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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终究是将自己雪地里头滚了几圈事情给瞒了下来,一则他是委实不想将小十给牵连进来,二则四哥难得带他们出去,惹上这个他也定然脱不了干系,“卖一个搭两个”怎也不划算。而他心头虽对四哥那日行程路线隐约觉着诡异,但细细一想,这事儿即便落定了,终也只是我大清有益。
他彼时年幼心热,又有大千岁与太子挡前头相争,是断没那心力跨越好几个步骤,直接猜出雍正爷欲图争储念头。
且此事与我大清国运关系甚笃,他便第二日就寻了个房内使唤丫头,要了些粉白,浅浅一层扑脸上,权且做了掩饰身体不适妙方,乘着这两日大阿哥时常进宫,就特特儿地寻上门去,将昨日见闻并上钱庄琐事,掠过遇险经历详说了一番。
“什么?!”
大阿哥胤褆是个粗心鲁莽,胤禩心细,里里外外过了好几遍没有破绽说辞,胤褆自然是一听就炸了。
他近与胤礽相争厉害,正愁没有立功机会,胤禩如此说道,简直不啻天赐良机!胤褆激动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连点头:“好好好,我就说那些个部落没一个好东西!还有皇父说要出借官银本也不打紧,但八弟你方才分析出军费就让为兄着实焦虑了。”
胤禩唇角动了下,到底斟酌了一句:“大哥,这两件事都还尚未定论,看似事小又隐隐体大,所以还是莫要声张,等抓到把柄再说也不晚。那阿拉布坦使节敢直接上京,想必也有些个筹谋。”他潜意识将“自己人”问题都刨了出去,只觉得那日策伊反间计使得太过辣手,哪儿料到那是雍正爷盯了小十日才给逼出来?
大阿哥倒是觉得这个幼弟十足贴心、又聪明能干,忍不住用力拍了拍胤禩肩膀:“好!哥哥彼时立了功,定不能忘了你这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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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扶着郝进手一路走回乾东二所,心神耗费之下,身体愈发不妥,周身盗汗,腰肢绵软。若不是有郝进一旁支持,简直不知何时就会一脚踏空,歪倒路上。郝进心疼要死,却坳不过胤禩兀自强撑。待到二人行至院门口,他便再也顾不得胤禩阻拦,径直将人托到了背上。
却没料到,这刚一进门,雍正爷竟然带着苏培盛正杵那儿“接驾”呢。
郝进是没胆子瞪四阿哥,只好暗地里狠狠地剜了一眼苏培盛。雍正爷看了个分明,这次却真心没想辩驳,好苏培盛有眼色,忙忙儿地就上前护着人,又支使着奴才关上院门。
直到贴心奴婢伺候着八阿哥净完面,雍正爷才发现自己弟弟眼下一片青黑,嘴唇是淡淡发白,只有双颊透着病态嫣红。
雍正爷口气便连自己也无法控制地强硬了起来:“去哪儿了?!”他靠过来坐了床侧,握住了胤禩手,捏了捏。
手很凉。
胤禩冲着雍正爷笑了下,笑容里是怎样掩不去疲倦:“去寻大哥,我看昨日四哥那般忧国忧民,也不好拂了您意不是?”虽没有那许多弯弯绕,但小少年自有小少年成算,这一番话,听上去反倒有些相熟交好之后才会流露出似疏实亲之意。
雍正爷莫名奇妙喉结一滚,心内轻斥“狡猾如狐,怎样都不忘卖乖”,难道你就不是心系天下之人?!但他到底是心头一酸,只觉得那笑容直扎眼。
彼时刚好李奇将他早间捎来药煎好了,雍正爷便扶起他扶起靠肩头,将药端了过去。两人这辈子亲厚不少,胤禩便不再与他做作,笑着将要端了几口饮,口中就被雍正爷塞进去一块松子糖。
他不觉瞅着雍正爷笑,嘴里嘎嘣嘎嘣嚼得脆响。雍正爷便虎下脸,不无别扭又十足威慑地道:“上书房已经给你请了假,这几日且懒怠着,这就是四哥意思,你可要体量!”
