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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从北方飞来。
它越过了北弗雷尔卓德并不高耸却无比崎岖的山地,顺着那些从极北的洛克法海岸吹来的,还带着极冰海洋气息的寒风一同冲向了那一座突兀而起的堡垒之上。
寒风吹过城头,掠起了斯维因身后那一袭长长的猩红色披风,吹落了他的肩头的薄雪,露出了那五把杀气凛冽的血刃战斧和那一只硕大的眼球。
乌鸦落在眼球的正中央。
整个空气里都是风吹披风的猎猎作响声。
猎猎作响声里,斯维因逗弄着肩头乌鸦,再一次凑近了头开始和那一只乌鸦窃窃私语。
寒风吹彻城头,残碎的寒流穿过那些建筑的缝隙,一路冲向了堡垒之下的狭窄通道,它们一寸寸在那些凹凸不平的山岩上前行,蔓延过冻结的鲜血,四溅的肉块,将那些还留存着一丝暖色的头颅彻底冻结,最终和那些在峡谷之内穿行的寒流汇成一道,在整个狭窄的死亡隧道里回环呼啸,像是再给那些死去的亡灵唱着挽歌。
“卡擦——”是石板滑动的声音,斯维因的脚下的左边的地板忽然开了一条缝,紧接着那一整块地板滑到了一边。
德莱厄斯那一张棱角分明杀气四溢的面孔从地板之下露了出来,他缓缓地踏着阶梯走上了城头,站在了斯维因的身旁,看向了城下无边的被雪覆盖的尸体,轻轻将手搭上了积雪的城墙。
没有人说话。
风继续吹。
窃窃私语声直到很久后才停下。
“议会的特使离这里还有一千两百码。”斯维因咳嗽了一声,随手从怀里抓出了一条虫子喂给了肩头上的那一只乌鸦。
“我去杀了他?”德莱厄斯轻轻捻动着掌下的积雪,将那些绵软如沙的积雪捻的铿锵作响。
“那个狂战士处理的怎么样了?”斯维因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开始逗弄起了肩头上的乌鸦。
“他不肯。”德莱厄斯放缓了手掌,转而开始抚摸那些雪的细腻纹路,“我动用了十八套刑法,他连一个字都不肯吐。看起来我还是比较适合直接杀人,这种活……”说道最后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不怪你。”斯维因还是不置可否地逗弄着他的乌鸦,他的手指拂过那只乌鸦稀疏的黑色羽毛,眼睛是那种熟识斯维因的对手看到绝对会被吓死的温情,“洛克法的男人总是要固执一点,更何况是曾经单人杀死过北海极致魔物冰霜之蛇,号称洛克法最强的奥拉夫呢。总是要多花些心思的,我来吧。”
“那那个特使……”德莱厄斯点了点头,重新将话题拉回了之前的那个。
斯维因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逗弄着肩头的乌鸦,过了很久他才曼声道:“是祖安的人。”
德莱厄斯听了这个答案唔了一声,像是明白了什么,开始转身往回走:“我去准备一下。”
斯维因点了点头,还是没有抬起头。
“如果可以,别杀了那个家伙。”
“他很想你?”
“他很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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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会派来的隶属祖安的使者连斯维因的面都没有见到,就便整装待发的德莱厄斯直接拖出了诺克萨斯大营,原路返回了。
斯维因看了很久的风景,才堪堪从那一块石板划开的空洞口下了城头。
踏着崭新的甚至连石沫屑都在往下掉的石阶,斯维因左拐右拐,在那些燃烧着的散发着刺鼻的臭味的蜥蜴油灯的照耀下,来到了一扇门前。
示意着看门的诺克萨斯士兵打开了上了三把魔法大锁的崭新黑岩木门,斯维因施施然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很黑,没有一扇窗户,只有一盏点了许久的蜥蜴油等半残不残地找出了一隅。
斯维因挥手让人关上了门,就那么无声地站立在了门口。
门关上之后,屋子里原本就浑浊的空气越发地不堪,无处不在的刺鼻的臭气混杂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整个房间都充满了腐烂的味道,但许是这种腐烂的味道正是乌鸦的最爱,斯维因的肩头上的鸟长长地嘶鸣了一声。
在这个逼仄而阴暗的小房间里,突兀地像是恶鬼的尖叫。
“叮铃——”这一声嘶鸣似乎是终于引起了这个房间里的那个人的注意,他大概是动了一下手脚,带动着他的身上的枷锁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斯维因一言不发地向着声音的来源处走了过去,在那一盏蜥蜴油灯最为明亮的地方停了下来。
在这个地方,他可以很模糊地看见那一张藏在黑暗中的脸孔。
那是一张比之德莱厄斯更加棱角分明的面孔,即使是斯维因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仅仅只是透过模糊的灯光看着那张锋利的侧脸,也能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意与狂野。
那已经不仅仅只是随便杀几个人就可以积累的东西,而是彻底地将自己的生命都投入到了杀戮与冲锋当中才能够换回来的无畏与无敌。
斯维因还是没有说话,他将肩头的那一只乌鸦取了下来,放在掌心,用手指一点一点地逗弄着它的喙,脸上露出了笑。
蜥蜴油灯发出的光将他的侧影拉的很长,连同着他手上的那只乌鸦,一同倒影在墙壁上,狰狞的像是那些三流狗血故事里诱惑着善良好人的魔鬼。
整个斗室都沉默到死。
“噼啵——”蜥蜴油灯爆了一个灯花,打破了一丝沉默。
“奥拉夫先生。”斯维因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调子拖得极长,漫不经心地像是梦里的呓语。
隐没在黑暗里的洛克法最强男人没有回答,微弱的灯光从他的侧脸蔓延到他的粗犷而浓密的大胡子上,将他勾勒的像是一尊极北传说中的北海战神的雕像。
“瑟庄妮大势已去。”斯维因松开了手上的乌鸦,定定地看着黑暗中的那张生冷的侧脸,“愚忠可不是洛克法人的传统。”
黑暗中的男人没有理他。
“在洛克法人的传统中,最糟糕事情不是死亡,而是变老、变弱,被人遗忘。”斯维因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过身走向了那一盏蜥蜴油灯,“对于像你这样伟大的战士来说,难到可以容忍默默无闻的死亡,死在这个阴暗腥臭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就像是一只……老鼠?”
奥拉夫还是沉默地像是一尊石像,只是他的手指不为人知地跳动了一下。
“瑟庄妮能许诺你一场盛大的死亡,而我……”斯维因轻轻地用手挑动了一下那根浸润在蜥蜴油里的灯芯,语调开始渐渐变得高昂,“将给你一场传奇的死亡,荣耀之死,你死后,你的名字将会刻到整个瓦罗兰的史书里,你将永垂不朽。”说到最后一句,他已经近乎是在吼叫,他的指掌在那一刻猛然绷紧,他的手里的灯芯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奥拉夫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一道刺目的如同利剑般的光从他的眼睛里射出来,如同划破黑夜的流星。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咚咚——”敲门声。
“什么事?”斯维因不满地眯起了眼睛。
“将军驾临。”
语声落地,斯维因手猛的一抖,断掉的灯芯尽数落进了油灯里,发出了连绵的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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