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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直白且无心吐嘈让白家娘子一时有些窘然——没办法,她终究不是土生土长小归村人,没附带厚脸皮属性;比起直来直往,她习惯委婉一点含沙射影式讽剌。深吸好几口气,才有些咬牙道:
“你别管我只把《三字经》记到哪。我要说是孟母之所以三迁,是希望她孩子良好环境下成长,自然而然地长成一个有道德君子。这就说明了你接触到人很重要,因为你很有可能以后就变成那样人。”
“你不希望我长大变成像小归村那些喜欢说人闲话人一样,那么,你会希望我以后当尼姑吗?不然怎么会让我跟你一起去慎严庵?上小云好奇地问。
“我怎么可能会要你当尼姑!我说了,要你去慎严庵,就是为了学拿笔、写好字。笔墨纸砚,都是我供不起,却又是你迫切需要。”
“那你就不怕我跟尼姑们抄佛经抄久了,跑去当尼姑吗?”
“你不会。”白家娘子忍住不要磨牙,努力保持自己淡然处世风度,不让自己学小归村那些粗蛮婆子那样,一听小孩儿顶撞,立马大巴掌就轰过去,伴随满口粗话骂语。
“为什么不会?”
“当尼姑不能吃肉。等你有钱了,你忍得住不吃肉吗?”
“忍不住。”小云摇头,不过眼睛一转道:“可是如果我偷偷吃,谁会知道?”
“天知道,地知道,你自己知道。”白家娘子已没力气生气了,将小云拉到身边坐好,点点她额头。“小云,你是个聪明孩子,别人平平淡淡一句话,你就能轻易找出可钻漏洞;一般世俗规矩,你也总能从里头琢磨出便己好处。这样聪明会让你很危险,所以你得给自己画出一条底限。”她怕这孩子养成过度肆意妄为性子。
“底限是什么意思?”小云不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她还太小,娘亲对她说大道理,她大部份是不理解。
“嗯……我也不拿道德来要求你,总之就是:有所为,有所不为。这句话意思……”如此幼小孩子,该怎么教?白家娘子很苦恼。说得太浅显,孩儿不上心;说得太深,小云听不懂。偏偏她自个儿肚里墨水又十分有限,没有授业解惑奠分……
“嗯?”小云眨眨眼等着。
白家娘子努力想着,却没从脑子里想出贴切解释。虽然她总教小云背诵一些经典名篇,却没有能力释义——毕竟当年她之所以强背下这些名篇章句,不过是工作要求,也没人给她解释清楚。
“……总之,等你长大了,学会多知识,懂得多道理,你就知道娘意思了。”白家娘子后只能这样说道。
如此不负责任说词,显然不能令小云满意。就见她皱眉地问:
“学文识字,就是为了跟人讲道理吗?”
“不,正确说,是为了让你活得好。当你必须讲道理时,你学这一切,便足以让你应付得了。”白家娘子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女儿光头道:
“拳头大、声音粗,只村子里有点用处。离了这边陲荒村却是寸步难行。当你有机会走得远、爬得高,见识得多,便会知道,读书识字才是立足根本。至少,当你识字了,总可以让你外头不被欺瞒,不会转眼间就被人骗着签下卖身契。”
“村长家嫡出男丁都送去县城读书,也是因为这样吗?”
“嗯。你想,每个村村长,以及每个村富户,为什么稍稍有点钱都把孩子送出去读书?难道是因为读书可以让那些男丁多耕几亩田吗?为什么他们不把钱拿去买田盖屋囤粮?却大把大把地花让男丁读书上?”
“是因为读书可以让他们获得比买田大收获吗?”
“嗯,可以这么说。”
“是指考状元吗?”小云突然想到常常听王大成吹牛说他家堂哥县城书院里功课很好,以后包准考个状元回来。
“考状元太困难了,那可比登天还难。大雍三年一大考,全国顶尖学子汇集京城,几百几千人里,就取那么一个状元魁首,你道那是容易?”白家娘子失笑,好一会才对着一脸疑惑女儿道:“就算生长帝京富裕之家,三岁启蒙,六岁就送去知名书院给大才先生教授四书五经,勤学不辍苦读,天分努力都不缺,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考得出一个状元来呢。”
“阿娘意思是,状元这东西,咱小归村是别指望了?”
