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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赦领着几个孩子下江南游玩,这回路上一帆风顺、半点意外没发生。恰逢春暖花开,由北向南一天天和煦起来。
入了江苏境内他们便离船换马车了。此次来口中说是祭祖,谁都知道是春游的。恰阳春三月、草长莺飞、遍野花发。贾赦贾琮父子俩没文化,成天破坏美感;那三个孩子都是诗人,有时候一天好几首。
这一日先到了扬州,见果然人烟阜盛、街市繁华,一派热闹景象。跟一群年轻人在一块儿,成天游览些名胜古迹,胡说八道些不这边际的故事,贾赦都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晚上回到客栈,大家闲聊一会子洗洗睡了,忽然外头一阵鸡飞狗跳,刚刚睡着的行客悉数被闹醒了。
贾赦迷瞪着问:“怎么了?”
何喜早爬了起来,过来回到:“说是官家追捕强人,仿佛有人看见入了我们客栈。”
贾赦一激灵!“我们是包了院子的,不准他们随便进来!”
他冷汗都出来了,这回带了两个丫头出门,闹出点什么不是好顽的。尤其从前看多了小说,每逢穿越到古代官兵抓小偷总能弄出点花边新闻来。“赶紧的,让你媳妇去看看两位姑娘,可有受惊!”
话音刚落,有王恩来回道:“老爷,咱们院子外头来了好些官兵,说是亲见有贼人跳了进来,要搜查呢。”
“放他娘的狗屁!”贾赦一砸床板,“告诉他们,我今儿偏要使国公爷的威风,谁敢进来我灭他全家!”
王恩领命而去。
贾赦忙穿了外头的大衣裳起来去看两个女孩儿。
这一闹,她俩也起来了,紫鹃扶着黛玉已到了迎春屋里,两个人正围着烛台坐着,四个丫鬟在一旁陪着。
贾赦见她们神色尚可,松了口气:“你们没吓着吧。”
黛玉问:“舅舅,外头何事?”
贾赦哼道:“无故扰民的。”因细细问了些可曾着凉、有无害怕、口渴不渴肚子饿不饿云云,直待何喜家的在外头相请方出去。
原来外头是两江总督的兵马,追捕太湖水匪之首李三,好容易循着蛛丝马迹找着他了,将人逼到这一片,眼见跳入贾赦他们包的这院子,如今已然包围了整座旅馆,非要搜查不可。
贾赦心里一翻:他前些日子还真约过李三寻个合适的日子见一面,莫非这小子太不当心了、让人认出了首尾?脸上却不显,换了身见客的衣裳。
此时姜昭也匆匆赶来。贾赦道:“好孩子,你在这走廊守着,我去外头。”
姜昭道:“我陪着伯父去。”
贾赦道:“里头也得有人,我带着东西呢,能压得住。”言罢大着步子向院门而去。
院门一开,只见眼前立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将军,脸上尽是风霜,想来功夫是不差的。向贾赦一抱拳:“国公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人家客气,贾赦也客气,摆摆手道:“你也是因着公务,莫这般多礼。我一向不爱多客套,只告诉将军一句。我带了女眷,如让人进去搜查、于名声有损,我是决计不肯的,你们说破天去都没用。”
那将军面色一沉:“那恐要烦国公爷恕末将无礼了。”
贾赦哼道:“我若不恕呢?”
那将军冷道:“末将只得破门而入。”
贾赦摇头:“将军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我若不恕你们无礼呢?你们可想过后果没有?我在仗势压人,没听清楚?”
那将军笑了:“不知荣国公带了多少人来。”
“你还是回去跟你家上司商议商议、问问你上司我是何等品行再说吧。我荣国公贾赦从来不曾跟人讲过道理。”贾赦转身从后头王恩手中的托盘中取过一对御赐的和田白玉狮子滚球镇纸,“此为御赐圣物,你们过去便得将它们碰坏,这个罪可不小。谁没个对头?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赔上满门可值得?”
那将军大约也不曾想到他会来这么无赖的一招,倒有几分踌躇。
贾赦接着说:“今日无非两个结果。你们没进去、白忙一场,那个什么张三跑了,你们下回还能抓他。或是你们硬闯进去,不论抓到没抓到张三,得罪了我贾赦、并得罪了新入阁的文渊阁大学士姜文。姜文或许厚道些,只稍微修理修理你们,让你们丢官罢职而已。我却是不同的。世人皆知我爱子女如命,谁损了我儿女一丝半厘、不论有意无意、不论是黑是白,一律往死里报复没商量。你们要不要掂量掂量你们与我谁在圣人心中份量大些?”
这便是厚颜无耻的威胁了。那将军怒急而笑:“国公爷是想试试我们的骨头可硬不硬?”
“谁有闲工夫管你们的骨头。我只管我家孩子好好的,别人死活与我何干。”贾赦哼道,“只是将军想清楚,你们的后台可硬不硬、为了一时意气伤了全家值得不值得,这买卖可划算。顺带还有你上司,莫给他惹祸。”
旁边一人冷笑道:“国公爷莫不是私藏了贼人吧。”
贾赦笑道:“是又如何?如今这院中有无贼人重要么?”
那人奇道:“如何不重要?若有贼人还请让我们带走、大家各自安生岂不好?”
