过来了几个人,李廷恩却已经策马离开,心里还有些不乐意,关了马车门就低声跟姚清池抱怨,“姑娘,李大人这事儿做得,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说送您一送,您瞧瞧这街上乱的模样。”
姚清池横了她一眼,淡淡道:“住口,京中此时出了大事,回去告诉家中上上下下的分,不许乱走动,更不许随意探问,若有违背的,就直接撵了出去。”
刘栓家的心口一紧,这时候撵出去,可不是送命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她也不敢当姚清池是空口说白话,早在布生意真的做起来之后,家中的大太太就将家里的事情慢慢交给了姑娘。一开始说姑娘是要出嫁了,要姑娘学着理理家事练练手,另一个,大家也都知道,大太太是唯恐姚家再亏空下去,就打着姑娘手中那点份子的主意,想要姑娘掏自己的私房钱出来填补亏空。谁知姑娘接手了产业,借着李大人以前留下来的几句话,反而把家里的产业理得头头是道,下人们也都收服了。大太太再想收回去,家里都不答应。
姑娘管家,能让家中上上下下手里宽泛,大太太管家,却只能让家中一日日削减用度,就是大老爷,都不乐意让大太太再管。
姑娘在家中,如今是说一不二的。
刘栓家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就是没有以前那样好说话了。
姚家的马车一到门口,看着角门的几个婆子手持了棍棒,先开个门缝,等见到的确是刘栓家的之后,这才敢开了门。结果一开门,迎头就看到四匹黑马,上面端坐着几个杀气腾腾的人,顿时给吓得不轻。
虎锥一脸不虞,没好气道:“别废话,赶紧开门把姚姑娘请进去。”
看门的婆子看了看姚清池的马车,再看看这几个护卫,目光闪烁。
刘栓家的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想啥呢,咱们姑娘怎会做这样的事情,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李大人家的护卫,在外头撞上了,特意护送咱们姑娘回来。”
“原来是李大人家的。”几个婆子这才放了心,其中一个嘴快的一边帮着拆门槛,一面还道:“先头二太太还说呢,怕四姑娘在外头撞着那起子乱民,催着大太太派人出去找一找……”
“胡说八道!”刘栓家的不等她说完,冲上去就给了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这嘴里不干不净的东西,吃了豹子胆是不是,敢编排主子的闲话!”
那婆子吓得一个激灵就跪在了地上拼命磕头,她这时才回过味来方才这话有什么忌讳,顿时吓出了一身汗。
刘栓家的恨极了她,根本不想理会。
姚清池也不等下人们卸门槛,直接下了马车道:“罢了,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奶娘,安排人请几位去喝两杯热茶,你随我去见大伯他们。”
此时此刻,姚清池实在没有心情再去理会继母关键时刻还要耍的一点小心机,她要做的事情,还多的是。
刘栓家的恨恨看了地上跪着左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扇在自己脸上的婆子一眼,转身点了个小丫鬟让她带着虎锥他们去喝茶吃点心,自己跟着姚清池去找了姚大老爷他们。
姚大老爷和姚二老爷此时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听见姚清池回来了,两兄弟松了一口气,迎上来先问了一通姚清池的安危,得知姚清池是被李廷恩的人护送回来,两人这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不过得知李廷恩只叫了四个人过来姚家护卫,姚二老爷心中就有些不舒坦,“这个节骨眼上,给咱们四个人能顶什么大用!我看这小子是根本没将咱们姚家放在心上。”
“你闭嘴!”姚大老爷这会儿没心情跟这个糊涂的弟弟讲道理,瞪了他一眼,看姚二老爷兀自坐到了边上生闷气,就问姚清池,“你从外头回来,说一说,如今外头到底如何了?”
姚清池看了看姚二老爷,见厅里并没有姚大太太和姚二太太他们,心里就有了底,知道姚大老爷只怕也是注意的,就低声道:“大伯,外面的消息,怕是威国公谋逆了。我回来的路上,看见李大人带着人是往宫中赶的,我让身边的丫鬟远远的望了一望,李大人身上拿的,怕是皇上赐的宝剑。”
短短几句话,包含的消息不能不让人震惊,姚大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把扯掉了几根胡须尚不觉得痛,只是颤着嗓子先问,“威国公果真反了?”
