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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剖心明志却遭拒
关碧儿要出了院子去见王取,婉苏则很有眼力见地说道:“王大人同我家少爷是密友,关姐姐顺道求了王大人说项,我家少爷必然会同意我留下。关姐姐不必担心,王大人可是十分听你的话呢。”婉苏说完便笑嘻嘻走了,不等关碧儿啐自己便出了上房到厨房去寻英姑。一路来到厨房,在远处便听到里面菜刀猛砸砧板的声音,婉苏走近一看,正是英姑。
“英姑好臂力,这是做什么呢?”婉苏心道人不可貌相,英姑人虽长得腰肢纤细,个子却不矮,所以力气上也比旁的女子大。
“什么臂力啊,厨房里的,人人都得拿得动这刀。起初也是胳膊酸麻,久而久之就练出来了。”英姑笑道。
婉苏心道也是,便说明来意,算计着时间,待王取走后再回去,于是留下来跟着英姑学糕点的制作方法。
婉苏跟着英姑学做糕点,王取则忐忑地随着下人偷偷进了关府。自从关老爷和关夫人被关起来后,关府上就萧条许多,但还是得避着人些。关碧儿私自出府,冷临查到关府竟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就掩映在一处大树后,王取自然也就晓得了。
关碧儿病在床上那会儿,王取曾由着这小门来过一次,此番听婉苏说关碧儿心情抑郁,便冒险又来了。
两人已不用多话,多番的接触和那若隐若现的情意,对方都不再拘泥。关碧儿只带了一个贴身丫头前来,仍旧到了那处关府里最偏僻的小院子,尽头便是那处凉亭,因久无人前来,纷纷树叶落满了亭子内外,多少有些凄凉。
关碧儿叫自己的丫头等在外头,慢慢走了进去。绣鞋踩踏树叶的声音,心跳的声音,风声,关碧儿有些紧张。亭子里不见人影,只有靠着院墙的那侧攀爬过来的爬山虎,将整个亭子罩住了大半,远处看过来,影影绰绰地似半个鸟笼一般。
不见王取的人,关碧儿有些不安,忙转身欲离开,却忽地撞到一个人的胸膛上。关碧儿忙退后两步揉揉额头,面前正是王取。王取下意识也伸手去抚她的额头,伸到半空却停住了,讪笑着微低了头说:“小心。我怕人瞧见,方才躲在树后了。”王取面膛微红,尴尬地说。
“王大人。”关碧儿有些紧张,心里有话堵得慌,紧紧攥紧袖口,不似前番见他时那般自在了。
“听小婉说,你身子不大好,我来瞧瞧你。哦,路过而已,路过。明日我叫了御医来给你瞧瞧,万事想开,不会出事的。”王取微微前倾了身子细细打量关碧儿,放柔了声音说道。
“多谢王大人,小女子无事。”关碧儿将话在心里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
王取也没了话,来时想了好多话来安慰,此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想这般看着她,哪怕只是发髻,也觉得安心。
“日常我不便来,你有何事只托了小婉姑娘带话便是,小婉姑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你不必有所顾忌。”王取只怕关碧儿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忙嘱咐道。
“小女子晓得。”关碧儿仍旧低着头,心如撞鹿般。
“你爹娘之事,尽管放心,虽说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总归不会丢了脑袋。待这段风声过去,便可合家团聚。”关家人一时半会儿放不出来,王取只好将事态说得严重些,但也承诺她爹娘的安危,免得关碧儿担心。
“王大人,您只消说句实话,我爹娘到底,会不会出事?又或者,最坏情况会被判成什么?”关碧儿慢慢抬起头,日常不能见着王取,此番有机会对话,便厚着脸皮问道,以便心里有底。
“有物证,有人证,单看万岁是否要牵扯太广。说来也只是几封信提到了令尊,若是想办法抹去,或是将话说圆了,也无事,总之你放宽心,我定会尽力。”王取说到此,清清嗓子道:“你既将我当做兄长看待,这自是小事,也是该当的。”
关碧儿听王取的意思,还是没有个定数,又想起邝贵的话,心想莫不是男人都是这般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咬咬嘴唇,关碧儿低声说:“家中遭此大难,小女子不能为爹娘做什么,还被邝家退婚,累得爹娘跟着丢人。”
“那不干你的事,是邝家小子没福气,瞎了眼。你只管好生等着,待你爹娘归家后,过段时间再寻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王取说到此处,心里一阵泛酸。
“呵,再寻人家?碧儿已是不祥之人,哪家还敢再凑上来!陆公子因我贪了人命官司,险些做了刀下冤魂,邝家公子又被人挟持,又差点儿丢了小命。我与哪家有婚约,哪家便惹祸上身,如今自己父母也被我连累得进了大狱,碧儿是不祥之人。”
“关小姐不可如此说,待过了这段时日,我瞧哪个敢说你的闲话,我便将他拘起来,永远都莫想出大牢!”王取急了,见关碧儿果真情绪低落,心便如刀割般,上前几步说道。
关碧儿一动不动,待王取靠近自己,迎上他的眸子,眼波如水似风。
