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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肃北铁矿的路只有一条,平日里来往的行人便不多,现在年关将至,路上更是看不见一个人。
肃北铁矿位于祁连山的东段,这一路都是绕着山走,弯弯曲曲的拐弯特别多,纵马的速度不能太快,稍有不慎,便有掉下悬崖的危险。而且这将要下雪的天,气温特别低,风都好像被冻住了,感觉硬硬的,吹在脸上就像刀割一般。
景亦文把自己全部都包裹起来,只露出两只黝黑深邃的眼睛,骑马跟在顾俭余与左少飞的身后,却也半分没有落下。
他的后面,是阿克苏带着书吏,他们一共五人,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奔驰。
顾俭余听见始终紧紧跟在身后的马蹄声,心中忍不住一阵惊诧,原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没想到骑术也不赖,在这样蜿蜒的山路上,居然也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山路漫长,他们在晚饭时分,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矿上的管事克敏远远听见马蹄声便出来了,看见来人居然是汗王身边的阿克苏,赶忙上前行了个回鹘礼,问:“阿克苏大人,您怎么来了?”
“先弄点热水,还有吃食,”阿克苏顾不得说明来因,下马之后便吩咐克敏,“把这几位大人的马都牵走,好生照料着。”
待要下马时,景亦文在马上又呆了一会儿,才缓缓松开一边的马镫。在马上奔驰了将近一整日,他全身都被冻得没有知觉了。
“景大人,你还好吗?”顾俭余的马让克敏的人牵走之后,转身看见景亦文还在马上,过了一会儿,才见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又十分笨拙,忍不住上前问道:“可是冻坏了?”
景亦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弯了弯,想来是在笑,只是都包裹住了,也看不真切。“无妨,待我缓一缓便可。”
顾俭余也笑了。景亦文的长长的睫毛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花,尤不自知,还在冲他笑着。不知为何,顾俭余忽然有伸手去扶他下来的冲动。
他的手藏在袖子里,紧握了几下,对景亦文微微点点头,率先进了木屋。
顾俭余进到屋内,将裹在身上的大麾脱下,左少飞立刻接了过去,然后递给他一个牛皮酒袋,“大人,喝点去去寒。”
顾俭余接过来喝了两口,辛辣的感觉即刻顺着喉咙一路滑下,腹中顿时暖了起来。他走到炕边,将手放在炕上暖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景亦文这个南方人适不适应如此寒冷的天气?这样在马上冻了一日,真的像他所说,缓一缓便可?还是在逞强呢?
过了好一会儿,景亦文才进来。
他将包住头脸的皮裘面罩堆到脖子上,露出冻得红彤彤的脸,进来看见顾俭余将手放在炕上,他连大氅都来不及去掉,便直接走到炕边,学着顾俭余的样子,将手也放在炕上。早已冻得麻木的手,这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西凉的严冬我今日算是体会到了,这手都感觉不像是自己的了。”
景亦文嘴角扬起笑,睫毛上的霜花,被木屋内的热气一蒸,全都化了,他的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更衬得那双眼眸黝黑,像是要看到人的心里。
顾俭余只觉心中一荡,下意识便说:“要不,脱了靴子上炕暖暖?”
左少飞站在顾俭余身边,听他这样说,眸色不由得一暗。他从未听顾俭余用如此关心的语气同别人说过话,即便与自己,在最亲密的时候,也只是询问“这样可以吗?”这景亦文,到底是不同?
景亦文倒是丝毫未察觉出不妥,“不用,这样便很好了。”说完,他环顾这小木屋,只见这屋子不大,中央摆着一张小小的四方桌,周围放了两把木椅子,然后便是他们身下这土炕,再没有多余的摆设,便问:“这是他们休息的地方吧?”
“这是克敏休息的地方,工人们在另一处,睡得是大通铺。”顾俭余自知刚才有一瞬的恍神,此时他收敛神色道:“今晚我们就歇在这里,地方简陋,还请景大人不要介意。”
这土炕位置也不大,堪堪能躺两个人,景亦文便问:“那其他人睡在哪儿?”
这时克敏刚好进来,刚才阿克苏都跟他交待了一切,现在他知晓这位少年便是京里来的官员,忙不迭地用他那不甚纯熟的汉语回答道:“大人务须担心,我会带着他们去另一个地方休息,这里是我平日住的地方,虽然简陋,已经是这里条件最好的了,留给两位大人,还请大人们不要嫌弃。”
出门在外自然不能诸多挑剔,景亦文不习惯与外人一起过夜,可此时没有其他选择,他只得微微皱眉道:“已经很好了,多谢!”
他们几人在马上奔波了一整日,早已疲惫不堪,用完晚饭后,简单洗漱一番,便各自回屋歇息。
顾俭余临进木屋前被左少飞叫了去,待他回到屋子时,见景亦文还没睡,正坐在桌子上,就着烛光在看书。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这矿上的账簿还未有时间看。”
“我今早才给你,何必急于一时?”
