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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府,这是古代另一座可以媲美天堂的城市。早间雪花在空中零散落下,而这原本温婉的江南城市现在也是迎来了喧闹,这座城池内到处驻满了从姑苏保卫战时逃散而来的溃卒。
虽然身上盔甲穿戴不齐,张字旌旗也都破损不堪,整一个溃兵散勇的模样,但这些兵士经过了失败虽然有些丧气却并没有气垒,城中在各自队官的带领下他们都在竭力完成着自己该做的任务。巡视街道时他们的脚步声还是那么的整齐而又康强有力,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就算失败也都没有丧失了他们的士气,而统御这些精兵强将的将军却是——张士信。
虽然到处布满了兵士,但整座杭州城还算是稳定的,在严苛的卫兵巡视下这些溃败的张卒也都没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原本热闹的各街市也都暂时停业了,空荡荡的街道上未免也有了些萧瑟之感,反而在城中的府衙之内却是嘈杂无比,各种喊叫打骂的声音远远传来……
衙内,张士信原本有些白皙的脸颊因连年征战也是晒得有些黝黑,那光洁无比的下巴也是长满了络腮胡子,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的他褪去了青涩,成熟之中也是透露出了些许沧桑。此时,张士信手扶额头坐在首位无奈的望着下方各自嚎叫的将军们,他也是没有想到才起了一个关于朱元璋的头他们就是会激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其中却以张士诚的儿子张宣最为激动,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但这时也是最为躁动、叛逆的时候。一听闻是朱元璋送信前来劝和的,看也不看这之后的条件后果,张宣立马跳了出来严词道:“朱元璋一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我等与他一齐攻伐方国珍做他的梦去吧,要是庆元完了我们整个江南也都是要完了,这倾巢之下焉会有完卵的道理?”
“对!我等还有五万精卒,加上建德处李丞相的三万兵士与着方国珍的十万大军,近二十万的大军在江浙集结,还是能有与朱元璋的一战之力!”这时又有一个将军令激动得脸色通红的大声道。
“对……”
……
张士信见着下方那站立一群面对吴军强势兵峰却是浑然不怕的将领们,有着他们的存在能够为张家浴血奋战,士信也真的是很欣慰,虽然他也想要聚集大军与吴军拼了,可是现在一众五万兵士的性命都压在他身上,也容不得张士信不做认真考虑。特别是在接到张士诚送来的亲笔书信之后,知道了这江南大势已趋向吴国,就是剩下的这几万兵士已经无力回天了。而且二弟也确实是要降了,再让这些兵士去送死也没有了什么意义。
得知了士德、九四在金陵还平安无事,张士信对于朱元璋的芥蒂也是减轻了许多,他也并不反对投降,但是在投降之前还是要交上一份完美的降状才行。与着朱元璋想的一样,张士信的目光也是转向了正处于邕江的方国珍,他正处于自己与李伯升的重围之下,现在两方又是盟友态势想必方军也没有什么防备,在韩汉忠南下之前只要解决他,这天下还有谁敢说我张士信不通兵书之说?
几年来,一直都是被韩汉忠驱使着比张兵少得多的吴卒压着打,虽然勉强守住了江南各城但也很是让他憋屈,特别还是这江南民间还传闻着他张士信不会兵法的传闻。听到这谣言张士信真的是脸都憋红了,虽然有心反驳但也没有得过一次大胜仗来证明他的机会。
现在张士诚降了,这韩汉忠也是变成了友军将领这气也是不能再往他身上撒去,但张士信知道他要是错过了这次可能就再没有了统兵的机会,毕竟谁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兵权交给一个敌军将领,特别是那人还是敌帅的亲兄弟。
所以说,现在张士信考虑的已经不是那投不投降朱元璋的事情了,现在这江南的最后一役是他唯一证明自己的机会,他不想顶着一个不通兵法的名头活一辈子。面对着这些将士们的吵闹,张士信也是没有这个耐心与着他们讲下去,只是把着手中的信一扬大声道:“大王的亲笔书信在此,他已决定投降吴国,这军中也任命某为大帅,所以我的命令便是军令,尔等要是不从小心军法从事!”说完,张士信把信往桌上猛的一拍,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后堂走去。
这时在堂中这些张军所有将领们都是惊呆了,方才还是吴国的死对头恨不得杀了朱元璋,而现在却都是归附了吴廷,这以后吃饭喝水都是要看那些吴将的脸色。一众人原本辱骂的话语还没有说出来就是憋在了喉咙里,一时呛得众人咳嗽不已。
