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小说网 www.ldxsw.net,最快更新昌黎之眉间心上最新章节!
那种被人窥视,却无从适从的焦躁无力感从图南一出现就瞬间消去,凌安看着眼前的男子,竟是觉得他莫名可憎。
这长久以来,凌安无时无刻不觉得来自外界的束缚。那就像是一片网,将她网在里头,动动手指头都会被发现,可是仔细去辨别,却是找不到源头。这种感觉既强烈又虚无,凌安甚至觉得是一个女子突然的神经质,可在不久前她就知道,那可不是自己犯病!
凌安不知道图南何时隐匿在她的周围,可她知道,就在太子妃遇刺之时图南是分明在的,却没有出手。但当时他方寸间稍乱的呼吸让凌安陡然发现有人隐藏在暗处,即便找不到,却在那一瞬有那么明显的感觉!
那时,凌安不知道他是谁,既然那人对太子妃见死不救,她甚至不觉得那是太子的人,一身武艺,却隐在暗处,毫无行动。而那更不见得是其他王子皇孙的探子,凌安甚至觉得那时段君彦的人。
可是凌安又错了,在方才,他本可以将凌安拉住救下,可是他没有,在那剑从她颈边划过时图南没有,在司徒将凌安推向那剑尖的时候,在那剑指着她胸口的时候,他都没有。
他要做的,只是监视。
不,或许,更确切的说,他想要凌安死。
只是不用他动手,借用叛军的手,让凌安趁乱而死更为合适。
凌安甚至不敢想,若在方才她直奔紫宸殿,下场当是如何的惨状!
乐喜呢?明泽难道就真的不知道这个潜在他身边的叛徒吗?若是他知道,又为何将她放在自己身边,告诉凌安那些宫外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意欲何为?若是知道乐喜的身份却还要放在凌安身边呐?陡然升起的寒意让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她早该想到的,明泽从未真正相信过自己,从一开始,从第一眼开始,一直都在怀疑她!
自凌安醒来,她便想过,明泽将她在那里,是为了让人看看太子是如何的荒唐,心醉儿女情长,让那些按耐不住的狐狸露出尾巴,可如今,恐怕不止如此。再深一点,她不敢想,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凌安就是他手里的棋,摆在人前,她尤不自知,蠢得可以。
手腕钝痛,凌安被侍卫拖了起来。
那黑衣人望了图南一眼,不觉退了一步。
“图西……”
图西,算得上图南的二哥了吧。
图南向前一步,提剑而来,却不想自凌安身后涌出众人拦住去路。即便图南本事再大,终究寡不敌众,身后又有妇孺需要照看,况且这黑衣人身手当真不错。
凌安双目赤红,死死的盯着图南,嘴角的笑意越发讽刺,她脖颈处猛地一痛,随即陷入一片黑暗。
***
凌安闭着眼睛,那一幕似是发生在眼前,图南的狠绝历历在目。就在图西拿剑抵在皇子颈间时,图南只是一顿便出手了,招招毙命,竟是毫不迟疑。很明显,他不在乎这个孩子的性命,或许杀了这个孩子更合他的心意。比起落入敌人手中作为威胁的筹码,“意外”死亡更符合太子的利益,图南当真是忠心、果决的可以。那图南想要除掉凌安,未尝不是这个原因,无用的累赘本该消失。
只是不知,明泽是否默认了图南的作法。
凌安深吸一口气,灰暗的房间里潮湿的腐气窜进鼻腔,令人作呕。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潮湿污浊的空气又让凌安呛出眼泪,止不住的咳嗽起来。这不是凌安第一次醒过来,却是最清醒的一次。喉咙里的药味还很清晰,辛辣的味道异常刺激着延后,似是能感觉到那些药渍能顺着肌肤渗进身体里,真是上好的迷药,竟然可以迷晕自己。在这里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腹中原先还觉得饿,如今饿久了,已经毫无知觉。
环顾四周,凌安看不到那个孩子,不知他是死是活。
凌安动了动,还好,手脚终究有了力气。依着墙的身子慢慢挪起来,天还未亮,向外望去,零星的守卫,擎着火把,立在那里,一脸漠然,再无其他。门外卡啦一声,门霍的由外踹开,一脸阴沉狰狞的三皇子便跨了进来。
他金冠束发,一双杏花眼里已经布满血丝,衣服乍看平整,却在袖口,衣摆处布着密密的褶皱。
凌安笑笑,三皇子的日子想来不好过。
似乎是被凌安的笑刺激到了,明苁的脸上越发阴翳,几步迈过来,一把将她扇倒在地。凌安脸上火辣一片,嘴里有了血腥,手肘磕在地上已经麻木。实在没什么力气,干脆趴在地上装死的好。力气是要用在刀刃上的,无所谓的挣扎也只是会加速死亡。
背上被猛地踩住,三皇子用力碾上去,“笑?再笑来听听!”