理所当然地点头,不夹半分轻蔑,纯粹实事求是。白家娘子评道:
“我瞧着村长家嫡长孙倒是个好,考个秀才不话下。光是能考得秀才,得了功名,就可保他们这一嫡支免纳税呢。再努力些,上层楼,或许能有机会考得举人。想当永定县县令,举人身分应也够了。”毕竟永定县是一般进士避之唯恐不及恶地。
“原来村长真想让他孙子以后当县令啊?”小云恍然大悟。“这就是读书好处了吧?考举人考状元,然后当官。老百姓种粮,即使自己吃不饱,还得上税给官家,他们说收多少就收多少,明明没亲手耕种干活,却可以收走农户手中粮食。”
“不是这样,当官并不是就能为所欲为——哎,这种事与你无关,我们就不多说了。说回读书吧!你有力气,多能多耕几亩田;但你还有知识,可以做就多了。”
“女孩儿可以考状元吗?”
白家娘子一楞,苦笑摇头。
“我让你读书写字,不是要你考状元。”
“如果我书读得比村长孙子好、比大树村那个秀才好,也不可以考状元吗?”
“不行。小云,你是女孩儿。”白家娘子怜爱地搂着女儿,轻道:“你当不了状元,但你可以日后当一个状元娘亲,让你儿子给你挣个诰封,受朝廷供养,被世人尊敬。你爹啊,心气大,你没出生时,就想着多存一些钱给你日后读书用,说是就算不是儿子,也可以学文识字,日后教弟弟。后来你生下来,你爹就说,这闺女一脸聪明相,一定要给你读书,日后嫁个好人家,教出一个大状元来。现我虽然没钱供你去学堂,但总会力让你学得多知识。”
小云向来就不是个感性人,所以即使此刻她阿娘满脸感性追思,眼角隐隐泛泪,她也没有“执手相看泪眼”自觉,只恍然道:
“所以,阿娘今晚说了这么多,连阿爹都用上了,就是要我好好读书学字就是了,对吧?其实您就算不说那么多,我还能不读书吗?让我读,我就读呗,不必抬出阿爹。”从窗缝看出去,月亮正斜挂西边树梢上,小云回头看着阿娘,道:“瞧,都大半夜了,明儿怎么起得来?”
白家娘子扯了扯嘴角,终于忍不住,一个爆栗敲上女儿光头,沉声道:
“去,用灶里热水兑一些冷水,洗洗手脚好睡了。”见女儿抱头鼠窜而去,连忙又追一句:“别忘了咬柳枝清牙漱口!”
“知、道、啦——”
小云从来不觉得自己特别聪明,顶多是觉得别人比较笨而已,一些很容易就能想通事,有人偏偏怎么想都想不通,苦恼得抓耳挠腮、求助于人;结果那人若不是出了馊主意,就是跟着一起愁眉苦脸,后习惯性去指望村长家。大人就找村长,小孩儿就找村长孙子。
大人事,她没什么看法。小孩儿之间纠纷争闹,小云看来,处理得都不怎么样,不过也从来没有出口批评就是了。身为穷村里地穷人家,又早早没了可以为她娘儿俩撑一片天爹亲,小云是个很懂得闭嘴人——她家阿娘就是因为这点才说她聪明。
她不觉得自己聪明,她比较自豪是她不会给家里惹祸。不争强,不多嘴,不招人注目,祸事自然就少了。她表现于外安静守分,看似对神秘慎严庵内部毫不好奇,也并不乱走,让待小房间里抄经书,她就能一整天坐那儿,也不朝窗外张望等等,如此乖巧举止,终于通过尼姑们测试,让她顺利地被娘亲挟带进慎严庵,过起了每日抄佛经、混上一顿饱饱午餐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