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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细问之下,那冯郎中也不知道阮东敬究竟是怎么了,他只是一个行医救人的大夫,平日里除了医馆之外并无别的去处,是以消息也并不灵通。
而注意到阮东敬的原因不外乎他经常去阮府出诊,对这个放浪形骸的二郎也是有些印象,后来看他屡屡来医馆佘药心中有些奇怪,不然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他。
也就是说唯一能解答谢晚心中疑问的,除了现在还昏迷不醒的江可之外别无他人,她有些无奈却除了等江可醒来之外没有旁的办法。
很快的苏婆子便烧好了热水,冯郎中药童将这江可的衣衫解开,准备为他行针。
苏婆子见有郎中在此外加毕竟是成年男子谢晚实在不便相看,便将她拉出了门外。
“这人是谁?”苏婆子虽忙来忙去的却对那人的身份一无所知,才将谢晚拉出来便一脸凝重的问。
谢晚如此卖力的救这个人让她心中有些不安,莫不是谢晚和这人有些干系?传出去可不好听的!好在谢晚的回答打消了她的疑虑,但下一刻却又将心提了上来。
“这人名叫江可,我并不熟悉……”谢晚迟疑了片刻又道:“他和二郎……很、很熟……”
苏婆子也是在阮府待着那么多年的老人,谢晚用了熟这个词,而且她也深为知晓二郎的那些个毛病,随即便明白了过来,皱了皱眉头道:“二郎也是不像话……”言语间对江可似乎有些鄙薄的意思。
虽说明白苏婆子这般也是无可厚非,但是谢晚一想起那日阮东敬唤起江可的名字便越发温柔的眉眼心中有些难受,低声的说:“二郎很喜欢他呐。”
苏婆子听了一愣,很快又回过神说:“二郎那是还年少,轻狂些也没什么,只不过总这样玩耍怎么能行?”
“不是玩耍……”谢晚再次低声的说,飞快的抬起头看着苏婆子认真的道:“二郎说,这个叫江可的是他毕生挚爱。”
苏婆子立马伸手捂住了谢晚的嘴,一脸的不赞同的道:“晚娘子你怎么也随着他胡闹?!莫不是鬼迷了心窍不成?!”
“我……”谢晚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之听到苏婆子这般鄙夷的说起阮东敬和江可便有些不舒服,却也知道不能怪苏婆子,只是张了张嘴,还是作罢了。
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子的功夫,出去抓药的江书易可算是回来了,气喘吁吁的跑到了谢晚的身边,一手将剩下的银子高高的举起道:“药买回来了。还有多的银子呢!”
谢晚见他左手提了几个油纸包,想必就是冯郎中开的药材了,一边却推了推他的手道:“你且先收着罢。”
那江书易看她不收,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了谢晚半响。才开口极为认真的道:“谢谢。”小小的脸上带着谢晚也看不懂的肃穆之色。
谢晚也不在乎他究竟是多感谢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微微的点了点头表示收到了他的谢意之后,便催促他赶紧的进去将药交给冯郎中。
也不知道里头好了没有,她也不好冒然进去,又是等了一会儿才传来冯郎中略有些疲乏的声音。
待进去之后,江可的衣衫已经穿戴整齐了,冯郎中的额角微微有些汗意。说道:“我暂时行了几针替他固了固气,过不了许久便会醒了,那几包药我已经交代了这位小郎君,待会儿熬出来给他喝了吧。”
谢晚点头,苏婆子看江书易站在那儿,便招了招手,带他出去灶台那边将药煎上再说。
“谢娘子,”冯郎中将布包收好交予身后的小药童之后又开口说:“恕在下冒昧,只是这江郎君病的这般重。住在这儿可是不行的,若是有办法。还是另寻一个住处吧。”
谢晚也明白,这四面漏风到处散发着死败之气的屋子是绝对不适合病人休息的,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去处,只是沉吟着点头。
冯郎中见该交待的都已交待清楚了,又极力的推辞了谢晚递过来的诊金,带着小药童翩然而去。
倒是闹得谢晚有些不好意思,她还在回春坊里大声的训斥过一番,无外乎是说这些郎中只认钱不认人之类的,如今想来有些惭愧。
随意的捡了张还能坐人的椅子,谢晚看着仍然闭着眼睛的江可,脑中的思绪却是不由得飞的老远。
她又想起了和阮东敬初初认识的那会儿,始于一场并不光彩的内宅事件,当时的阮家二郎风流不羁,视世俗礼教为无物,活生生的将她吓了个够呛。
其实说起来,这份交情里并没有太多的惊心动魄,反而俱是些小事,回忆里头那个是而高傲、是而蠢呆、是而单纯的阮东敬,显得那般的鲜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冯郎中的医术高明吧,江可才从昏睡中悠悠的转醒。
“你醒了。”谢晚的声音很平静,看着他的眼神也分不出悲喜来。
江可怔忡了一会儿,似乎在回想她是谁,过了一会儿那双清亮夺目的眸子才渐渐的恢复了清明。
“你来了?”江可似乎一点儿也不惊奇为何谢晚会出现在这儿一般,语气里反而透出一股早就料到她回来的意思,扯起嘴唇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又道:“他说过,你会来的。”
这个他不言而喻,谢晚的心又是往下沉了一沉,所想问之事的答案已经十之**的确认了。
怀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谢晚明知道有些缥缈,但仍然问道:“他可还好?”