“呵……”还记得某次醒来时,明苁一脸得意,对着凌安侃侃而谈,如何将明泽逼入绝境,如何联合南阳王,即将攻破皇城,如今竟是这般狼狈模样。
“女人,不要挑战本王的底线!”凌安背上瘦的没肉,这一下下碾过可是实打实的落在骨头上,当真钻心的疼。
“王爷,您要败了吗?”
他脚上再度用力,凌安整个脸贴在了地上,艰难喘息。
“败?本王怎么会败!”明苁在凌安背上狠狠碾了一脚,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迫使凌安仰着脸。对着这张已然惨白的小脸,他阴涔涔道,“他儿子在本王手上,他女人在本王手上,你说,他该如何?他要假仁德假道义,本王就要撕了他这张虚伪的面具,让全天下人都看看,他是要皇位还是要你们!”
“王爷,您……威胁他能成么?何必,浪费时间。”凌安被迫仰着脖子,说话断断续续,可是听他如此说,真觉得好笑。
上位者,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即便那人的笑如何明媚灿烂勾人心魄,那皮囊下的心却是坚硬如石。一个儿子,一个女人若能打动他,他便不是明泽,便不是这百图的太子!儿子,女人,死了就死了,这些他明泽都不缺,他要的是皇位,却也只是皇位,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比什么都来着重要。
突然觉得眼前的三皇子无比可悲,这种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可还是要垂死挣扎,将这些看做救命稻草,恐怕,末了那只是他的催命符。
跌跌撞撞的被推上城墙的时候,凌安才知道,三皇子原来也是如此有魄力,兵临城下,竟也能固守一隅,想到拼死一搏,若是她,早就缴械投降。凌安觉得自己果然还是挺窝囊的,就算在这种时候也只是打量四下,不住的算计着,想着在最有利的时候抽身逃命,她惜命的很。眼睛有些涩,努力睁了睁,首先看到的,是那枣红马上的明泽,其次,是明英。
啊,他还活着,还活得不错。
明英似乎是认出了凌安,仿若欲策马而来,却被明泽伸手拦住。
凌安嘴角扯了扯,瞟了一眼满眼血丝的三皇子,还有横在她脖子前雪亮的匕首,不知是否因为凌安饿的眼晕,觉得那把剑总是颤颤巍巍。
“咳,殿下,您的图西呢?”
图西?该死。三皇子明苁万万没想到,老皇帝舍不得给他的侍卫图西竟然还抵不过图南的几招便人头落地。他已经山穷水尽,心头怒意滔天,更见不得凌安眼里的奚落。什么东西。明苁揪着凌安的头发,一把将她按在了城垛上。
凌安脸皮贴着城垛,粗糙的城墙登时摩了脸皮,刺辣辣的疼。喉咙干的狠了,这一动弹,竟能撕裂了开来尝到腥味。一边的眼睛充血,看的不甚清楚,她依稀是个姑娘怀里抱着个孩子,只是那孩子颈间同样横着一把短剑,且目光呆滞。
凌安虽是给小孩子点了穴,可这些天了也该解了才是,可这孩子这般模样,想来这么小的孩子是被吓坏了。
“明泽,你当真好算计!几千京畿卫让你藏在流民里竟是没人察觉,又让图北跟着明英,扰乱我们的视线,反倒是你,带着兵符调来了军队。可本王不服!”