姚清池沉了脸色,“街上有人是这么叫的。”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姚大老爷一时之间也慌了神。
这段时日京里天天有人在弹劾威国公府,当然也有人在帮忙威国公府说好话。不过帮着威国公府的人早已不如以前一样多了。
谁都不是傻子,皇上身子不好,如今更是显了病态,再吃补药,再让太医隐瞒,各家各户不会没有一点自己的门路窥探出蛛丝马迹,再说皇上天天是要上朝,面色红润能喝药补,那浑身的精气神,是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藏不住的。
陈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已经夭折,陈贵妃犯了重罪,人已经疯疯癫癫,这个时候还站在威国公府一头,大多数人家不过是不想看着一个同为太祖时期就立起来的勋贵就这样倒下去,不愿意品尝那股兔死狐悲的滋味罢了。
然而皇上命不久矣,早前又被太后耽误了,想要再有皇子十分艰难,将来继位的多半就是宋容华所出的皇长子。
这个时候,帮着威国公府说几句话可以,可真要站在威国公一边,就是和宋容华过不去,将来皇长子继承了皇位,慢慢长大了,那可真叫人受不了。
这些道理,是人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所以人人都以为,威国公府颓势已现,否则威国公不会虚弱的将最后一步棋都拿了出来,动了宁安城和关西道的主意。
然而裴炎卿和邹得意毕竟不是威国公养的狗,再如何亲近,谋逆这种大事,他们是不会轻易搅合进去的,说的直接些,在各处都有藩王作乱的时候,朝廷会着意安抚裴炎卿和邹得意这些武将,轻易不会动他们,正是他们呼风唤雨的时候。而跟着威国公谋逆,一旦事败,就是抄家灭族,侥幸成功,威国公又能如何给他们更大的权柄?
算来算去,大多数朝臣虽说天天上书弹劾威国公府有不臣之心,告诫要小心谨慎宁安城与关西道的兵变,可谁心里也不会真的以为他们就是要反,至少没想过这么快!
姚家早就远离朝廷中心,上上下下都是守孝的人,按照姚太师的遗言,他们男丁还该回乡下守孝去,可谁都不愿意轻易离开京城这个地方,走的容易,回来可就艰难了。姚家上上下下都是在苦撑,姚大老爷整日听了点朝上的事也会在心中盘算一二,若是他自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是上书还是不上书。威国公府的事情,他当然也在心中琢磨过,可从没想到,一场叛变,竟然来的如此快速。
姚大老爷心中此时是真的六神无主。
姚清池看着姚大老爷的模样,就知道是真的靠不上他了,只能无奈的蹙了眉,吩咐刘栓家的去把在院中休养的姚凤晟请出来。
李廷恩快马到达宫门前的金水河时,杜玉楼与付华麟二人正带着左右卫军在皇宫外城墙上驻守布阵。
看到李廷恩亮出的天子所赐宝剑,付华麟想了一想,大声吩咐身边的统领,“让他进来。”
“都督。”那统领看了一眼边上沉默的杜玉楼,见付华麟神色坚决,派人将李廷恩放了进来。
李廷恩一进来,先问,“宫中如何?”
付华麟走到一边,看李廷恩过来才沉着脸低声道:“永宁宫大火,太后下落不明,皇上旧疾复发,此时正由太医诊治。”
李廷恩鬓角胀的发痛。他用力按了一下,追问道:“你可曾见过诚侯入宫?”
付华麟诧异极了,没想到李廷恩此时还会提起杜如归,“诚侯用兵如神,最善以少胜多,可他双腿已断,多年不曾接触用兵之事,只怕……”
“诚侯的腿没有断。”李廷恩看着付华麟,眼神有些深邃。
“你说什么!”付华麟神色大变,他从李廷恩这句话里听出来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侯爷的腿是真断还是假断。
他看了眼远处依旧在看着皇宫地图和身边的统领商量的杜玉楼,“此事如诚侯有关!”
李廷恩苦笑一声,叹道:“只怕这天下,都做了诚侯的马前卒。”
付华麟几乎要控制不住心中的熊熊怒火,“他想做什么!”
“他……”
李廷恩尚未来得及开口,皇宫内城方向突然传来继而连三如雷鸣般的巨响。两人同时回头一望,只能看见的,就是素日巍峨如在云端的皇宫,此时一片接着一片,就像是薄薄的冰块一样,在熊熊大火之中,骤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