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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来。刚说完高仿赝品的事儿,任倚华就接到了柔嫔娘娘请她入宫一叙的旨意。
老老实实接了旨,传旨人刚一走倚华还没说什么,朗云就炸毛起来:“好端端的她找女史做什么?分明是来挑事的。”
倚华语气疲惫:“挑事又怎么样,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娘娘,就算要挑事也得受着。”
收敛起容仪,再次进宫,心情却不像上次愉悦欢喜伴着小小的忐忑,而是如残枝上的冬雪一般,明明是寒彻心扉的凉偏还又扮出洁白无瑕的样子来。
进得钦宁宫,行了礼,只见得淡青色衣衫的宫装美人软若无骨地搭着旁边侍女的手,对着她柔柔地喊了一声:“堂姐。”
倚华心里一颤,低着头直说不敢。
任婉华笑吟吟地搀起她来:“堂姐何必如此?你的事三婶都告诉我了,当年让你一个人入宫无人帮衬,原是我们这些姐姐妹妹的不是。今儿个我们自家姐妹见面,何必论什么地位尊卑?“
任倚华面上笑的受宠若惊,心里却在磨牙不止:谁和你是自家姐妹?要不是我进宫的时候少不更事,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回那个无情无义的家族,我早就把姓改了,名换了,从此和乐安任氏一点关系都没有。还轮的到你和我在这虚情假意地装相?
愤愤地看上那美人的脸,果然和去世的秦皇后极是相似。恍然看上去好似那人放下了身段,微微打开了心门,卸下了防备,和别人淡淡地谈心。
只是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什么都碎了。
倚华本来就对过世的秦皇后没什么好印象,一向是避之若蛇蝎,这个任婉华顶着这样一张脸,偏还是江南春雨般软软糯糯的样子,更是让她浑身都有种起鸡皮疙瘩的感觉,恨不得躲开八丈远。
退让一番,两人对坐饮茶。
任婉华一张嘴从“洞庭帝了春长恨,二千年来茶更香”的苏州碧螺春说到有抛、抖、搭、煽、??、甩、抓、推、扣和压磨十种炒制方法的西湖龙井,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再配上吴侬软语,直听的人心魂荡漾。饶是任倚华厌极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论起女子的才貌风韵,这个从小随父亲生长在温柔富贵乡的从妹当真是无可指摘。
风雅过了,自然就是正事。任婉华隐晦地提到了倚华和文茵的关系,似乎是要打着让倚华做说客的主意。
倚华心中警钟狂敲,不动声色地撇清:“不过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多说了几句话,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盈妃娘娘如今是何等身份,只怕是压根就不认识我了。”
任婉华眼里的光柔的像能融掉一池春雪似的:“堂姐这可是说笑了,妹妹我可是知道堂姐您弄璋之喜后,还把小外甥带到宫里给盈妃娘娘看了呢。这样不叫关系好,叫什么呢?以前在一起,怕就是所谓的总角之交,情谊自然是极好的。不怕笑话,我看姐姐和盈妃娘娘这么投缘,心里也有几分羡慕呢。”
倚华心中暗道,我们俩投缘你有什么好羡慕的,一口一个堂姐叫的亲热,你没进宫前,我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你又知道我算哪根葱?这样想着面上带出不耐烦来。
任婉华觉察出来,随口指了几件小事叫下人去办,身边只留了一个闲庭。
闲杂人等退了出去,任婉华低头饮了口茶,露出白玉般的脖颈。轻轻地说:“堂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现在虽是有皇上的宠,可在这宫里还是举步维艰,你能不能帮帮我?”
任倚华像听了什么训斥似的,立刻惶恐起来:“柔嫔娘娘这是说什么,您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我一个外臣之妇哪里帮得上您呢?”
任婉华叮咛一般的语气:“不是说堂姐您亲力亲为,只需要您帮我向盈妃娘娘说说好话,说来也奇怪,我自打进了宫,对盈妃娘娘自是恭恭敬敬的,可娘娘那里对我却始终像隔了一层,堂姐既然和娘娘说得上话,小妹不免就求堂姐帮我一帮了。”
倚华心里暗道,外表和顺暗地里阴谋百出的人最可怕了,你跟太后的侄女都敢玩花样还占了上风,阿茵若是对你掏心掏肺,岂不是连骨头都没了?打定主意不出声。
任婉华眼珠一转,谨慎地看了看周围,语气轻浮起来:“堂姐是确定要跟家里一直作对下去了?”
倚华心里一颤,继而一松,撕下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反而更自然些:“家里?乐安任氏算我哪门子的家?我多少次栽就栽在这个家手里,现在又指望我帮它卖命了?哼!”倚华悻悻地把“白日做梦”四个字咽下去,心里默念着说话要谨慎,要谨慎。
任婉华察言观色,见缝插针:“堂姐这是生气了?这又是何必。今天摊明了讲,家里是什么样子我也是知道一二的,别看我现在风光可还不是她们推出来的棋子,哪天若是真有什么事,就算是三婶也只能把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
倚华冷哼:“你既然这么清楚,当初怎么就老老实实地从了?有人拿刀逼你不成?更何况,我看你做个替身做的挺滋润的。”
任婉华苦笑:“这世上又不是没有比刀更狠的东西。堂姐一开始也是旁支的女子,自然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楚。跟着父亲在江南的时候,也是呼奴使婢,唯我独尊的大小姐一个,只不过一进了京城,就是人家旁边的陪衬杂草。结亲是族里决定的事,我父亲常年不在族里,人脉也没什么经营,保不定我就被许给什么大点的官儿当续弦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进了宫,当替身也比当别人后妈说出去好听些。”
这些话半真半假,偏偏戳中了倚华的心窝子,莫名燃起点怜惜来,只是嘴上还是硬的:“明明是你自己选的路,你现在得宠任家自然会帮你,你又来烦我做什么?难道三婶没告诉你我和乐安任氏从上次起就彻底撕破脸了?”
任婉华笑容多了些莫测:“一家人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堂姐你不想当个名正言顺的皇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