胤禩歪他肩头,眼睛不觉转了转,后双眸弯成了一个柔顺而又好看弧度:“若四哥不浑说是小九小十闹我乏力懒怠,八弟自当体量。”
不提还好,一提雍正爷又是一肚子火:他承认昨日他考虑欠妥,只是那两个小鬼难道就没有推波助澜份儿?忍不住驳斥道:“我为兄长,自当将这事儿顶了下来,难道还要你来蛆嚼?”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胤禩若当真想让他去顶缸,何苦又宁愿扑白粉掩盖,心下一叹:“你啊,竟学了些个精致淘气……”
却没有想到,他话音未落,已看到胤禩软软地歪了他肩头,睡着了。
雍正爷掠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情绪,低低一叹,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掖好了被角,眼神胤禩苍白面庞上停留了许久,目光自己都未曾觉察之时柔和如斯:罢了罢了,你今日这般对我,往后我若登基,无论你如何作为,只要不捅翻了天,我都许你个善终就是了。如若还能似今日一般帮四哥,朕也乐意雍正朝再多一位权倾朝野廉亲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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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胤禩禀报了见闻隔天,大阿哥便修书给了远边塞驻军心腹,令他派人探查准噶尔部,同时又隐瞒了弟弟们尾随策伊桥段,只将发现使节行踪诡异消息汇报给了康熙。
康熙帝一听皱紧眉头,就寻了个由头扣留住了策伊,暗中彻查。而由于雍正爷与大阿哥早已先后截断了策伊消息网,只莫约过了半月有余,一封八百里加急文书就送到了康熙帝御案上:准噶尔部目今虽然还噶尔丹与策妄阿拉布坦来回拉锯中,依旧战乱;但是并不似策妄阿拉布坦所描述那样贫瘠,这厮竟然是年前噶尔丹出兵喀尔喀蒙古时候,瞅准了空隙占领了原准噶尔领土,几乎可以堪称未废一兵一卒。
而康熙帝送过去那堆牛羊,此刻正帮着他们韬光养晦,欢度春节呢。
有一秘辛表示,此次来大清使节其实是策妄阿拉布坦长子策伊,只不过由于这策伊是个贱婢所生,一直没有被正式冠姓。但是策妄阿拉布坦私下却是极为喜欢这个儿子,此次委以重任。
如此一来,草原尚不平定,就利用儿子打探消息,明面上对大清示好哭穷,暗地里同样也是利用这奴婢之子,令其死心塌地。加上窥伺我**机,暗中屯兵,狼子野心不容小觑!!
康熙帝震怒,却又不想明面上发作,于是乎……
重臣皇子参与密议,敲定了让“策妄阿拉布坦与噶尔丹继续内耗平衡,再策反拉拢策伊化为内线,许诺日后让他继位”之策略,但求螳螂捕蝉黄雀后。
而这一番上衣定夺下来,可谓是皆大欢喜,大阿哥立了赫赫功绩,雍正爷也算暂时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只不过等他这刚转回头,却发现他忙得脚打后脑勺半个月里,小八、小九、小十又扎堆到一处去了,甚至还领着胤祥、胤祯一起胡闹!!
看着几个圆圆脑袋凑一起蹴鞠、投壶、策马、布库,雍正爷莫名其妙地就觉着不对味儿起来——特别小八还算稳重,偶尔也会坐树下看书,但那其他一起起儿一个个,怎么都不着调地喜欢往他身上扑呢?!
他身上抹了蜜糖还是香粉?
结果终于一日小九一个爱娇将他家好八哥压倒榻上挠痒痒时候,被刚要进门雍正爷撞了个正着,而胤禟未觉察,胤禩亦未反应过来当口,门帘子又“啪”地一声回归原位——竟走了!
