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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爷虽然自诩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那名叫“策伊”使节来钻,但是事情好赖涉及到了大哥与小八等诸,越性就多耐了段时间。好康熙穷大方惯了,见“兄弟部落”要同自己联击噶尔丹,龙心大悦,便先遣了一批牛羊送去草原,让他们好过冬,自己留下了策伊并一众蒙古兄弟,说过了年再回去。
换做以往,雍正爷自然心疼那上千头牛羊,可是自打听了小八那席“许以小利,诱以大鱼”,心思也就通达了,反而认为正中下怀——东西是要不回来了,但正因为要不回来,往后发现其心怀叵测,皇父必定是光火!于是便施施然潜了几个贴身仆从传话出去,只令心腹侍卫择一二武功高强,盯著那策伊——一起子穷凶极恶白眼狼,就不信月余还挑不出个错处!
而年关自然是同以往那般热热闹闹地过了。雍正爷算准了时日,并未多做什么,只兄弟们晨夕聚处时候捡了几个关于“矮挫丑之胖子”趣事来说,便明里暗里地映射了一番策伊。果不其然,往后元宵佳节大宴群臣,使节、重臣、阿哥们纷纷出席。小九小十那日宴席上看到上前敬酒少年胖子,便凑一起一阵嘀嘀咕咕,连他们身匝胤禩听后都止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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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正月十七,做好一切筹谋雍正爷拿着腰牌,带着一起三个弟弟出宫内城耍去了。
内城本是八旗子弟兼达官贵人聚居地界,但是随着近年人口增加,贫富不一,加上生活不便,早已有穷困八旗将屋子“长租”给了汉人商铺,康熙是午门前面设立了方便内城杂物买卖“宫市”,所以虽然只内城绕绕,却也足够平素鲜少出宫小阿哥们看得目不转睛了。
而自打雍正爷那瓶子“闷驴倒”送过去,往日里也偶尔开个玩笑,小九小十算是能接受这个冷艳高贵天然面瘫了,何况这次是四哥邀了他们同来耍,不觉又亲厚了些。
一路上吵着闹着,要买这个要吃那个,小小马车棚顶都险些被揭翻了。雍正爷实有些被聒噪发烦,身侧抱着手炉胤禩却突然说了一句:“落雪了。”
说罢伸手推开了马车窗屉,果不其然,他方才也是透过帘子才瞅见,这会儿马车咕噜咕噜地往前行驶,天空中也搓下了棉絮。青天白日,光辉夺目,倒比几年前那个冬至雪夜多了一番清透盎然。
小九小十两个果然嗷了一声,便双双趴了窗棱之上往外望,还要伸手去接。胤禩这才扭头对着雍正爷微微一笑、挤挤眼,雍正哑然,果然还是老八会带孩子啊。
逛完宫市,便“顺带”去了钱庄,拟定好计划依记行事,果真带了胤禩入沟,只无甚大趣,按下不提。
倒是临时出了一些事故——只因小九是个爱财,去了钱庄一通好奇发问自不话下,偏巧隔壁当铺里被当了一批好物件:什么鬼工象牙球、细拉双面微刻扇、甚至还有一副辨不出真伪阎立本铁线描人物画,小九登时就激动左右把玩,爱不释手,依依不舍地看了许久。
而胤禩是个宠弟弟,也就任由他们细看,甚至中间还生了要不要偷偷潜人回宫多拿些银票,替小九买下来意思。
被雍正爷一拉他袖子:“别把小孩宠坏了!”
而胤禩刚要反驳,四爷却发现他手极为冰冷,连鼻尖也冻得微红。再细细看去,他今儿穿了一身银鼠短袄、足蹬鹿皮筒靴、披着件银灰斗篷。里头短打,外面也不兜风。精神是精神,暖和也暖和,但是估计这人畏寒,这干瘪店铺里呆久了还是不行。
登时先前些许愧疚与布置从何处生发怒火弥漫上来,给他竖起了貂毛风领,拉着胤禩手就往外走:“金禟、金俄,跟上,混像个没见过世面!”
于是一溜华衣贵服小少爷相互牵扯着涌出店去,留下了品奇斋老板面如土灰,全京城数得上号当铺顷刻就变成了没见过世面酸困穷地……
眼瞅着胤禩冻得厉害,小九小十又都吵着肚子饿了,雍正爷便全了他们心思,想着找个还算可心儿茶楼,饮一壶热茶搪搪雪气。而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摸出怀表看了看,就将人带到了四夷馆附近德祥楼。
本想今天就打住,可是你们自己上杆子往枪口上撞——探子来报,说策伊时常这个时段行踪鬼祟,欲图内城军营附近散晃,不如就添上一把火,给胤禩瞅见,也好过自己先前万般诋毁游说。
做定了主意,雍正爷就寻了二楼雅间一个刚巧能看到四夷馆大门雅间,本想把胤禩塞到窗口,但是看着那一张嘴唇泛白小脸儿,不知为何还是没忍心。支使带出来随从将手炉添了送上来,自己还是抓着弟弟手,给他挡风遮雨去了。
小九小十嚷着要吃瓜子儿,要吃萨其马。
雍正爷刚要开口,就听到胤禩自个儿说:“再叫一壶熟普。”还算知道自个儿珍重。他记得胤禩分明是春末生,但是却这般畏寒,何况忆起来他上辈子身体比自己还要糟糕,想来怕是娘胎里带出来病根。
哼,病秧子。
雍正爷一边想着,一边将自己鹿皮手筒递给了胤禩。
胤禩笑着道了谢,雍正爷想与其谢我不如待会儿招子亮些,能瞅见策伊那厮。而也许是他一时行善,天地有感,正他们将茶吃到了第三泡时候,胤禩面色有所回转,就见到那四夷馆门口,一个带着熊皮帽子身影独自一人溜了出来,还掩饰性地牵着一头短腿玄色蒙古马,欲图掩盖行踪。
是策伊!
