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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四弟出啥事了?”李光宗一担心,端着面的手一抖,面汤洒了一身。
李大柱与李耀祖不是一个娘生的当然没那么着急,不过也是亲兄弟,他看来报信的是往常来镇子上给李廷恩送东西时碰见过的向尚,忙问,“向家小子,廷恩他四叔出啥事了?”
向尚气喘吁吁,擦了一把汗,连声道:“李大伯,你还问啥,总之是出了大事,你赶紧跟我去,廷恩还等着呢。”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李大柱与李光宗看向尚急的那副样子,心里打起了鼓,跟着就要冲出去,却被面馆的伙计抓住要钱,李大柱这才醒过神还没给银子,急忙随手扔了二十文,这才顺当与向尚一道走了。
向尚在前头带路,李大柱与李光宗捏着心跟在后头,谁知走来走去,向尚竟将他们带到了秦先生的家里。
看着红漆明亮的大门和门口两个石狮子还有砌起来的门槛,李大柱与李光宗都觉得腿脚有些发软。向尚走在前头,一扭身见两人还在磨蹭,急的回身一手拽了一个把两人给拖进去了。
到了秦家宴客的轩厅,见李廷恩正坐在那里蹙眉不语,李大柱与李光宗才觉着找回点精气神,忙上去追问,“廷恩,到底咋回事,你四叔咋了,是摔了病了还是怎的了?”
“是啊廷恩,你这光叫向家小子来寻我们也不将话说清楚。”
李廷恩给犹自气喘的向尚亲手端了盅茶,道过谢,这才道出事情的始末:“大伯,三叔,四叔在县里参加赏菊会,在宴上多饮了两杯,这便出了点事。”
李光宗急的一脑门子汗,“出了啥事?”
李廷恩看了眼李大柱又看看李光宗,没有开口。
“你这孩子,到底有啥事你倒是说啊!”李大柱从没见过李廷恩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急坏了。
喝了几口茶水终于喘过气的向尚此时戏谑开了口,“李大伯,廷恩年纪小呢,别看念书谁都夸,这种事还面嫩的很,哪能跟你们开的了口?”他啧啧感慨了一声揭出谜底,“李四叔去县里赏菊,顺道把别人家一个妾一起赏了,人家捉奸在床,如今李四叔叫人扣在县里,还写了信来质问先生,先生发了大脾气,连廷恩都给训了一顿,这不才叫你们过来。”
“啥?”李大柱与李光宗都惊呆了,半天没醒过神。
等明白过来,李大柱当先破口大骂,“这混账,这畜生,一家在种地,他去县里拿血汗钱玩……”看到垂首不语的李廷恩在边上,猛然想到这个侄子才只有十岁,李大柱骂不下去了。不过他心头对李耀祖的怒火却没有一丝减弱,相反还有越烧越旺的架势。
李光宗倒是急得团团转,“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四弟这回可是糊涂,真是糊涂了。”
“大伯,四叔。那……”李廷恩瞟了一眼,见他脸比锅底灰还黑,只作未见,镇定如常的道:“那小妾是县里陈秀才家的,先生道陈秀才虽只是个秀才,可父兄都是举人且已捐了官,族中还有一个族兄在京里。先生和陈大人有点交情,陈家答应把小妾卖给四叔,只是那小妾的身价银子不能少。另外先生的意思,咱家还得备份礼给陈家送去。”
得罪了当官的人家。
李大柱与李光宗乍听这个消息差点没吓晕,好在听到后面李廷恩的话,知晓秦先生愿意帮忙转圜,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掉头又听到身价银子和备礼银子,两人都为难了。
李大柱下意识的拍了拍怀中还热腾腾的九十两银票,希冀的看着李廷恩,“廷恩啊,这大概得多少银子啊?”