“你不是应该早知道了嘛?”江可的脸上表情有些寂寥,仰躺着朝头顶望去,上头的屋顶已经有些破旧了,一丝丝并不温暖的阳光透过缝隙散漫的落在了他的脸上,似乎带出些类似水光的阴影。
谢晚闭上眼睛,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眩晕,耳朵边充斥着不知名的声响,双手也禁不住的微微发抖。
“他说,你若知道,肯定要来的。”江可又接着说,侧过脸看了看谢晚,微微笑道:“他很自豪的说‘晚娘至情至义,有友如她,此生无憾……’。”
一丝酸意袭上眼眸,谢晚眨了眨眼,一颗剔透的泪珠儿顺着她的脸庞划过有些尖瘦的下巴,砸在尘土中没发出丁点儿的声响。
“怎么去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谢晚的眼眸中透出了少有的狠厉之色。
江可撇过头久久未言,末了发出一声类似哀叹一般的声音道:“是我的错。”
在他平静的显得了无生趣的声音中,谢晚拼出了事情的始末。
那日见过谢晚之后,江可的药钱总算有了些着落,但好景不长,一夜他受了风之后原本已经有些减退的病症竟越发的厉害了。面对着咳得几近要将肺穿透的江可,阮东敬认真的考虑到底要不要随着谢晚的意思,先回阮府去想想办法。
他想了,也却是照做了。
可是无论是谢晚也好、阮东敬自己也好,都低估了阮二夫人。
兴许是在和大夫人的交锋中她一直落着下风,谢晚并没有意识到哪怕是二夫人也是在内宅中摸爬滚打许多年的女人,心机之深沉绝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
阮东敬前脚回了阮府,后脚二夫人便命人找到了江可父子,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让他们立刻离开丰城。
江可并不知道其中隐情,听来人言是阮家二郎让他走,心高气傲如何能忍得住,当下便银票撕得粉碎,嗤笑一声便带着江书易走了。
而阮东敬呢,还沉浸在马上就能拿到银子给江可治病的喜悦之中,懵懵懂懂的在阮府睡了几个好觉,丝毫都没有觉察到任何不对的地方。
等到他终于寻了机会带着银子出了阮府的时候,才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如斯之人,生生的吐了两口黑血出来,竟是癫狂了。
这其中的哀切之疼,谢晚不过是听来也觉得可怖,何况是当事之人,那又该是何等的痛楚?
二夫人见他如此,又急又怕,命人将他关了起来,原以为过些日子便也好了,却没成想到自个儿儿子是那般的倔强,寻了机会便跑出去。
散发裸足,痴痴呆呆,不分日夜的奔跑在丰城纵横的街道上,只为了寻着他的江可。
江可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泣不能言,停下来咬了咬嘴唇,一双青筋毕露的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襟,原本如同平复了一般的心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口又好似被活生生的剜开了一般,疼得他几欲发狂。
“后来我回来了,”江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竟是开始笑了,笑着笑着又带上了哭音,脸上的表情扭曲的如同戏里那画了花脸的丑角一般,“我回来了……”像是笑着,又好似是哭了的说:“他死了,就在这儿。”
江可的手放了下来,抚着自己身旁的一个空落落的位置,温柔的好像怕吵醒了什么一般。
“就在这儿,要和我死在一处的。”江可抬起头,看着谢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