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那一场春雨(四)

浮生剩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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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石屋中传出的那一句自问式的问话,站在半山腰中的石松长老平日里一直板着的脸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啊,此时已是晚春,离秋天还很远。

    “既是秋雨剑,又怎会惹恼了春雷,激落了春雨?”

    石松长老脸上露出笑意,眼中的惊喜之色更显浓郁。

    这句话,更是证实了他之前的猜想,闭关中的吴江月,竟是真的以自己所学的秋雨剑为依照,从而参悟剑道。

    想起春节那天,同样在后山弄出很大动静,破关而出的赵庆之,石松心中更是满意,这几十年,道门所受的屈辱太多,世间之人每每说起都要把责怪的言辞尽数的堆积到现任的道门掌教身上,但身为道门三大长老之一的石松心里清楚,这根本怪不得道门掌教。

    要怪,只能怪远在周国的修经处里的那两人,只能怪高高的坐在神都皇宫内那把椅子上的那个人。

    修者在修行的路上不断前进的同时,就是在与自己的命抗争,道门之人追求羽化飞升,讲究长生,一向是重生厌死,与命抗争的道门修者更是很少有人去感叹什么命运,但每每想到了这些年道门的羞辱,想到了这些年掌教大人所做的努力,石松心里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时也,命也。”

    道门这些年来之所以受到这么的屈辱,准确的来说是受到周国那么多次的羞辱,盖因为现任的道门掌教领导无方,这是世间之人下的定论。

    那么,诚如世间之人所言,这个罪名不管道门掌教愿不愿意,都只能由他来背。

    所有的人,寄希望与年轻一代,希望这些屈辱,通过他们的手来洗刷。在几位道门大人物的心里,所谓的年轻一代,其实只有那两个名字。而从这两人破关的情况来看,都没有辜负他们身上背负的希望与名声。

    就在前一段时间,在燕京有人发出过这样的言论,世间年轻一代的修者中,最优秀的拢共有三个人。

    赵庆之与吴江月毫无疑问的占去了其中两个名额,而剩下的那一位,就是去年修经处李伤新收的学生安然,理由就是安然的修行时间,他现在的修为境界,再以败在他手中的那些修者为依照。

    说这话的人或许是顾及了道门的颜面,没有提到败在安然手中的还有吴江月。在这个言论出来不久,长住在王府的赵庆之动身出了燕京,据说是往西北而行,石松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隐约的在心里猜到了一些什么。

    看了看后山上那间石屋之后,石松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转身下山。

    此时,如果有年轻的道门弟子在这里,一定会在心里高声惊呼,原来这位面冷心黑,下手极狠的长老也会笑。

    ……

    破境之后,吴江月并没有急着走出石屋,就那么站在屋内,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提着长剑,抬头看着先前被那一道白色剑光刺破了一个大窟窿的屋顶,看着屋顶外天空中的乌云,以及乌云中还不时闪现的电光发怔。

    如不是去年经过那场让他断腿跌境之战,他或许早已破境到达四品。此时经过大半年的闭关,刚刚破境理应心神、气势俱都无比圆满才是,但他那还带着妖异之色的脸上,却有着一股淡淡的疲惫之意。他的双眼比以前还要明亮,但却眼窝深陷,脸上也泛着一丝病态的苍白。

    密集的雨滴不停的砸落在他的头上,然后顺着额头、鬓角流到脸上,让脸色更显苍白,这么站了半响之后,他轻叹了一声,抬手提着长剑的那只手,看了看手中的长剑,然后走出已经无门的石屋。