那张宣才不管众人的神色,他只是快步上前拿起了那桌子上的信件,摊平一瞧只见上头也确实是他父王的亲笔字迹。他没有兵权、也没有那个能力能去违抗心目中那道山岳,一见这命令已下虽然憋得脸上的青春痘都是通红起来,反复看过几遍确认无疑后也是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朝着外头走去。
一见这少主的神色,众将也是明白这消息是真实的了,之后在这堂前接连响起了叹气的声音,也没人再是大声说话,都纷纷退了出去。
张士信在堂后许久听不到了堂前的喧闹,知道那些将军已经是退出了堂去。这些逃散到杭州的精兵不但是精挑细选,就是那统兵的将军也是百里挑一给挑出来的。不但是要勇武,更为重要的那便是忠心,只有对张家的忠心。
实在是那些世家们对于江南的渗透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不但是姑苏政界,就是这只管浴血杀敌的军中也都是有许多的世家弟子,而且还有许多人把持着统兵将军的位置。因为他们有钱,这高额饷银的大部分还是要他们来垫付的,所以张士诚也是很无奈,没有那魄力也没有办法把这些人都给剔除出去,这也就造成了发布命令时张军军中却是有不同声响传出的原因。
不管是迫于政治需要还是为了自身的安全,张士诚也是只有创建一支属于自己也完全忠于自己的军队,才是能够保证他自身的安全。几年来跟着那些世家不断争斗甚至是把他们都给赶出了姑苏,但也是消除不了这些人对于张军的影响,到现在这种情景足以证明张士诚的先见之明。
而之前左拼右凑的也是只弄出了这七万兵卒,张士诚一直把他们当宝贝一样对待,在粮饷充足从不短缺之下这些兵士也是争气地练成了一支铁血强军,就是面对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吴军士卒战斗力也是不逞多让。
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军队,张士诚自然是宝贝得紧,就是那已经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李伯升都不会给他碰一下,全部都是安心的交给了自己的心腹也是亲大哥的张士信。而在这姑苏城即将被攻破之际,张士诚也是没有顾忌自身的安全,反而是先把这些铁军给送了出去,伺机寻求以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士信也是知道这层意思,所以他带领着这七万的兵卒一路向南行进不断躲过吴军的围追堵截,到了这杭州府时全军也只剩下了五万余人。对于这些兵士,张士信还是很相信的,将领们都是忠于张士诚的,现在得知了大王已经投降朱元璋并把着统帅的大权也给了自己,他们也都会完全听命于自己。张士信相信自己一声军令不说要去攻伐方国珍,就是现在掉头去攻打李伯升他们也绝对不会迟疑一下。
心中肯定这些兵士的忠心,张士信现在却最是要考虑李伯升的想法,毕竟这人一直兼职为兵马大元帅,对于姑苏甚至整个江南各军都是有很强的统御能力。要是他不想听从大王的命令甚至是暗中得到了那些江南世家的资助,坚持要与朱元璋抗争到底,那士信也是拿他毫无办法。李伯升要再是与方国珍混在了一块,那现在的局势就要变得复杂无比了,就凭他这五万兵士面对那十多万的盟军肯定是非常吃力的。到最后也是只能拖延,等到韩汉忠的到来,到那时大帅的位置就会被他抢去,就算是打赢了胜仗那天下人记住的也是他韩汉忠,与自己张士信又有何干!有人说起来,那也只是一个无名下属小将罢了。
所以在张士信心中已经暗暗决定在吴军到来之前快速解决掉方国珍,只有这样他才是能最大限度的证明自己的能力。
……
建德府内,颌下一把黑白相间的髯须身子还算健壮的五十岁的老将李伯升在收到了那姑苏城中的来信后,他这一个上午就是站在窗口不断望向虚空之中的北方,吹着徐徐凉风飘洒起他的胡须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这时在他身旁却是站立着一位中等身材却是全身隐秘在黑衣之中的亲信,在他低垂但又略有兴奋的神色之中似在等候着什么命令。
此时,在李伯升手上拿着两封书信,左手一封是来自姑苏大王的信件,要求他全力配合张士信攻伐方国珍。这样按部就班下来虽然攻打方国珍有很大的胜算,一旦掺和上了张士信,这建德府的两万兵士却都不是他能有所指挥的了,毕竟这张士信是亲王,他比着自己更有大义去统御这些步卒。
虽然李伯升心中知道张士诚已经是倒了,这底下的张军也都早已树倒猢狲散了,现在的情况这就要另投新主了。而他以往为丞相时做的决策又多是针对吴国的,杀死了许多的吴卒,他怕呲仇必报的朱元璋秋后算账,手中不握有一些士兵怎能让他心安?
