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无一生还

西子路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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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上楼下的众人看了一会子热闹,见这二人都无事,便各自散开了。多奇异之事风月阁也不少见,此等小事委实算不上什么,若非掉下去的是两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恐怕众人连理会也不去理会。

    唐谷溪坐起来,发丝凌乱,面如纸色,眸光凝滞如固体,一动不动望着前方,谁也不理,谁也不看。她推开梁十三娘,凭着本能站了起来,呆呆地向门口走去。

    十三娘和司袖相视一眼,赶忙跑过去拉住她,“妹妹,我说妹妹,不如你去姐姐房里歇息片刻可好,我看你是累了,待过些时候再走如何?”

    唐谷溪惘若未闻。

    “姐姐。”司袖走了上来,前倾身子,低语道,“我看她方才,往赵舵主房里去了……”

    十三娘闻言,沉吟半晌,眸光转动,喃喃道:“这才两日,那边的人还没回来,也不知究竟如何……司袖,你派人好生盯着她,别出事,我去问问那个赵舵主去!”

    司袖点点头。

    她转身离开,径直上了楼。

    “赵舵主,你开门,你给老娘开门!”

    “十三娘,请回去吧,今日爷累了,没功夫跟你闲聊。”

    “累了?你还有脸说累?你说,你究竟把我妹子如何了,为何她出了你的门就成那副样子了?你给我交代清楚!否则,别想撵我一步!上次咱可说好的,你言而无信——”

    “哎呀行了!十三娘……”面前的门板登时被打开,赵舵主黑着脸站在门后,“我早就说了,我不会对她怎样,你为何偏不信呢?”

    “那你说,她怎会失魂落魄成那副样子?”十三娘怒目厉声。

    “何种样子?”赵舵主纳了闷。

    十三娘便把方才唐谷溪如何摔下楼梯、她和司袖如何在楼上看见,司袖是如何救她,她又是如何魂不附体地走出风月阁的……一概告诉了他。

    赵舵主显然不知此事,一脸茫然。

    “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见?”十三娘表情夸张。

    赵舵主无言,紧锁眉头,哀叹了一声,转身走入屋里。

    十三娘看出他不知情,也知他未欺负唐谷溪,遂安了心。可见他一脸愁容,忧思满心的样子,不禁犯了疑惑,迟疑着跟了进去。

    “赵头儿,方才你跟我那妹子……可是说了什么?”她站在屋内,面向赵舵主的背影。

    赵舵主立于窗前,皎洁的月光透过窗子折进来,将他脸颊轮廓微微照亮。他背着双手,忽转过身来。

    “十三娘,你可知凉禹与乔疆去岁一年内,交战两次?”

    十三娘微怔,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干笑了一声,撇开目光,道:“我一个青楼妇人,整日醉心于风尘烟柳中,如何知道这千里之外兵场上的事呢?舵主真会说笑……”

    赵舵主并未察觉到她的神色,而是依旧锁着眉沉思,摇了摇头,无不哀叹道:“那丫头,也真是个可怜人哪……”

    “此话怎讲?”十三娘略有谨慎。

    “家中孤儿寡母,唯一兄长又战死沙场……今后,可如何是好啊。”

    ……

    ……

    宛都的街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行人摩肩擦踵,喧声欢笑,各种阁楼高矮不平,鳞次栉比,长长地排过去,点亮这一条长街。

    “花灯花灯,各色各样的花灯……”

    “鬼脸面具,福娃面具……”

    “卖糖人喽!灯笼样儿的糖人……哎,客官可要一个?”

    “爹爹,我要那个!”

    “好……”

    “雪缎,上好的雪缎……”

    “此为东瀛岛上稀有的珍珠,你看,大如卵石,冰滑剔透,名曰……”

    “好嘞!两包油糕,您拿好了!”

    ……

    唐谷溪的视线在街上缓缓游过,划过卖油糕的小摊,划过卖冰糖葫芦的商贩,划过一切欢欣鼓舞的人们,最终木木地收回,重敛于眼底,豪无表情。

    她该去哪儿呢?

    她哪儿也不想去。

    她看看天,想化作天上的云,看看街,想化作街上的风,看看脚下,又想化作地上的泥……她想化作世间任何一物,任尘任土,任风任雨,任山任水……就是不想做唐谷溪。

    不想做骆相思,不想做唐谷溪。

    连他也不要她了。

    他也背信弃义,空留她在人世间……

    还有何意思。

    “丫头,我听我姑丈说,西境的战事,可不容乐观啊。”

    “您……只管说。”

    “你无妨?”

    “……”

    “凉禹军最初行军顺利,所向披靡,后来不知出了何乱子,内部竟起了冲突,才不过两战,便败下阵来。最后,在先野有一大战,战中……”

    “战中如何?”

    “战中……全军覆没。”

    ……

    “先野之战持续了五天五夜,乔军与凉军皆伤亡惨重,士气受损。可最后一日,乔军兵力突增,夜袭了凉军军营,凉军就此……败下阵来。”

    “……你,你说的不对,既然全军覆没,为何还有人回来?凉禹兵力强大,怎会败给一个小小凉禹!你……你定是在骗我,你在说胡话!”

    “丫头,我骗你作何,于我有何好处?”

    “那便是你姑丈在说胡话!”

    “你……”

    “你姑丈纵为国相爷,可也不是凉禹人,并未亲眼看见那疆场战事,怎会知晓得一清二楚?定是胡说了,定是推测……”

    “不瞒你说,若在平时国相爷也未尝可知,可昨日我前去时,他府中恰好有凉禹来的一位友人。那友人位居朝野之上,身份贵重,怎会信口胡说?我恰也是听了几句,才得知原委的。”

    “全军覆没……可有人活着回来?”

    “丫头,既是全军覆没,自是无一生还了。”

    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姑娘,你孤零零一人站在这江边作甚,何不到街上看热闹去?”

    临江河畔,远离闹市渡口的一段,静谧异常。河面上划来一只乌蓬小船,于夜色中闪着微弱火红的光亮,照亮了唐谷溪的面庞。

    船娘从篷里出来倒水,小舟恰行至河边,她看到一个女子站在河边老柳下,静止不动,倘以为她要坐船。结果靠近时才发现,她凝望前方,沉默无语,手上那一把剑,并非要渡船。

    船娘挥了挥手,扭身钻进了篷里,对那船夫道:“行了,走吧,大寒夜的,谁会渡船呢,又不是渡口,咱快回去吧。”

    船夫呵呵笑了两声,收回头来,嘴里哼着小曲儿,像是《春江花月夜》。他微微欠身,拔起竹篙,将它一头抵在岸上,手臂用力,欲将船推开。

    不想,竹篙即碰到岸边时,那柳下的女子便倏然一动,朝这边走过来,一声不吭,不疾不徐,默默上了他们的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