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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解语低低一笑,啜了口茶,道:“某人是不是苦日子过惯了,如今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桑祈扶额,连连摆手:“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我这已经够头疼了。”
苏解语便不再多言,起身走到铺着红布的桌案前,将案上的几套头面一一打量起来,温声道:“若是我的话,定会选晏家祖传的这一套,毕竟这是晏家的传统。可是你和少安都不是这般循规蹈矩的人,此事全洛京都知道,所以我觉着就算你用了桑公给的这套,晏公和夫人也不会有所非议,你只管挑一套自己喜欢的就是了。”
桑祈觉着有点道理,一边点头,一边好奇地问:“那你们在临安成亲的时候……”
话一说出来,感觉不太合适,又住了嘴。
苏解语倒是不忌讳谈论此事,把玩着一跟玉簪,道:“就是很简单地操办了一下,糊弄过在临安的细作也就罢了。”
自打重逢以来,桑祈一直有意识地避讳问起晏云之这件事,一心扑在筹备婚礼上之后,更是没有时间问。
而今听她这样说,颇生感慨,道:“说实话在宁泽对我说出实情之前,我还真有点忐忑,直到看到他给我的那块糖藕。想起当初你我在庆丰楼一同聊天,当时盘中也只剩下那么一片藕。我们同时动筷,甚至你还比我要快一步,可还是让给了我……”
说到这儿只觉往事不胜唏嘘,轻叹一声:“难为你了。”
“其实也不为难。”苏解语低眸笑了笑,“总归要演这么一场戏,不是我,也会是别人。私下里,我们事先商议过。少安一开始也觉着,还是找旁人比较好,但我是自愿请缨的。你就当我也是出于自私,想满足自己的一个念想吧。不知怎么着,‘成亲’之后,整个人都觉得释然了许多,倒也是好事。更何况如今和离还是以我的名义提出的,这辈子能休了大燕第一公子,我也不算吃亏。”
桑祈点点头,噗嗤一声笑道:“那就好。不过……亏你能想出用糖藕来传递消息啊,被发现的话,直接吃了就行了。”
“少安说,宁泽那边处境也危险,我便想着带书信是不可能的了,一两句话又难以道尽,突然就记起糖藕这件事了。原本,他只想给宁泽那块玉佩,可我觉得那只能代表他自己的态度,我还需要另外表达出我自己的才是。”苏解语解释道,而后将玉簪放回去,摩挲着布面,琢磨道:“说来宁泽是怎么跟少安保持联络的,那玉佩和关于糖藕的消息,又是怎么到宁泽手里的,我也搞不清楚。”
“你竟不知道?”桑祈一挑眉,将顾平川告诉过自己的事简单说了一遭,“听说是通过在西南贩卖人口的人贩子找到的秘密渠道。”
苏解语闻言手上动作一顿,蹙眉问:“人贩子?”
“对啊。”桑祈解释,“就是拐卖人口的……宁泽任岳城太守的时候抓获了一批人贩,知道他们有不为人知的密道,便利用他们潜入临安来着。”
刚说完这件事,她突然想起来苏解语之前说昨天去探望宋佳音了,不由话锋一转,好奇道:“对了,宋佳音现在怎么样了?”
却见苏解语半晌没有反应,眸光微动,竟似有些失神。
上前诧异地唤了她一声:“兰姬?”,她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掩去尴尬,道:“不太好。”
而后坐回去,喝了口茶,低叹道:“也不难想象。虽然宋家又主动投靠了旧主,有可能是想让旁人觉着自己这叫改邪归正,幡然悔悟,可实际上名声已是一落千丈,基本以后也很难再翻身了。再说宋玉承毕竟上了年岁,那个爱子又是个不争气的,今后若是真改成科举取士,宋氏的仕途又能仰仗谁呢?”
“但是,想来他们当初既肯帮忙,陛下必定也应许过回报吧?”桑祈觉得应该也不会太糟糕。
苏解语便解释道:“回报是有的,但这种墙头草,以后谁还能信任?所谓的回报,不过也就是从轻发落罢了。总之宋家的好日子到头了,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家族如此,夫君也没了,阿音的情况又怎么会好?”
