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惑旧情纳兰制婉词

李叙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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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崩逝,康熙帝辍朝五日,下令奉移大行皇后梓宫于武英殿,诸王以下文武官员及公主、王妃以下、八旗二品命妇以上俱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  ≦又顾念前线将士辛苦,特免除出征王、贝勒及各官的妻眷穿孝服、摘耳环、散。

    这两日都绵绵下着细雨,每日早晚两次齐集殿门外举哀更成了苦差事。内务府的人虽奉命搭了遮雨棚,可这阴湿也够受,故而亲贵们一个个哭的很是悲切。

    太皇太后对孙媳一向满意,得知哀音,不顾老迈,要亲往灵前吊唁。皇帝亲自挽留数次才将老人家劝回慈宁宫将息。

    众妃嫔对大行皇后有的歆慕,有的怨恨,此时此刻,却都唏嘘不已,总的来说,皇后赏罚尚算分明,她们心里都是服气的,如今要换佟贵妃那个半吊子当家作主,这日子……

    论理觉罗氏有诰命在身,也当往灵前举哀,可太皇太后早早遣了太监崔荣茂来传懿旨,只说觉罗氏有身孕,不必往宫里去,只在家中叩拜守孝即是。

    觉罗氏想着三姐素日的好处,仍是强撑着去了半日才回。

    此刻尚未出二月,不到清明,便连下几场雨,时气不对,众女眷在雨中哭灵,染上风寒的倒有一多半,京城中一些闲来无事之人便开始杜撰闲话,这位皇后怕是有些来头的,又或是大行皇后走的怕是有些说道。

    且不管那些闲话,只说纳兰府中许多人染了风寒,富哥儿也被人着上了,半夜便烧了起来。

    纳兰夫人忙着入宫举哀之事,未顾及上富哥儿。

    前线正焦灼于吉安之役,又遇上大丧,纳兰明珠更是顾不上这个,桃夭只好求到大爷那里去。

    她来纳兰府年头不短,对外书房熟门熟路,此刻沿着走廊到了门口,却觉屋中死寂一片,直让她怀疑屋中是否真有活物?

    还是禄喜从旁道:“大爷这几日除了入宫当值便闷坐在屋中,连饭菜都不大进,姐姐且好好劝劝,长此以往,怕吃不消的。”

    桃夭轻叹,抬手推门,只听吱呦一声门响,便有冷冽酒香袭面而来。

    桃夭不由蹙眉,拿帕子掩了口鼻,借着门扇中透过的光,见纳兰性德枯坐在屋中黄花梨平头书案后,桌上尚摆着青瓷莲花九转壶并一只酒杯,旁边铺着一张雪浪纸上墨迹犹新。

    她自小跟在大奶奶身边,也曾识得几个字,见那纸上字迹涓狂凌乱,涂涂抹抹,竟是写着: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决。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她虽不懂词中细意,却莫名被翻起愁肠,无奈轻叹一声,冲纳兰容若行了个礼,道:“富哥儿烧了一夜,求大爷快去找太医来瞧瞧。”

    纳兰容若原弓着背陷在黄杨木官帽椅上假寐,听到这话,一个激灵陡然坐直身来,问:“如何了?”

    他这一直身,门外透过的光打在脸上,桃夭才看仔细,只见他面皮黄,下巴上满是青黑的胡茬,眼圈深陷黑,似乎方从鬼门关处游走回来的孤魂一般,全无当初半分风采,她愣怔一下,敛回神来禀告:“正烧着,奶-水也喂不进,奴才们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太太现今又病着,不敢去打扰。”

    纳兰容若便要抬步往门后衣帽架旁去更衣,奈何宿醉之下酒气涌上,竟踉跄一下,桃夭忙抬手搀扶稳了他。

    纳兰容若缓一缓神,提步出门去。

    国丧期间,非他纳兰一家着了时疫,宫中也病倒不少宫人,阿哥所里病了一个乳母后,小阿哥们也不消停,孙之鼎这样的圣手自然每日都要往宫中当值。

    纳兰容若好容易请来孙之鼎,后者给富哥儿看了脉,只匆匆吩咐依旧如往日般调理当无大碍,只是别再受凉,不可再见生人。

    纳兰容若也知他百忙之中抽身出来,忙亲自将人送出二门,才折身回正房来,见桃夭已去翻找旧方,他立在廊下,但见仆从下来来往穿梭,脚步杂沓,只闻屋内婴孩啼哭嚎啕,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厌烦,他年少英才,文武兼修,即便金殿面圣,沙场对决也从无这般手足无措,以往容悦在时,富哥儿的事他便没费过半点心……

    大爷在旁,下人们不敢拖延,细细熬了一碗苦药,喂富哥儿服下,奈何那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富哥儿依旧烧的厉害。

    桃夭只好据实禀告:“素日里富哥儿进药,都有六姑娘亲力亲为,哥儿也只认她,这药又辛苦难咽,咱们喂进去的药,倒也吐了大半。况哥儿经久没再作,咱们也不十分明白是哪里出了错。”

    纳兰听罢,也只好再去孙府,孙之鼎自昨日进宫便没回来,问了管家,说也不知老爷几时能回来。

    纳兰容若只好怏怏回府,桃夭也知把容悦请来为好,可见大爷如此作难,几次三番把想说的话咽下,富哥儿是她唯一的指望,此刻也只能求大爷再想想法子。

    容若又何尝不知此刻请容悦来照料最是妥当,可他也知亏欠容悦,此刻如何好意思再去烦请。他这厢备受煎熬,那边孩儿哭声震天,直要憋过气去,也只能再去找技艺精妙的大夫。

    又说那乳母本就是钮钴禄家的包衣阿哈,因受了暗示知容悦要嫁给纳兰容若才答应过来,此刻得知纳兰大爷订婚的另有她人,便不惯这等背信负义之人,私底下着人去知会钮钴禄府,想走通管事秦有道的路子依旧回钮钴禄家去,因此对富哥儿的事并不十分用心。

    消息传回钮钴禄府时,容悦堪堪将这日府中支出买卖等宿务料理罢,预备回房抄录《妙莲法华经》,因在国丧期间,府中上下也倍感冷清。

    容悦才迈步上台阶进了抱厦,便听屋内传来丫鬟的说话声。

    “如此说来,纳兰小少爷果真病的厉害?”像是和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