胤禩把小九从自己身上剥下来,瞅着门外有点发怔:怎么了这是,前几天不还是好好地么?他有些不明就里,细想起来才发觉似乎近日四哥不忙了想要找他亲近,就总有想压了小九、小十一头念想。再联想联想先前自个儿生病时候,四哥到底是将因由揽了身上,而他却还揣测过四哥带自己与小九小十出门另有目。这一来,素日温润胤禩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琢磨着让自个哈哈珠子去外头掏了几册诗集与琴谱,亲自绑了便上门去讨好他家那别扭又难伺候四哥去了。
而雍正爷返生已久,起初还能装装老成,但是男人骨子里从来都是幼稚,又见天同年幼弟弟晨夕聚处,加之弟弟们也日渐懂事,说出来话不再那样稚嫩无脑。时日久了,竟然也被带出了五六分年少意气。冷静料理事务之时还是狠绝雍正爷,可是脾气情感翻涌上来,偶尔竟然和十几岁少年有一拼!
于是乎,等到他正房间里教胤祥写字,得闻外间张起麟来报“八阿哥到”时,他便下意识地一把抱起了七岁胤祥,使劲儿做亲密状!
“四哥……”
结果胤禩拎着一摞书挑开帘子,就见两颗大门牙尚只长出来一半胤祥正扭着身体雍正爷怀里拼命挣扎,手还不停地推着老四脸颊。
“胡子好扎人!啊……八哥!”立刻笑出两个胖窝窝,使劲儿挥手。
于是,这次雍正爷不仅面子,连里子都丢了……
胤禩几乎是啼笑皆非地看着那差了八岁一大一小来回拉锯,难得没有给雍正爷递去台阶——他方才算是弄清了,合着四哥这段日子,是吃醋?心里不自禁掠过一抹子说不出来欢欣,却又好笑他竟要拿小胤祥来充作筏子?
太丢人了!他都替他臊得慌。
于是胤禩笑吟吟地走进几步,只将那些个书放案几上:“着富查家达哈苏寻来,都是正本版。那日四哥说想同弟弟研磨研磨,怕是今个儿不得空,弟弟先且将书放下了,改明儿再来叨扰。”
说罢就要撩帘子走人:许你胤禛摔我屋门帘子,就不许我摔摔你?!
身后胤祥终于耐不住他家好四哥胡渣荼毒了,几乎算是哀凄至极叫了一声:“八哥~~~”那小声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憔悴有多憔悴。
而胤禩到底是个宠孩子,心里一软。
雍正爷此刻也终拉下了老脸:“胤禩,你给我过来!”
后来那日,两个年岁较长凑近桌边研习古曲谱,小那只就欢叫着冲到外头去扑蝴蝶。春暖日暄,琴音潺潺。
年长寻了个空隙,半含酸:“人都说琴者,静也。若抚琴定当寻得僻静幽所,或佛堂、或山林,或水崖。还需抱元守一,平心静气,方能含商咀徽,云飞雪起。八弟今个贸贸然便来,四哥陋室杂乱,也不怕坏了雅兴?”
少年些清甜一笑,解心忧:“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四哥说那都是幺弦孤韵,我等天家威仪,难道还看不透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年长微一愕然:“我白问你一句,你倒歪派起兄长来了。”
少年低头也不言语,只《欸乃》第五节上作势一勾宫弦;年长便左手自然跟上,吟九徽。
“至乐本太一,幽琴和乾坤。”
“代乏识微者,幽音与兄论。”[注7]
于是忽而静默一分,两人不觉相识而笑,一个面上撇嘴,心头受用;一个出口尖刻,方寸煦软。那书房琴几,反倒自有一股静好暖意缱缱流淌,言曰:
「琴瑟御,莫言无谈;因缘际会,知音解忧。」
TBC
[注7]:“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至乐本太一”两句,出自《听尹炼师弹琴》,唐·吴筠,后一句被胤禩小小篡改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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