至于紧攥在右手中的信件则是由那些江南世家们发来的,这些世家在东启城中粮草烧毁后朱元璋不理不睬的态度之中也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世家之中也不缺乏聪明机智的人,他们是知道吴王一旦平定了江南一定会对他们下手的。
但这大势已经是偏向吴国了,自江南的张士诚战败之后,细数这天下还能有谁能与强盛的朱元璋一战?汉国败了、元军败了,甚至是这天下诸侯一起组成的百万联盟军面对着这看似弱少的吴军也都是战败了。现下姑苏被破,就只剩下一个方国珍那又是能翻出个什么样的风浪来?
面对着越发强劲的吴国大军,这些江南世家终于是怕了,源源不断从着北方押运来的粮食已经填充进了江南,百姓们已经不再需要他们所发出的救济粮食,相比于知根知底的世家的统治这些平凡的百姓们在心中恨意的驱使下却都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新驻江南的吴王。而朱元璋要消灭他们的态势已经越发明显,军队已经在四处集结,原本那些几乎能够光明正大交易的违禁生意也大都被吴卒给查封了。
没了生意,没了钱财,他们也就没了那超然的地位。想到要在朱元璋高压的统治下做那些“顺民”,不但是原来那些生意不能做,甚至还要听从吴王的命令不断分割家族中的财产,把着这些民脂民膏都调拨还给江南百姓们。想到这,那些世家们便从心底发出一声怒吼:不!这些都是祖宗们世代积累下来的基业,凭什么分给那些什么都不知的百姓、只会为自己赚钱的奴仆?要是都给了他们,以后自己吃什么,子孙后代吃什么?
虽然心中不满,但是面对着朱元璋所部那些虎视眈眈的大军他们却是毫无办法。除了那死心随着沈万三投奔吴王的世家外,一众江南世家在唇亡齿寒之下还是由着钱宇暗中率领着结盟起来,虽然零散的一家、两家世族可能是完全不被放在吴王的眼里,可是江南这些大半的世家们组合起来就不是一个小势利了。
不说其中的那些从小培养的谋略之士和江南之中他们爬满的根须脉络,就说这聚攒起来的钱财就不是一个小数目,随随便便弄出来的钱粮就是能够支持住几十万大军连番征战的了。虽然他们有钱,但绝对的硬伤却是没兵,他们在把目光遥望江南时除了那方国珍可以选择之外,还是把着一封招揽书发送到了建德的李伯升手中。
身居张家朝廷高官多年的李伯升与着这些世家们打得交道也不在少数,对于双方早已是熟悉无比。这李伯升是有着大志向也是有大能力的人,不然有些性子柔弱的张士诚第一次面对吴国大军遭临大败后,再面对那些江南世家咄咄逼人的态势时也不会如此的强硬,因为他知道他有着忠心的李伯升,有这兵马大元帅的存在这些世家就是没有能力、也不怕他们发生大叛变。这没有兵权的叛乱,在乱世之中手攥大军的当权者看在眼里也还真是没有发怵过。
自天下大变以来李伯升从一个队官做起便是一直跟着张家四处征战。在南征北战之中,张家在江南所建立的强盛诸侯威势与着横跨江浙各地的宽大疆域也都是有着他的汗马功劳。可是这张士诚在朱元璋的强势打压下,不管左突右闯大兵却都是突围不出这江南地方。往北攻伐时怕后方被朱元璋与着方国珍联合偷袭,不管是向西向南扩充疆域那也是只有打败这同样地处江南的两大势利才行,因为他不管向着哪一方攻袭总是要防备着另外一方的偷袭。
面对着这几乎无解的局势,张士诚也就越发丧气,在见着朱元璋自夺取金陵之后越发强盛的吴国,对比着他一直停步不前总在吴兵下吃败仗的伪吴,给着他带来了很大的心理压力。特别是吴国自幡阳湖打败了同样强大的汉国陈友谅后,这天下大势已经尽襙于朱元璋之手,心灰意冷之下张士诚自知没有机会再夺取天下,每日间也只是找些美女、美酒消遣作乐而已。
这李伯升是有着大能力但他也是有着大志向的人,他希望辅佐的君王是能够登上那无上的九五之位的帝皇,而不是整日在女人肚皮下排解忧愁的丧气鬼。日复一日不但是君王无能就是那底下的文臣将领们也都是纷纷效仿,整日间朝堂之内乌烟瘴气,而只剩下一根梁柱的李伯升独木难支下也是有些心力憔悴起来。面对着空空的国库与着那底下跳脚咒骂要饷银的兵士,万般无奈下李伯升也是只好让这些江南世家进驻朝堂,甚至他们的爪子已经伸进军营之中时他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也就是这样的情况被张士诚发现后猜忌之下便与着李伯升之间越发的疏远,甚至是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缝,最后造成了君臣不合的现象。