“明日便要下矿,还是先了解下的好,”景亦文笑了笑道:“您先歇息吧,我一会就睡了。”
见他如此,顾俭余便未多言,微微颔首,便除去外衣,上了炕。
身体很累,此时躺在炕上,却睡不着。顾俭余翻了两个身,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坐在桌前的少年身上。
蜡烛的昏暗的光,在他身上晕出淡淡的光影。他背挺得直直的,端正地坐在桌前,很认真地在翻看账簿。
顾俭余派人调查过景亦文的背景,知道景家是淮南首富,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景亦文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一定养了一身富家公子的娇气毛病,便是他高中探花,以及替皇上铲平霍恭肃,也肯定是景家在背后帮助他,又或者是以讹传讹夸大了事实,否则凭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怎么可能有如此的能耐?
但是从武威到回鹘的这一路上,顾俭余对他渐渐有所改观。景亦文对西凉民风民俗了解得并不比自己少,有些地方,甚至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他侃侃而谈时,神采飞扬;引经据典时,条理清晰。而且景亦文做事情非常认真,还有着一股韧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也是让顾俭余最欣赏的地方。
顾俭余开始有些嫉妒大宏的皇帝,这样好的谋臣,也是他所需要的啊,若是能收归己用……他又轻轻翻了个身。他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可是该如何做呢?金钱,名誉,地位,美人……哪一点能够吸引这少年?
顾俭余的视线又一次落到他的身上。景亦文依然在认真地翻看着,一页一页,十分仔细。
顾俭余自嘲地笑了笑,想起当初,自己还觉得他会看不懂账簿,真是轻敌了啊,商贾之家出来的少爷,又怎么会不懂账簿呢?
脑海中的思绪有些纷乱,顾俭余想着想着,好似进入了梦乡。可迷迷糊糊之间,他感觉身边的被褥轻轻动了一下,而后一阵淡淡的,清冽的,甘松香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嗖然张开了眼睛,就着浅浅的月光,看见景亦文发髻未散,和衣躺在自己的旁边。
景亦文刚刚躺下,便感觉顾俭余转过脸来看着自己。他很累了,不想理会他,装作不知,径直合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顾俭余刚才迷瞪了一会儿,现在被吵醒之后,反而睡不着了。他思考着,今早递给他的账簿,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他定看不出什么破绽;又想了想,明日下矿,该走哪些线路。如此思量一番,顾俭余听见了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浅浅的,就在自己的耳边。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毡帐之外听见的声音。当时只有他娘子一人软糯的求饶声,可顾俭余是过来人,他又怎会不知他正在做什么?
不知这奋力驰骋之人,若是在自己身下……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是会倔强地一言不发?还是会哀哀求饶呢?
顾俭余光是想想,便觉兴奋不已,下腹瞬间鼓胀起来。他不敢转头去看景亦文,怕自己会按捺不住,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现在还不到时候,不能为了私欲而毁了大局。
他咬咬牙,转过身去,背对着景亦文,告诫自己不要去听身边的动静,强迫自己入睡。
这一夜,顾俭余睡得不甚安稳,第二日天才蒙蒙亮,他便醒了。
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转头去看身边的景亦文。
他还在睡着,清俊的侧颜,在清晨墨蓝色的光线中,看的不甚真切。他还保持着入睡时的姿势,一点儿也没有变动。也不知是他的睡相本就这样好,还是因为身边睡着别人。
顾俭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他的呼吸好像有些不顺畅,呼吸声特别粗重。
顾俭余试着抚上他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他暗道不好,怎么发烧了?
景亦文被他的动作弄醒了,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天已经亮了,顾俭余正半躺在旁边看着自己,“早,”刚说出第一个字,景亦文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是暗哑,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顾大人,可是要出发了?”
“你正在发热。”
“是吗?”景亦文自己抚上额头,试了试温度,“难怪身上这样难受,可能是昨日吹了凉风,夜晚又睡在炕上,太热了!”
顾俭余想说太热你就脱衣裳啊,哪有人穿着深衣睡觉的?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说,转而道:“不如今日你便休息一日?”
“不可,好容易才来一趟。”景亦文坐了起来,靠坐在炕上,不以为意道:“我自小到大病惯了,这点发热不算什么。”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么?”
“幼时较为体弱,现在已经好多了。”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今日又是个好天,清早暖暖的阳光,透过屋中唯一的一扇窗户照射进来,顾俭余能清楚地看见,景亦文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衬着他略显疲惫的黝黑眼眸,格外惹人怜惜,有种病态的美。
顾俭余此刻只想把他搂入怀中,好好疼惜一番。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若是无碍,便起来吧,下矿的时辰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徐福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1-04 00:13:53 谢谢福妹纸O(∩_∩)O~~
本章真正标题:顾老狼色心已起,小文子自求多福!
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