王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退了半步侧头说:“总之这事不会有人再提,陆秉烛也好,邝贵也罢,都是他们自己的命数,些许事情便拉个女人来说项,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再说这话定是邝家传出来的,他们见摊了事,既想撇清关系定然要编排出一些你的不是来,这才散播谣言。我已命人警告了邝家,他们再不敢了,若是有人再敢这般说道你,我便将人抓了摆到你面前,脱光了打板子。”
关碧儿被王取的话逗笑了,微微动容微低了头,将身子不着痕迹靠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夹杂着陌生男人的气息。
想了许久的话,关碧儿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低声音说:“王大人,若您能助着我关家过了这难关,小女子愿一辈子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听多了关碧儿的感谢话,王取习惯性地连连摆手,刚要开口却意识到什么,忽地对上关碧儿的眼睛,整个人呆住。王取一句话都说不出,喉咙微微蠕动,眼神既想躲闪又不忍离开,见关碧儿也有一丝羞色,便知她说的是何意了。
王取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侧头说道:“关小姐莫客气,你将在下祖传玉佩找还,这是在下报恩,是该当的。”
“那玉佩,此后再见时,我瞧见您并不在意它。王大人,您帮了关家,这才是小女子该当的。”关碧儿是个牛脾气,既然做好准备要接受王取的襄助,便要回报些什么。不声不响用了人家,还不必报恩,这自是人人想的,但关碧儿不是这种人,受之有愧她会心里不安的。
王取无话,紧张地转过身去,面冲着亭子里头,看着满墙的爬山虎已经长到了亭子里,藏在袖筒里的手微微发抖。
见王取不语,关碧儿忽地想到自己再不是身家清白的官家小姐,只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了。内侍也并非人人都要将就的,凭王取如今的地位,莫说自己一个家道败落的低品级官家女子,便是高官家,也有肯用女儿来换西厂的权势的。“小女子逾越了,小女子是个不祥之人,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不能接受大人的襄助。”说完眼眶一红转身欲走。
王取正心神不宁,猛地听到关碧儿带了哭腔的声音,回身看到她急急欲走,没多想便伸手拉住关碧儿腕子,稍加用力便将其拉到自己身前。关碧儿满脸泪痕,微低了头抬眼看着自己,王取觉得心都碎了,沙哑着声音说:“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没人能配得上你。”
关碧儿哭着说:“我是个不祥之人,同我有婚约的男人都没好下场,陆公子如此,邝家公子也是如此,我明白了,我实在不配,我不能害了你,我不能再害人了。”
“不可这般说!你是最好的女子,你一定会过上最舒心的日子!”王取情绪激动,仍旧紧紧攥着关碧儿的腕子。
“不可能了,我这般名声,不可能了。无论父母能否平安回家,我都不会再想自己的事。若是大人叫我报恩,我便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您,若是大人不需报恩,我便此生常伴青灯古佛,为父母为恩人吃长斋求福。”关碧儿说得坚定,她是真的对男人失望了,与其再被伤害,不如自己缩在一处舔舐伤口。
她觉得,即便此生还有婚事,那也是为了其他,比如报恩,而绝非男女之情了。
王取紧皱眉头,心碎欲裂,低吼道:“不可,不可,你还要同别个官家小姐一般,做当家主母,孝顺公婆执掌庶务,夫唱妇随教养子女,含饴弄孙供养祠堂,你不可出家!”
关碧儿瞧得见王取眼里的情意,也乐意感受这份情谊,既然不再奢望男女之情,便将所有的情绪都转化为恩情,只此一生。
看着关碧儿眼含热泪,漠然摇头,王取忽地揪心一般地痛,松了手失魂落魄地转身,眼前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语无伦次说道:“你晓得,我不是个全人,我只想你同别个小姐一般,过她们那样子的日子,琴瑟和鸣教养子嗣,我不想你过得憋屈。”
关碧儿忽地一阵心痛,向前一步。“我晓得,我也细细想过,你是个好人,好人该有人照顾,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我既受了你的大恩,该当回报,这是我自己乐意的,我也不觉得苦。做当家主母固然风光,享祠堂香火亦可安然,但却难遇一心为自己的人。”关碧儿说着,伸出手,顺着袖口轻轻划进去,触到王取的指尖。两人皆一愣,随即轻轻搭上。
关碧儿只觉得王取的手上全是汗,涩湿黏腻,还微微发抖。自己也好不过哪里去,虽说是个爽朗人,但这般同男子接触还是头遭,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委屈说道:“小女子,绝非□。”
王取猛地回头,瞧见关碧儿眼里的湿润,不忍道:“我晓得,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女子,没人能配得上你,我自然更是不敢觊觎,你我间云泥之别,我只不过是条阉狗!”
王取情绪失控,眼泪夺眶而出,只恨不得将自己碾碎,恨自己是这般人。如若能回到从前,若不是自己孩童之时懵懂无知,定不会走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