那边雍正爷刚刚皱起了眉宇,胤禩就轻轻地“咦”了一声,小十好奇地看着两个哥哥,也就凑过头去,想必是对“满脸横丝肉矮挫丑”印象极为深刻,虎背熊腰八字外开罗圈身法也不容看错。
于是正当雍正爷不知要怎么开口说大家一到尾随观摩,小十就双目一瞪:“册那,事出常态,必有妖!”竟将前几日听来戏文念叨出口。
而小九则立时从凳子上跃起,单腿踩着,一副目光炯炯模样。
雍正爷灵光一闪,觉得方才胤禩顺着小孩子法子说不准另有一番妙处,便点头赞了句:“说极是。”
果不其然,两只小难得得了四哥赞誉,浑似磕了仙丹,几乎是立刻跳起来就要去追。胤禩眉宇微不可见皱了一下,开口道:“回马车上,远远地跟着才妥当。”
他这几天被四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耳濡目染,也自担心那策伊,但是胤禩心中到底是兄弟们重要些,雍正爷被他这样瞥了一眼,反而有些讪讪了。
不过到底都是大清皇子,家国天下生来就为己任。又涉及到了重要使节,不好随意编排,让侍卫窥见“家丑”。四个“名捕”就挤马车里,远远地跟了上去。
然而雍正爷其实是知道策伊绕着我内城驻军好几日了,有心故意让胤禩看见,便没阻拦,只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那策伊不仅往驻军方向去了,甚至还企图绕道后面围墙。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雍正爷心头一喜,这可不是坐实了?可是那围墙后头就是一个几十平方小林子,还是得下马车走几步才可。而到了此处,似乎临门一脚,天家儿孙从不缺胆识,两个小只差提刀就要杀将过去了。
好雍正还算有心,虽然急躁,却一把拦住了,让侍卫们统统噤声,成三角队形包抄过去,莫要惊动了此人,自己带着这群小小少年也迫近了。一时间鸦雀无声,唯余冬日枯枝乱颤,倒像是瓮中之鳖,势必得。
凑得这样近,只肖再一个探头探脑动作,今儿都跑不了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
就他们踩着林中枯树枝与零星雪水悄然往内逼近时候,只听边上暮然一声闷响,雍正爷及时回头,竟看到身侧一个侍卫踉跄倒地。然而大家纷纷侧目,唯有小十闷头往前,胤禩眼角一掸、一惊之下伸手就去抓,然而变化竟须臾之间!小十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绊马索,只听“呼”地一声脆响,胤禩扑住他倾身就往旁边滚将出去,而下一瞬,他们刚才身边立着树干上就被那物抽出了一道冗长伤痕。
若非他动作及时,小十腿就险些废了!
于是一时间士气大乱,雍正爷心里一慌,推开众人箭步就冲上去查看胤禩可有出事,然而等到他分神抬眼之际,前方哪儿还有那策伊身影?!
竟被个番邦蛮子摆了一道!
可眼下雍正爷到底担心胤禩伤势,小十被他护得周全毫发无损,他却是雪水枯枝里生生滚了两圈,身上衣服全湿透了,发辫打结沾了地上枯草,看起来好不狼狈。
雍正爷心里一急——他只是想让胤禩传句话而已,可断断没有想让弟弟受伤,况且他要是受伤了,自己多番筹谋岂不暴露?!所以不管是算计还是真心,脸上关怀这会儿却是做不得假了。
于是一阵兵荒马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策伊,将小主子安全送回去方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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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头,小十一副蔫头耷脑样子,活似斗败了公鸡。而小九捱着他轻声安抚,胤禩则换了件披风依一边车壁上。
其实胤禩对于今日他四哥选了那样一个茶楼临窗瞭望,事后又躁进追踪到底有些许疑惑。只不过他今年才十一光景,年轻心热,小十方才也是自己莽撞,所以瞎想了一会儿,便丢开脑去。
而雍正爷看他还有心训斥弟弟,只当没事,心神便琢磨起了策伊来:好他们目今并没有穿皇家服饰,亦没有暴露身份,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减少对策伊监视,同时拦截他任何有可能递出去密函。但是这一番筹谋却被马车微微一颠簸拉回了神智,结果他抬眼就见到了胤禩面上一瞬间发白。
雍正爷心头到底一动,嘴唇抿了下,凑到了胤禩身侧:“还好么?”
胤禩正要答话,四爷却倏地一把拉住了他胳膊,将人带到自己腿上坐了。胤禩一惊。
“这样你能舒服些……”
好男孩之间并没那么多避讳,胤禩大约又是真累极,不多会儿,便将头歪了他肩上,阖眼小憩。
而刚刚挨了训斥小九小十睁大了眼睛看着马车内这一幕,半晌,胤禟戳了戳胤俄:“哎,看八哥那样挺舒服,要么你也颠颠儿我?”
雍正爷不自主地瞠他一眼。
只不过,阴了弟弟一把,却看他受惊受伤,抱手中少年手感柔软,雍正爷拧着眉头细细瞅去,胤禩面庞雪白,将长而尚未开面容上大半承袭了母亲卫氏秀美,此刻闭上了那双柔和而又隐隐能够看透人心眸子,裹貂毛披风中,有一股子雌雄莫辩美好。他心头莫名其妙一抖。
而胤禩此时迷迷糊糊地动弹了下,四爷却不自觉地将怀中之人箍紧了。
马车慢悠悠地走着,对面两个小已经头挨头睡着了,四爷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起来,他不经伸手一探,胤禩额头火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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