言罢无奈地摇摇头,道:“如今人很低调,不爱说话,稳重是比从前稳重了很多,但总觉着,沉稳得有些过了头,跟看破了红尘似的。我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再找个人家。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她竟笑着劝我道,婚姻说白了就是建立一种长期的互相利用的关系,将两个人,或者两个家族联系起来罢了,所谓男欢女爱,不过是其中镜花水月的调剂而已。”
桑祈听完,不敢苟同地摇了摇头,叹道:“我可不这么认为,虽然的确有不少出于利益关系结合的夫妻,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当中的感情应该才是最重要的。不过她也是可怜,本来挺骄傲的一个人,经历了一段如此糟糕的婚事……”
刚说到这儿,便听见外头有仆役通传,说是晏公子来了。
于是二人也就没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下去,待到晏云之进屋后,赶忙让他拿个主意,以免等会儿那三个参谋回来,再次陷入纠结。
晏云之是个行动派,当真每套中挑了几样,给她戴上看看,然后从中敲定了一套自己觉得效果最好的,算是了结了这一难题。
可是他挑的既不是桑崇给的那套红玛瑙,也不是晏家祖传的白玉簪,而是旁的一套银饰。
夜里众人各回各家,莲翩蹙着眉托腮沉思,如此一来,自己和玉树的对决,算是胜了还是败了呢?
桑祈看她那副纠结的样子,万分无奈,忍不住直白地问道:“你干嘛总是跟玉树过不去?”
莲翩听她这么问,眉头琐得更紧了,嘟着嘴不肯回答。直到挨不住桑祈反复问了好几遍,才抿唇叹道:“小姐,我才应该是一直在你身边,与你患难与共的那个人,不是她。”
桑祈这才明白,她这是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地位被玉树威胁了,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才对玉树有了抵触情绪,故意处处与其针锋相对的。为的大概是想证明,自己才是她的心腹。
想通这一点后,不由哭笑不得,道:“你呀,这也值得置气?玉树再好,总归是晏云之的人,可你是我的姐妹啊。”
“真的?”莲翩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见桑祈郑重地点点头,才放心下来,眉梢一扬,抬手推搡了她两下,假意嗔道:“什么姐姐妹妹,肉麻兮兮的,恶心死个人了。”
“噗。”
这人真是别扭,桑祈连忙闪躲,告饶道:“好吧好吧,莲翩大小姐,我错了。”
二人笑闹一会儿,她的视线落在莲翩从临安带回来的,那套为自己精心缝制好的嫁衣上,借着烛光,不由得也想象了一下将来有一天莲翩自己出嫁,穿上这身红衣会是什么模样。一定很好看。并且那时,她也必定要在她身边的。
而二人都为人妇之后,必然面对的结果便是分离。
一想到分离,又难免有些伤感,叹了句:“还说什么永远,你不久之后也该成亲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二人也总是要分开的。”
聊到这个话题上,莲翩也安静下来,面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沉吟半晌,忽而有些自嘲地低笑:“说得哪里话,我跑到什么地方去成亲?宁愿不嫁,一辈子守着你算了。只要你不嫌我碍事就行。”
“我怎么可能会嫌你?”桑祈一脸无奈,“我当然巴不得你永远在我身边,可那样的话,琰小郎还不得跟我不共戴天啊。”
莲翩扭过头去,喝了口茶,低声道:“提他做什么?你就知道拿我取乐。”
桑祈看她的样子,觉得表情有些不对,不由蹙眉问道:“怎么了?你们在临安又吵架了?他有别的女人了?还是……”
“都不是。”
听她越说越没谱,莲翩赶忙开口打断,叹息一声,道:“他倒是没什么。但你也知道我们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之前在临安,闫夫人就同我强调过这件事,问我愿不愿意给闫琰做妾。虽然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能给他这种名门显贵做个名正言顺的妾室也是不错的归宿了……可是……一想到他将来会娶别的女人为妻,在我面前双宿双栖,还是觉得接受不了。所以……还是算了吧。我就跟着你过,我们姐妹二人,挺好。”
