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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抵达雍郡王府邸时候,雍正爷正书房擒着一根湖笔涂抹各方势力图。旁人不省得这青藏一役,自己返生一世还能不知晓?明面上说是策妄阿拉布坦狡猾诡诈,乘隙偷袭,实则苍蝇不叮没缝蛋,倘若青藏没有丁点儿可乘之机,又怎会给这厮捉住了把柄?
上一世胤祯当大将军王时候打这场战役,雍正爷实际是颇有微词,虽号称胜利,也是人数太占优势,后还乃议和结局,造成了我方损失了大量银钱军饷,这也间接造成了他继位以后,便将长达数十年不太平。雍正爷自认自己不善兵戈也有一定与原因,但年羹尧妥妥儿军事奇才,连他都征战许久,可见积弱、伤了元气亦并非作假。遂此生一世,他能有机会被皇父派遣去青藏战场之上一展身手,又怎么能不兴奋呢?
这“真假达/*赖”事件说白了,不过是虚晃一枪,任何大事件背后纠葛不停实际只有一个原因:利益不均。
遂此次战役真正导火索:其实是第巴桑结、青藏贵族与大清之间纠纷。达/*赖历来都是不理凡俗事务,他们只是化身活佛修持、供人瞻仰。而所谓“第巴”则相当于达/*赖坐下真正掌握实权“管家”,好比达/*赖乃傀儡皇帝,而第巴则是真正大权握摄政王。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第巴是个叫桑结嘉措杀才,他为了权力隐瞒了五世达/*赖圆寂消息长达十年之久,并且秘密寻找到了仓央嘉措,称其便是真正六世。这本也无甚大碍,说实话,谁是达/*赖对与大清来说无伤大雅。而问题出就出这位“第巴桑结嘉措”曾经与噶尔丹走得颇近。
雍正爷本以为三十二年让策妄阿拉布坦与噶尔丹鹬蚌相争,又三十六年与小八一起果断击杀了噶尔丹,这样削弱已经不会徒增多风波。孰料皇父是个十足十小心眼,即便相比上一世已然少了许多挂碍,“第巴桑结嘉措”仍然是他眼中钉肉中刺。
策妄阿拉布坦就是看准了此番契机,兼之第巴桑结嘉措拉萨作威作福已久,积怨良多。触犯众怒之际,又有策妄阿拉布坦指挥里挑外撅,康熙帝绷不住小心眼儿爆发,许是宫中少了太子让他心性变化,亦或是儿子们大肆夺嫡让他无比烦忧,总之雍正爷景陵替佟贵妃守孝时候,康熙帝便已废除“第巴桑结嘉措”与六世达/*赖仓央嘉措了。
别说当时雍正爷尚守陵无从得知,他是怎样也想不到明明应当于康熙五十六年才显露端倪战役怎么说爆发就爆发了四十一年。
康熙帝废除仓央嘉措这件事基本可谓操之过急!
棋局本来是“第巴桑结嘉措”,“拉萨汗”,“青藏贵族”三足鼎立局面,因由他着急动手,正中策妄阿拉布坦毒计,这一下平衡被打破以后,变成了“拉萨汗”与“青藏贵族”之间来回拉锯。拉萨汗为了巩固势力,势必用速度推举达/*赖坐床,而这边康熙帝恐怕是被江南势力搅合脑袋有些大,他为了抵挡策妄阿拉布坦从中渔利,二话没说便通过了达/*赖册封。
殊不知这正中了策妄阿拉布坦下怀,这一切本来就是他精心策划。雍正爷甚至有十成十理由相信,仓央嘉措于西宁口“失踪”,都有可能是策妄阿拉布坦下得黑手。因为前任活佛失踪或死亡无疑是压死骆驼后一根稻草……
青藏贵族刚出狼窝又入虎穴,真是对拉萨汗不满时候,这下子咬定他是为了自己利益暗杀了仓央嘉措活佛,争端升级。拉萨汗得不到贵族宗室支持,地位岌岌可危。策妄阿拉布坦便顺理成章地利用了青藏宗室愚蠢,调转矛头铲除了拉萨汗,一举占领了拉萨全境。
雍正爷一拳头砸了案几上:窝囊,太窝囊!说得难听一些,两辈子都被同一个人给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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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拳头砸下去,惊动了外间伺候苏培盛:“爷?!”
“不妨事。”
而他刚刚这样回答,苏培盛却并未消音,又说道:“爷,十三爷来了,已宣厅候了一会儿了。”
雍正爷一愕,才想起是自己交代了下人,这几日他书房时候不许打搅——他得细细筹谋战役,既领了大将军差使,除却打个胜仗,也要为日后保存实力铺路才行!不过提到十三,他才忽而想起今天是胤祥、胤祯二十七日孝期已满,十三应当出宫归家守孝日子……
坏了!