“李大伯,人陈家那小妾是个从小养起来的清倌人,陈家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就是做了陈秀才几年的妾,也还鲜嫩的很呢。”向尚不怀好意嘿嘿笑了笑,报了一个差点没将李大柱与李光宗砸晕过去的数,“陈家说了,少也得五百两,加上送礼的银子,你们备下个一千两就差不多了。”
“多少?”李大柱站不住了,哆嗦着问。李光宗也是拼命发抖。
向尚和李廷恩交情颇好,倒也不见外,很老实的道:“李大伯,您别觉着多。那小妾原是贱籍,陈秀才给她赎了身又为了讨这小妾欢心,花钱给她转了奴籍。朱家的事情你们还记得罢,那花姨娘是朱家卖了三百亩地换来的。这小妾没花姨娘值钱,不过人陈秀才当时少说也花了千两银子,现今只管你们要五百两,已是亏了本的买卖。这还是人陈家祖上富庶不缺银子,又有先生的面子才给的价钱。”
李大柱嘴角颤了两下,实在没主意了,连怒火都消失不见,只是一个劲喃喃,“这可咋办,这可咋办。咱家就是砸锅卖铁也拿不出这笔银子啊。”
李光宗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四弟这是,这是……”
念叨半天,想到家里辛辛苦苦的劳作,平日李耀祖花钱的痛快,李大柱发了狠,“罢了,咱家哪有那个银子,他惹下的祸事自个儿担着罢。”
李光宗一听这话慌了,扑上去拽着李大柱,“大哥,这不能啊,四弟这回是糊涂了,可那也是咱亲弟兄。”
李大柱黑了脸不说话,李光宗更是拼命恳求。
李廷恩见了,只得道:“这事儿瞒不了,大伯,三叔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寻爷商量商量,到底该如何了解法要尽早处置。”
“可不是,人陈家说了,三日不见银子就把李四叔送到衙门去。”向尚嘿嘿坏笑,“偷人家的妾,那可是要杖责五十后流放的。”
李大柱嘴上说的硬,听向尚这么说也慌了,顶着李光宗恳求的眼神,忙嘱咐李廷恩,“我与你四叔这就家去,你呆在镇上,要再有啥消息赶紧捎信回来。”
“大伯放心,你们回去跟爷缓缓的说,爷毕竟上了年纪。”李廷恩顿了顿话,“我在镇上也再想想法子。眼下先生正在火头上,待先生气消些,我再找先生求求情,看能不能让陈家那边。”他没有说下去,可李大柱与李光宗都明白这话里头的意思了。两人都给弄得面红耳赤。
这叫个什么事!做叔叔的借口去参加诗会,偷了人家的妾被抓住了,到头来要十来岁的侄子舍下脸面四处去托人求情。李大柱与李光宗心头都烧的很。可饶是如此,两人都说不出叫李廷恩别管专心念书的话来。
因理亏,李光宗走的时候拉着李廷恩的手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道:“廷恩,你让你四叔带累了。”
李廷恩安抚了他两句,将两人送出秦家的门,折回去见向尚舒服的横躺在椅上,两腿交叠翘起来,嘴里还哼哼唧唧,一手捏着个果子往嘴里塞,忍不住冷冷一哼,拿起边上的果子就给他砸了过去。
向尚身手敏捷的接住,嬉皮笑脸道:“廷恩,向大哥方才这样帮你,你可不能没良心。”
“你为何不告诉我大伯他们,先生已答应借我银子料理四叔的事?”李廷恩板着脸坐在向尚对面。
向尚呵呵一笑,坐直身子看着李廷恩,“廷恩,你这话跟我说就没意思了。你要真想让你大伯他们别操心,一早说的时候就该把话都说透。你不也没说舅舅答应帮忙的事情?”
李廷恩盯着向尚看了半晌,露出个笑,“向大哥当真是个明白人。”
“那可不。”向尚自豪的拍胸口,“咱们兄弟两谁跟谁。舅舅叫我照顾你,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会为你两肋插刀。你瞧着罢,你那四叔这回被扣在陈秀才家,指定叫他脱层皮才回来。”他冲李廷恩挤眉弄眼,“等你大伯他们先回去闹一闹,到时候你再出面求先生将人弄回来,既收拾了人又不用连累你名声。瞧瞧到时候他还有脸端着长辈的架子指使你不?”
李廷恩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没有接向尚的话。
即便和向尚交情匪浅,可这种非议长辈的话,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至于心里如何想如何安排,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身为一个孤儿,脸和心不一致是他的本能。
向尚看李廷恩不说话了,觉得没意思又倒了回去,“罢了罢了,你这小子打小跟个小老头似的,偏偏舅舅还喜欢你。也是,你读书有天分,唉,廷恩啊,舅舅可把指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向大哥也盼着呢。你一定得好好念书,将来向大哥继承家里的产业后才有人护着,你要加把劲啊。”
李廷恩斜了他一眼,教训道:“你若有心,为何不自己努力考个功名?”
“哪是那般容易。”向尚想到家里那乱乱糟糟的事,一脸苦笑的感慨了一句,末了,用力搓了搓脸道:“舅舅教出个偷人妾的学生,顾忌着你这得意门生还得从中转圜,这心里憋的那股火指不定什么时候消。你也别这儿干等着,走走,你不是说要给你大伯母寻个稳婆,向大哥带你去找找门路。”
想到一生方正的秦先生这回的确是动了真怒,连最心爱的老树盘根砚台都砸了,李廷恩也觉得再等下去今日怕是也见不到秦先生,当下应道:“好,不过我得先将这段日子在家里做的课业给先生送去。”
“你这小子!”向尚意会,用力拍了李廷恩肩头两下,叫人帮李廷恩将课业送去给秦先生,拉着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