“总会有办法的,先别急着放弃。”桑祈劝道。
然而闫夫人的传统保守是出了名的,闫琰又孝顺,这两点二人都心知肚明。桑祈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什么底气,莲翩更是早就已经打心底里接受了现实似的,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只转移话题道:“你快成亲了,我们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
桑祈沉默下来,准备梳洗就寝,心里却还在惦记着莲翩和闫琰的事。
她始终相信,总归会有解决之道,只要他们二人真心相爱,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困难。
就像她和晏云之,哪怕隔了千山万水,心里依然只有彼此,依然会跨越重重险阻,等到云开月明的那一天,等来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
她出嫁的那一日,江山河清海晏,都城秋高气爽,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因为她没有兄长,没有父亲,大伯的腿脚又不方便,因此负责送亲的任务便落在了她的弟弟桑祝身上。英武的少年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泛着寒光的玄铁宝甲加身,披着火红的披风,高举锋利锃亮的长枪,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后跟着的是董先念和董仲卿父子,还有曾经跟桑祈一同上阵杀敌的桑家亲卫的一部分骑兵。浩浩荡荡三百余人,金戈铁马,气势恢宏。
走得还是他们当初从洛京出发,奔赴前线时的那条路线,在洛京城里绕了一圈。不同的是,这次这些高大伟岸的将士们的腰间,系的却不是缟素,而是红花。行进到一半的时候,琰小郎也跟着来凑热闹,率领自己的队伍接在最后,将声势继续壮大。
猎猎红衣和整齐划一的枣红色汗血宝马,仿佛在洛京全城点燃了欢庆的火焰,铺成了绵延的十里红妆。
饶是对于各种各样的大场面已经司空见惯,短短数年间连江山动荡都经历了两次的洛京百姓,也被这豪华的送嫁队伍所震撼,人群拥挤,差点将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有人说这场婚事之所以如此隆重,是因为两个新人等了彼此太久,还险些错过。有人说是因为真龙天子归位,重新履行先帝遗志,想借此契机为自己塑造威信。也有人说,不过是因为两家都有权有势,也舍得花钱,故意要这样罢了。
队伍便在这种种议论声中,自北向南从长街走过,迎上了晏家来接亲的队伍。
与桑家军气吞万里,刚毅大气,杨威天下的阵势不同,晏家人虽然今日不再用他们所习惯的洁白,也将装饰换了红色。可仙乐飘飘的仪仗里,香车雅致,轻纱逶迤,处处显露出了风流天下的晏家子们优雅从容,高洁傲岸的风范。
尤其是人群之中,那个一袭白衣,华发皑皑,手执拂尘坐在梅花鹿上,特地来跟随自己的大弟子迎娶小弟子的晏鹤行。轻轻扬一下拂尘,淡淡泛一下笑意,举手投足之间,尽数带着飘渺仙风。人们仿佛看见他身后跟着的是银龙鼓瑟,金鸾驾车,某一个恍惚瞬间,当真以为是哪个仙家下凡来迎亲了。
再看在队伍最前的那个,则是曾经被称为大燕第一公子,如今被传颂为一代名相,一手执掌着大燕命脉,武可定江山,文可治天下,有翻云覆雨之能的男子。他俊雅绝尘的面容是如此夺目,风霜高洁,清雅华贵,龙章凤姿。即使在如此光辉璀璨的队伍中,也能一下子成为令人瞩目的焦点。
那是她的夫君,世间独一无二的晏云之。
从桑府大院到晏府门前,桑祈本来想好了,出嫁的时候一定要高高兴兴的,千万不哭。可这短短的一路上,回想起自己与他相识以来发生的种种,想起分别的这三载,还是不可免俗地,像所有出嫁的姑娘一样,哭了个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