雍正爷这才惊觉忘了大事,他三日前从宫内耳目那里听来,胤祉已经和这兄弟俩干起来了。剃头事故真心不是他可以左右,他并不能算准敏妃过世时间,再跑去买通胤祉剃头匠不是么?雍正爷心头多少有些愧疚,于是匆忙将是桌上局势分布图收起来,扬声道:
“还不请十三爷进来?”
老实说,雍正爷看老三早八百年不爽,上辈子欺负胤祥没够,这辈子还这样不知收敛。此番这厮又有夺嫡绮念,他其实心内有打过借此良机,好好帮十三十四出口恶气,再战前好好摆胤祉一道想法。
只是当他见到了脸色难看,步履有些打晃胤祥时候,脑中那些个算计顷刻间就被丢开了去,他箍住了胤祥肩膀:“十三,怎么了?”
按照他对于十三理解,这小家伙打小儿就被敏妃教导无甚过大心思,但是免不了学得谁得势就会攀住谁往上爬。不过胜对于自己两辈子七十年忠心不二,遂雍正爷斯毫不介意十三王子其实是个“藤蔓植物”。他九五之尊高大全,自然不介意和心*弟弟分享一下光和热!且他印象中,上一世胤祥若是受了委屈,即便言辞委婉绕圈,事情可是从未落下。
遂这会儿看他抿住了嘴唇,倒还真是……呃、头一遭……
雍正爷偶尔也会是好哥哥,至少面对“忠敬诚直勤慎廉明”怡亲王时候,他将胤祥带到一边榻上,给他倒了杯热茶:“可是要四哥替你找三哥出气?!”
他本想着这样单刀直入会省去让胤祥尴尬机会,孰料胤祥得闻此言,拿着茶杯手险些打晃,抬头望向了雍正爷,又摇了摇头。
雍正爷心下疑惑,想了想,只等他自己说。
上辈子胤祥,其实是个聪明人。他办事大多数公证,野心也控制不逾矩范围。虽然对于能抱得大腿向来抱得彻底,能踩得敌人关键时刻也踩得毫不留情。但平素总聪明地用绝对赤胆忠心将自己包裹起来,且体察圣意毫不含糊,几点放一起,对于上位者来说,无疑是个十足惹人疼能臣。
所以此番胤祥沉默倒是让他摸不透了。
胤祥这辈子没有被圈禁过,该是意气风发、冲动躁进。雍正爷并不太明白他为何会遇到这等大事还缄口不言。
遂如此又等了约莫盏茶功夫,就雍正爷要不耐烦时候,胤祥开口了:“四哥,不瞒你说,弟弟本来是想要……只是……突然想到了你不久以后就要上战场,用这等事情来央你出头。成了便罢,不成,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捶了下自己右腿:“是我自己没用。弟弟也就想要找个人诉诉苦,这会儿见到四哥心里安定了,这就走了。”
雍正爷一把拉住了他,将胤祥扯到近前:“你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没有……”
“你一紧张就喜欢摸右腿,当四哥是瞎子么?”
胤祥咬了下嘴唇,却还是倔强地摇头。
雍正爷忖了一会儿,斩钉截铁:“路上遇到你八哥了,对不对?”
这辈子不同以往,因着二十九年胤禩拼死将胤祥拖出了火场,胤祥虽还和自己密厚,却少不得也与胤禩多了一份亲近。他可以为四哥对着八哥发火,也可以为了八哥找自己麻烦。但是若说这世间上唯二两个不能出卖人,一是四哥,第二个就是八哥了。但可能正因为看得重,先前拦住八哥时候他就不好受,这会儿八哥绕开了自己,他心里就给憋闷了。
他彼时尚且还是十七岁少年,四哥将话堵到这份上,胤祥免不得也点了点头:“我能理解,我妃母与八哥额娘无甚关系,八哥虽然平素照顾我和十四,但也是要上战场,这样做……情有可原。”
雍正爷抬手就给胤祥一个栗子:“那十三意思是,老十母族比较有地位,又和八哥走得比你与十四近些,老三没有开罪小十,只是找你们茬儿,你们八哥就能厚此薄彼,袖手旁观?!”他顿了顿,“胤祥,你是这样想你八哥?!”
十三明显愣了一下:“不是……”
雍正爷说完这话,也有些愣神,为了老八训斥十三,恐怕是他上辈子想都没有想过事情,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终于结案陈词:“别瞎想,你八哥不是那样人!”——他能牺牲自己,把你四哥撇出去,这点连四哥都自愧弗如,即便为了皇位有所顾忌,又怎会真心对你置之不理?