现在李伯升的手上就是有着两个选择,第一个便是尽着他臣子的本分,最后听信着昔日旧主张士诚的吩咐,把大军交付给张士信打败方国珍,最后郁郁的过完这下半生。至于这另一个,那便是握住世家们伸出来的手掌,接受他们的钱粮,全力帮助方国珍一起杀败朱元璋南下的大军,只要能够让着江南继续成为无主之物,就是李伯升他自己也未免不会有成为一大诸侯的机会。
这些世家绝对不会让着这江南一家独大的现象发生,他们已经是得过教训了,一旦这江南要是落入方国珍的手里他也难免不会有着与朱元璋一般要收拾这些世家的心思。而要是给他另立一个对头,牵制住方国珍,这想来想去除了李伯升也是再也寻不出别人了。
李伯升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也有着这个机会,现在这一切都是看他现在的选择了。紧攥着两张信纸,突然李伯升看见了那被抱在奶妈怀里那“咿呀咿呀”张牙舞爪的幼子,他是老来得子,现前已近成年的小子们却都是战死在了沙场之上,所以说他依附张家所得富贵的李家也是不欠他张士诚的了。就是为了他这幼子他现在也要做决定了。
而且面对着那正在气势汹汹南下而来的朱张大军也不是完全没有破解之法,现在这李伯升自己就是那最大的变动。小心谨慎的他在面对这江南世家送来密信之事除了他身旁的亲信之外并没有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说李伯升现在的身份还是秘密的、还是模糊的,谁都不知道他接下来的选择,甚至还没有人知道他正在选择。与他联系的就是钱家老爷钱宇,除了个别例外的高层就是现在的方国珍都不知道他已经多出来了一个盟友。
想罢,李伯升叹了口气,那左手紧攥着的书信突然一松就落到了地上,那双大脚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一脚踩了上去。李伯升转过身来望着身旁着浑身隐秘在黑衣之中陪着自己一上午的心腹断然说:“回复老钱,就说我李某人答应他了,但是他要时刻记住他所开出来的条件。说到底,这密碟还是要由我李伯升来做才能天衣无缝!”
那亲信全身连着面部都是隐秘在了黑衣之中,得了命令他那低垂的眼睛之中湛光一现,双手抱拳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
李伯升现在也是没有了办法,如若还有希望谁会愿意与朱元璋那样的霸主争斗?这天下大势已经是明朗了,就算是侥幸杀退了吴国大军,那又是怎样?南方繁华的大部分州府已经被吴国占领了,越往南也就是越荒芜,退到了南方去那根本就是没了再争霸天下的资格。在李伯升的印象之中那儿都是一望无际的丛林与每时每刻都会突然冒出来的野人,这般荒芜穷困自家生存都成了问题,如何是再能聚集起资本与着朱元璋争斗?
望着那心腹渐渐离去的背影,李伯升的眼神越来越锐利,目光一转却是都化为了坚定之色,他已经无路可退了,要不想死、不想虚度下半生,想要给自己那唯一的独苗一个更加优越的环境生活,他就只能拼。李伯升在拼张士信是如何的信任他,也在拼自己在这些江南世家心目之中的重要性。
就像行走时会被突如其来的草盆砸到;吃饭时也有可能会被大粒米饭给活活噎死;猎鹰翱翔过天际时,就是天空之中也有可能会砸下一样笨重的异物来,可能就这么一下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离去……
虽然很危险,但是我们每日间都不得不行走、奔食,在生命的迫使下我们的生活中就要这样重复做着看似很冒险的事情。生活中无时无刻都是在冒险,李伯升也是在冒着巨大的危险,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心中的抱负,甚至为了那还在襁褓之中的孩子,他都不得不驱使着自己去冒险,只要踏出了第一步,就无法停止地继续行进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