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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即便现今已是官居太尉,在这汴梁城中的名声依旧还是当年的那个破落户子弟高二。概因常人对于这等同自己出身类似,却因缘巧合一步登天的人物,都会打心底里瞧不起,总觉得自家不过差了那等际遇,而不是因为能力见识的不足。
不过西门庆却是不作此想,仅从其曾在东坡居士身边任书童一事,就能察出此人的不凡,更不用说来自后世的西门庆可是清楚,同样在徽宗一朝中权柄赫赫的外朝近臣中,曾是“东南王”的朱勔曾丢官去职,王黼亦曾恶了当朝人物遭到打压,甚至连老谋深算的蔡京都有三下三上的经历,唯有高俅一人,终徽宗一朝而宠幸不衰。
有人言,这高俅有如此际遇,不过因其是官家潜邸出身,却不知当年的端王潜邸有几多高俅这般人物,最终脱颖而出的却唯此一人。
凡此种种,西门庆自是不会将这位高太尉当做是东京城里偶然发迹的“暴发户”,而是真真切切在事前做了许多水磨工夫,至于所得确实与否,却需要当面一会才有结果。
总之,为了这次同高太尉的会面,西门庆是下了大气力,动了大心思的。
当然,在那位高太尉的眼中,西门庆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之所以动了见上一面的心思,不过是对其理财手段存了几分好奇。身为今上的潜邸旧人,对于现如今这位官家的性子,高俅自是心知肚明。似西门庆这等人物,对于自家奉迎官家以固宠,或许能派些用处。
高俅最近一些时日着实忙了一阵,只因淮西王庆那厮攻州略府,闹出甚大动静,荆湖南北两路各有行文到了东京。当朝太师蔡京的长子蔡攸欲取这一趟功绩,枢密院那边童贯同高俅商讨了一番,点了殿前司的神勇、宣武上下两军共两万步卒,还有都门禁军中的武骑军五千,连同荆湖南北两路的驻泊禁军,共约五万兵勇。
当然,这五万的数目不过是兵册上的数字罢了,真正能够名实相符的,最多也就三四成,这还是都门禁军,似那等荆湖南北两路的驻泊禁军,只怕这比例会更低。天下兵制荒废至此,也就难怪几年后江南方腊起兵反宋时,仅凭十万齿木为耙、削竹为枪的民壮就在短短几个月内横扫江南十余州府。
为了这事,高俅可是费了不少脑筋。都门禁军中的情况他如何不知,纵使有那三四成名实相符的,也大都在各自军将下面操持各色营生。高俅当初在东京城内建造自家府邸时,使的就是三衙禁军的兵卒,什么瓦匠、泥匠、木工等等,一应俱全,只是上阵厮杀的能耐,却是百中无一。
论起来,蔡京首度为相时,面对此等情况,也曾从都门禁军中遴选了八万兵卒编练新军,只不过其罢相后,新上台的赵挺之将这八万新军尽数裁退,虽说每年省了一大笔支出,却将都门禁军最后的希望给彻底葬送。
现今蔡攸得了今上的宠幸,反倒是老恩相有些风光不再的意思,这次征讨淮西王庆,在高俅看来,不过是官家给蔡攸进西府铺路罢了,反正京城里面,谁也没把淮西那些山林草寇瞧在眼中。
高俅这些时日也是同那些传承了百年的禁军将门打擂台,应下了一大笔的开拔费用,至于那等赏功酬劳,也是定的甚高,这才使得这众老爷兵们愿意离开汴梁,去淮西走上一趟。
如此一番辛苦下来,高俅稍稍歇息了两日,方才想起西门庆这档子事来,因此让高强使人传他进府。
西门庆现今只是白身,两人见面自是不能依着官场规矩,况且这两个月中,西门庆前后已将五万余贯财货递进了太尉府,从钱财上看,彼此关系更是相当紧密。正因如此,高俅最终在府中一处偏厅召见了西门庆,许他以后进晚辈的身份。
的确,现在西门庆也算是东京城市井中厮混的“名人”,只不过比起高俅这位“老前辈”,资历上自是差了许多,两人以这等关系相见,倒也颇合情理。
“晚辈西门庆,叩见高伯父!”
第一眼见到高俅,西门庆都有些糊涂,眼前这个《水浒传》中小丑一般的人物,形貌俊毅,气质更是沉肃方正,同后世那等师奶杀手绝对有得一拼,哪有半分戏剧中的佞臣相貌。不过想到当今那位轻佻天子的秉性,高俅若无这等相貌,只怕也未必能够在潜邸众人中脱颖而出。
“西门闲侄同小儿乃是心腹之交,无需拘束。”
高俅这会儿也在心里暗自嘀咕,眼前这人的相貌极为出色,堪称**年少,此等人物若到了官家面前,只怕就这等样貌都可得几分圣心。只是不知道这人费尽心思走了自己这条门路,求的又是什么!
对方毕竟是当朝高官,纵然在学识上面不及那些金明池唱出来的士大夫,不过论及眼光和头脑,肯定不是自己这个后世大二学生所能应对的。
西门庆心下自明,那等虚应故事,往来折冲乃至于话外听音的本事,自己是万万不行的,况且彼此所处的地位也决定了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依仗,当即也没任何兜兜转转,稍稍闲谈了一会儿后,西门庆很是干脆的道明来意。
“一年两百万贯!”
饶是高俅这些年高官做的,这气度也是锻炼的相当沉稳,可乍闻西门庆口中言语,还是吓了一跳,那嗓门不自觉的高了少许。
高俅这些年执掌三衙,也是得了下面许多好处,高家也从一破落户成为家资数百万的高门豪富,寻常几万贯的财货也不会入了他的眼,之所以见西门庆也不过是因为先前自家收了钱而已。
“若是伯父能鼎力支持,相信山东一地的每年所入,绝不会少于东南应奉局。”
说到此间,西门庆嘴上说的豪阔,可脸上却是越发小意谨慎。
“怎么?你想同那朱勔一样,做个‘山东王’?”
“小人不过是想依傍太尉这颗大树罢了,纵使得些钱财,也当敬奉于太尉面前,若是能在官家面前得一赞许,已是侥天之幸,哪敢有那般想法!”
高俅将眼前恭谨异常的年轻人瞧了又瞧,忖度半晌后,方才一捋额下长须,笑道:“难得贤侄有这般奉上的心思,想必官家那里也是极欢喜的。”
不用说,这一老一少心思虽各异,可现下的心情却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