他心头没由来地就这样有信心,仿佛经历了许多许多事情以后,终是看清了一个人本质。
而那天晚上,胤禩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起初,四爷为了宽慰胤祥,留他家用膳,还特地让后厨给胤祥添了两样*吃荤菜。虽然啜饮着黄酒,雍正爷心头偶尔也还会有一丝小小阴暗面掠过:诸如不久以后他们就要上战场,莫非胤禩是想看为了胤祥,自己先和老三掐一把,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只是这样一想。饭吃到一半时候,门口传来了苏培盛叩门声音:“爷?”
雍正爷听出他这是有事,便也没有避讳:“进来。”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苏培盛呈上了一封信。雍正爷不知那是什么,信手接过,却下一秒钟怔愣了,他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只因为那信封上仔细,务实端正,是极漂亮汉隶。是他看了十年字迹,怎么可能辨不出来?
他没有想到胤禩会这样主动地递一封信给他。三下五除二地撕开了,内容很短,只有这样生硬几个字:
「奏乐饮酒,剃发除服,陈梦雷。」
胤祥不明缘由——为何四哥接了这封信之后,神色阴晴难测,左右摇摆了好一会儿,又笑得癫了一样?不过他却觉得这种“扭曲”笑容十足眼熟,仔细一想:是了,八哥来监督四哥迁府那日早晨,可不也是……
“四哥……”然而他刚想发问,雍正爷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几步走到里间书桌前,提起笔“宴请饮酒”,“剃发易服”之上个打了个勾,就让苏培盛将这信笺原样送回去。“拿去给隔壁!”他说这话时候,分明有了一种睥睨天下傲气。
苏培盛绷住脸恭敬地退出,走到转角时,终究憋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爷有多久,没这般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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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六日,雍郡王与十三阿哥胤祥,联名奏本,参皇三子诚郡王胤祉,妃母二十七日丧期之内剃发除服,还曾家奏乐饮酒。并呈上了诚郡王家中后厨仆从口供一二三。
康熙得闻此事,看着下面一身重孝,脸色苍白十三,与眼睛哭肿了十四,心疼不已,当朝斥责皇三子胤祉,坐降其为贝勒,革去“诚”之一字。祉贝勒虽继续前往青藏战场,然需戴罪立功,切不可再出半点差池。
胤祉没想到十四年幼不敢造次,老十三却胆敢扯上老四来这么一下,而老四居然肯替他们出头,银牙几乎咬碎。回家后权衡了许久,给素来看不上老八示好几次。胤禩倒是见着他都微笑谦恭地喊三哥,旁得却没多表示。胤祉这些年虽听闻不少关于胤禩之言碎语,但是他印象当中胤禩还是那个东陵祭祀时被辱骂为“辛者库贱妇”废物,与皇父同自己吓一吓,便忙不迭和四哥划清界限懦夫——不过是徒生了些奢望,吓折腾井底之蛙罢了!
而后来,雍正爷几次尝试给胤禩写过密信,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似乎胤禩那天晚上允诺从“陈梦雷”下手,只是一场梦境,让四爷也没有由来地患得患失起来。
只不过,时间不等人,胤祉被降为祉贝勒第十天,大军集结完毕,川藏官兵据汇报业已到位。
临行前三日,胤禩菡浓给他后检查了一便行装之后,将她送出房门。女子用霸道审度目光他脸上逡巡了一圈,看得胤禩只好一再保证绝对不干傻事,一准照顾好自己。菡浓冷哼了一声,临走之前对他说:“事儿你就放心吧。”
胤禩欣慰地笑了笑,阖上门扉。本想就此歇下,却到底没能忍住。他从书桌暗屉之中,拿出了一封信,随后走入内室,从花盆之下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柜子。
柜子里头东西不多。
一块白玉双夔佩,一只蜜蜡长寿佛扇坠儿,一沓书信,几根诗笺,一条湖蓝色腰带。里面却还藏了一样物什——是个穿着墨绿长衫,银白马甲,腰间挂了块羊脂玉牌小泥人儿。泥人衣服上似乎有几道指痕,却被人用油彩细细地填补了起来,只因技艺并不熟,才留下了较为明显痕迹。
虎丘山上那日,扔下去其实只是一块,模样不错百无聊赖拾来把玩圆石子。
胤禩将手中书信搁了柜子里面。
信得内容很简单,是某个厚脸皮家伙,写给“隔壁混蛋”一封交换诗稿,非说是七夕拙作,要比试一番。那诗如此写道:
「万里碧空净,仙桥鹊驾成。天孙犹有约,人世哪无情?」
“隔壁混蛋”自然是没有回复,只是有心人若是无意撞见,或瞅见那雪白信纸尾端,被用端正汉隶平添四句:
「执手交相庆,浩瀚万里明。灵鹊若有意,不叫徒然行。」
胤禩将柜门,“咔哒”一声锁上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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