贾赦摇头:“我说了半日,你们不明白么?我的意思是,不论那个张三还是李四是否曾入过我这院子,他都一定、必须、只能从未靠近过我这院子,因为院中有我家女眷。我家女眷的名声比你们的贼人重要十倍。一个小贼算什么东西、值几个钱!我家女眷的名声重于泰山、那一个小贼的性命轻如鸿毛。你们自己若是不明白,且去与你们上司商议。看看是荣国府的女眷名声重要,还是一个小贼的性命重要。若为了一个小贼伤了我家女眷的名声,我与隽之会合力将你们这一系报复到死绝了为止。”说罢,转身大摇大摆进去,不再多言。
大约他说的太狠了,总算镇住了场面。那将军立在门口果然颇为犹豫,连兵士们也不怎么敢动弹了。上头这些事务他们是不明白的。
王恩机灵,悄悄上去道:“将军,莫怨我家老爷脾气不好。今番带着的乃是我家小姐、早早许了京里的贵人家;另有姜大人家的定下的长媳宗妇。这名声上委实太重了。一两个小毛贼算什么,下回再抓他们便是了。”
那将军苦笑——李三到他们口中成了小毛贼,不知李三作何感想。
忽然听一个欢快的童声跳了出来:“有贼么有贼么!我来抓!爹!我帮着你抓贼!”
接着便是贾赦一声带笑的骂:“你这么点小的个子,莫让贼人抓去便是阿弥陀佛了。”
那孩子笑道:“爹小瞧人!我可厉害了,吹口气念一声‘定’,小贼便不动了。”
从门口看过去,院中蹦出来一个八\九岁的男童,穿着一身缃色袍子扑到贾赦怀中直闹。贾赦摸了把他背上念叨着穿少了衣裳,回头着凉可不好。那男童拉着贾赦袖子非要抓贼。贾赦大声笑道:“咱们不抓什么贼不贼的,这里哪有什么贼。明儿早起用了饭换一家住,让那个小贼饿着肚子藏到咱们走了算了。”
那将军便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不由得心中暗恨。自己费尽心力将李三围上了,明知道他在里头,竟然不能进去!他也不是傻子,虽不知道荣国公之女许了谁家贵人,跑不脱与皇家沾边的。况姜文的长媳也绝非他们能动的。
他身边那人道:“我看那位小公子颇可利用。”
那将军听了眉头一动。
不多时,里头迎出来一位公子,扶了贾赦的手同他说了些话。两人一同进屋子了,院门并没关。
过了一会子,那男童果然悄悄溜到门口来了,两眼亮如明星:“各位大哥,你们是捕快么?”
有一个人出来笑道:“小公子,我们是军兵。”
那男童“哇”了一声:“同姜二叔、彭哥哥一般么?”
那人笑道:“我们并不认得小公子的叔叔哥哥。小公子也想抓贼么?”
男童连连点头:“抓贼好好顽哇!怎么抓的?你们会武功么?会降龙十八掌么?你们练过九阴真经么?”
那人笑道:“这个委实不会。小公子若想抓贼,可怎么抓呢?”
男童得意道:“我知道!每回五城兵马司的大叔找人都是用狗狗的!狗狗知道味道!”
说得外头这许多人眼前一亮!可不么?居然忘了这个。早听说从旧年起各处抓贼寻人多用犬的。那将军不由得大喜,向男童抱拳:“多谢小公子指教!”
那男童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搔了搔头:“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呀……”
将军一笑,请门口的几个人关院门,依然让兵士围着院子。
王恩赶出来道:“若是将军欲寻了犬来抓贼,不用这么些人围着,横竖不论人跑去哪里都能让犬循着气味抓住。这样围着我们院子委实传出去好说不好听,拜托将军帮个忙。早年我们国公爷也是帮过你们李总督的。”
那将军这才恍然:“京里帮着找我们家衙内的便是荣国公?末将倒是听说过的,我家大人感激得很。”
王恩点头道:“正是。我们国公平日最乐于助人,也爱多管闲事。今夜之事委实……我家小姐那是老爷的命根子!”
听说是帮过李大人的那位京中贵人,那将军心头气消了不少。想想也是,人家贵人的女儿名声比性命还重,乃点点头,客套了几句,将人撤到客栈外头留了些守着,自己领着些人去寻犬去了。
他前脚刚走,贾琮后脚蹦去找他爹了。“爹,我把门口的人哄走了!”
贾赦翘起大拇指:“我家琮儿真棒!藏在你床底下的那个大叔呢?”
贾琮道:“还在我床底下呢。”
贾赦道:“快让他过来。”
贾琮应了一声,回去悄悄将李三领了过来。
李三这回狼狈得很,头发蓬乱,满面乌黑,见了贾赦仍是嘿嘿直笑:“不曾想这般模样让先生见了。”
贾赦笑道:“无妨,人总有许多样子才有趣。”
因让问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李三道:“前些日子去高邮办事……”
贾赦打断他:“人家找狗去了,你还有这功夫闲聊!你从哪儿进来的?”
李三忙道:“从后头墙上攀了柳树进来的。”
贾赦道:“拿身衣裳,从柳树爬回去,在那墙根子下头多转几转,往随便哪头走,寻另一株他们客栈的树,在树枝子上挂个衣角,然后你溜去客栈厨房打翻醋缸子。”
李三笑道:“先生之意我已知晓。先生放心。”言罢拿了何喜弄来的一身熏香的衣裳走了。
又过了许久,先前那将军果然借了狗追来了,在贾赦院子墙根下头转了几个来回,又奔去另一处。他们在一株杨树的树根子下头寻着了一块衣角。那狗又跑了几处屋子,终于进了这客栈的厨房。一进厨房满屋子酸味,原来是醋坛子被打翻了,狗也被熏迷糊了,汪汪了半日。军兵们将整个厨房搜了个遍毫无踪迹,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一包衣物。
那将军恨道:“但凡给他留一口气他便溜了。”
他不知道,李三当时就爬在房梁上,无比庆幸狗不会爬树。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不知道狗不是不都不会爬树,反正我家养的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