    踩着泥泞,走下后山。他有些漠然的看了看点尘不染的房间,然后叫来道童,问了几句话之后,吩咐道童端来热水。

    此时他全无破境之后的喜悦,只想坐在木桶里,好好的泡上一个热水澡。

    ……

    安然站在雨中,看着赵庆之走出房门,他伸手抽出插在腰间的黑刀。

    赵庆之神情淡然,顶着细雨,一直走到离安然只有五步距离时才停下,然后反手抽出长剑,看着安然。

    刚刚在屋内,他又跟安然说了很多,那些话看似都是无谓的废话,但他赵庆之什么时候做过无谓的事情。

    周国人没有信仰,这是举世公认的事实,但谁知道刚才安然却是以信仰为由,拒绝了他的邀请。想起在他动身之前,燕京里的那个传言,在看看此时站在自己身前的安然,赵庆之的嘴角微微上翘,泛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这时,安然手中的黑刀发出一阵嗡鸣,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势从安然身上散发出来,随着那气势的散发,夜空中飘落的雨滴落在安然头顶上空的时候,竟像是到了尽头,纷纷静止不动。

    安然发出一声低喝,手中的黑刀一扬,却没有对着赵庆之劈砍,而是另一只手抬起对着赵庆之一张拍了过来。

    掌风呼呼,静止在安然头顶的那些雨滴,竟像是得到了召唤一般,随着那呼呼的掌风,骤然而动,纷纷射向对面的赵庆之。

    赵庆之巍然不动,手中的长剑轻轻颤动,另一只手忽然抬起,在身前一挥,一股气浪应手而生,涌向那些飞射而来的雨滴。此时,安然手中早已扬起的黑刀终于对着这边劈下。

    下劈之势迅疾,带着一股决然之意。

    一条接近透明的气线,随着黑刀的下劈,凭空生出,徐徐的向着赵庆之而去。

    赵庆之双眉微微挑起,眼中露出一丝讶异。在迅疾而至的雨滴之后,那气线理应跟上雨滴飞射的节奏才是,只有这样,才会对赵庆之造成更大的威胁。

    两人此番交手对战,正如安然走出房门之前所说,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此时是做一个了断,对于赵庆之而言,是对他不远几千里路来到清凉山之行的后续;对于安然而言,则是要让那颗悬在心里的石头落地,至于这颗石头落地的时候他是不是接的下,会不会被那石头砸伤,都已经不重要。

    那颗石头在心里悬的太久,安然担心会影响到自己的心境,进而影响到自己以后的修行,这对安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随赵庆之挥手而生出的气浪,如一堵墙,那些飞射而来的雨滴撞在上面,纷纷无力的砸落地面。

    地上瞬间多出了两个浅浅的水洼。

    黑刀劈出的,那条接近透明的气线像个耄耋来人,慢悠悠的向着赵庆之这边行进。

    随着那气线的接近,赵庆之眼中的讶异隐去,慢慢的露出一丝慎重之色。

    挥刀下劈,劈出了那条气线之后,安然黑刀回收,另一只手抬起,先是对着赵庆之拍出一掌,跟着便伸手弹出一道又一道指风。

    掌力雄浑凝实,没有丝毫的声音。后面弹出的那一道道指风却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急射而来,穿过掌力,后发而先至。

    在指风穿过掌力之后,那雄浑凝实的掌力速度也骤然加快,像是要与那些道发出尖锐呼啸声的指风在速度上分个高下一样。

    如果此时王五冯六在场,那么一定可以看出,这种打法就是之前安然在那边屋前的空地上用过的,以指风做钉子,以掌风为锤子。

    而赵庆之,就是那钉子要钉进去的木板。

    一直站在那里巍然不动,面色淡然的赵庆之此时忽然动了,双脚在地上微微一跺,身体忽然向后飘出,手中的长剑东刺一剑,西划一剑,看似杂乱又毫无章法可言,但是每一剑都正好击在了那些射来的指风的必经之路上。

    两人本来就站在屋前不远的地方,赵庆之又是背对着木屋,没有多少多余的空间,此时赵庆之飘身而退,几息之间便退到了房门前。

    安然眼睛眯起,跟着向木屋那跨出了两步,这样一来,留给赵庆之的空间就更小了。

    身在空中的赵庆之发出一声轻笑,长剑回收,一掌对着下面的安然就按了下去。

    安然想都不想,一个跟头就向后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