耳朵嗡嗡作响,可三皇子说的话一字不漏进了耳朵。
输都输了,不服有个P用。
再朝明英看去,那身边竟有两个图东?
传言陛下身边有四大影卫,老大图东护在皇帝身边,老二图西原本也是跟着皇帝,后来三皇子得宠,皇帝把图西给了三皇子,老三图南跟着太子,老四图北跟着明英。
图北终年蒙面无人知其庐山面目,今日才知,图东、图北竟是双生子。那日跟随明英而去的恐怕不是图东而是图北,却让心怀鬼胎,不知所以的一干人心情大好,以为抓住了时机。当日老皇帝身边的荣兴总管大太监不顾明苁的指令率先发难,伙同大学士趁机逼宫,被守在祥曦殿的图东打的措手不及。这算是声东击西,搅乱视线吗?一叶障目啊。
哈,原来图东早是太子的人,那禁苑有他图东坐镇,北衙十六卫也定是太子的人了。
“明泽,你不要高兴的太早,王叔……”
“三弟可是要说南阳王?”明泽嘴角浅浅一勾,无限嘲讽,“将军白梨已经在长谷与南阳王一战,且,完胜。南阳王蓄兵谋反,法理不容,如今,正被押解进京,到时,许能跟三弟一见。”
三皇子抓住凌安后颈的手猛地收紧,横在凌安颈前的剑颤了一下便紧紧抵上来,“不可能!你没有虎符怎么可能调兵遣将,况且那兵器削铁如泥,是本王重金打造,你……绝对不可能!”
这是傻子吗?看不出吗?明英明面上是寻了京卫军,可实际是带着虎符去了吧。不然以三皇子的兵力怎么可能没有发现明英的行踪反而认定他死了呢?
明泽又补了一刀,“噢,本宫要感谢三弟打造的兵器,众军士用着甚是合手!”
“沈……沈合,竖子欺我!!!”
沈合……吗?
凌安的心沉了沉,此刻竟是说不出什么味道。
“三哥,父皇早早下旨把皇位传给二哥啦!我们是骨肉血亲,这同室操戈的事情便罢手吧!三哥早些收手,回头是岸!二哥绝对会保三哥平安的!”
“保我平安?五弟你还是太天真!要说心狠手辣,哪个比得上你二哥!五弟这次当了回靶子,各路人马不知派遣多少人去取你性命!你可是险些丧命,在鬼门关上打了几个来回,你难道都忘了吗?!这就是你的好二哥!我呸!”
“三哥,这本是我自愿,与二哥无关。如今大局已定,三哥也该罢手了!莫要伤及无辜,错上加错!”
“错上加错?本王做的罪错的事就是没有比太子更狠!成王败寇,本王认栽。反正要死,能拉上几个垫背的,本王也是不亏!”
“咳……三皇子真瞧得起小的。给您垫背,也是小的祖坟冒青烟。只是不知,能不能给小的留个全尸。”凌安说了几句,吃了满嘴的沙子。
“那要看太子殿下舍不舍得!”他手上用力,凌安整个上身已经探出了城墙,往下望了望,挺高。这高度跌下去,能留全尸,只是遗容大概不甚好看。
“太子殿下,如今小侄儿和小嫂子本王给你带来了,你该感谢本王。只是不知道本王这手一哆嗦,或是……”他手一松,凌安身子一坠,衣领又被他立刻抓住,明苁阴笑道,“殿下,您说该如何?”
“三哥,你要如何?!”
明英的坐骑有些不安,原地打着圈。
明泽的坐骑就那么昂首的站着,动也不动,一如马上的人,如松如岳。
他总是如此淡然,仿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仿若一切又都不在他眼中。他的往日的甜言蜜语,往日的和顺甚至是一时的痞好似都是无从找起。他自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的储君,是端正威严的国君。想起自己曾也对他一时心软甚至怜惜竟是觉得大为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