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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晚上,陈鹰和吴浩分头到了宋林那。
陈鹰下了班开车找了家餐厅吃饭,又绕了两圈甩开了记者,然后才开车到了老宅。吴浩来得更晚些,他手上压了一堆的事，晚饭吃了两回，跟两拨记者分别吃的,确定了后续安排后，他才开车赶到。
吴浩下车的时候看了看手机,忍不住给刘美芬打了电话：“你到家了吗？”
电话那头的刘美芬愣了愣，这话问得实在是太熟了些,交情太好了些,但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嗯,下班就回来了,没什么事。”
“那没事就好。我挂了，再见。”吴浩的电话告别跟电话来得一样爽快，但他说完了再见有刻意等了一等，可惜等到的只是“再见”这两个字。
挂了电话，他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敲开陈家大门。忽然觉得工作有些累，真的有点累。
丁嫂过来给他开了门，进了屋，吴浩一看客厅里的情形，顿时头大。米熙和陈鹰两个人排排坐看电视，电视上演的是欢乐狗血家庭剧，但这两人表情严肃，目光呆滞。宋林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也在看电视，但看上去正常多了。
“阿浩来了啊。”宋林看见来人，忙站起来笑着打招呼，还一边给吴浩使了个眼色。
吴浩真想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不用使眼色他也看出情形不妙，但他也不能转头就走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老板娘好啊，看电视呢。”
“是啊。”宋林笑眯眯，“阿浩吃饭了吗？让丁嫂给你做些吃的？”
“吃过了，吃过了。谢谢。”再吃他的胃就破掉了。吴浩一边和宋林进行着无聊的没营养寒喧对话，一边和宋林一起偷瞄了陈鹰米熙一眼。
陈鹰脸一直是黑的，见吴浩来只看了他一眼，没打算起身。米熙倒是赶紧起来了，冲吴浩微微鞠躬行礼：“吴浩叔来了啊，吴浩叔辛苦了。”
还行礼？吴浩吓一跳，这是怎么了，一棍子打回解放前了？
吴浩咳了咳，看了陈鹰一眼，陈鹰没理他，也不看米熙也不看他，吴浩只得道：“呃，米熙啊，我来给你说说媒体专访的事。”
“好的。”米熙一板一眼应得认真，却也没看陈鹰一眼。
宋林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去书房聊吧。老头子今晚应酬还没回来呢，正好空了地方让你们用。”
吴浩谢过了，跟着米熙去了书房。丁嫂给他们两人倒了杯水，接着对话就开始了。
“米熙，陈鹰都跟你说了吧，昨天的事在之后会发生一连串的媒体反应，今天是第一波消息，后面还会接着来。因为这次对方是带着目的恶意组织的行动，所以我们也必须主动应对，把事情平息下来。”
米熙点了点头。
“为了避免他们恶性炒作挖掘你的事，所以我得安排你做一个专访，媒体我已经联系好了，今晚跟那些记者吃了饭，都说好了。等你准备好，就上一个门户网站视频专访，只做一家，影响力够，条件也好交换，然后其它的后续报道内容我这边就会跟上的。”
米熙又点点头，“多谢吴浩叔。”
“没事。下午我发给你的访谈问题和答案摘要你看了吗？”
“看了。”米熙又点头，在书桌上拿起几张纸，亮给吴浩看，“奶奶还帮我打印出来了。”
“好。”吴浩从自己包里也掏出几页纸，递给米熙：“这份是最新的，你看这份。”米熙接了过去，吴浩把那份旧的拿了过来，用笔在上面划了几笔显示作废，以免米熙后面看混了。
趁米熙在看问题的时候，吴浩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把文件调出来，准备跟米熙把问答对一遍。等待中，他抬头一看，看到陈鹰站到了书房门口。吴浩动动眉头，用眼神指指一旁的椅子，陈鹰摇摇头，抱着双臂靠着门，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书房里的状况。
米熙感觉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陈鹰在门口站着，也没招呼，只又回过头来继续认真看问题。
这暗波涌动的气氛，吴浩是个有眼力架的，他想这一定是陈鹰回来与米熙沟通这些问题时闹了些矛盾。他在脑子里迅速把所有问题都过了一遍，想到最有可能让米熙闹情绪的，应该是不能曝光她跟陈鹰的恋情。吴浩在心里暗暗警惕，想着一会在这问题上小心跟她解释。
“我看好了。”这时候米熙抬头。这份跟下午的改动不大，只是增加了一些问题。
“好。”吴浩点头，“你一定看到了这份比下午那份问题多了些，这是我们跟他们沟通后，对方要求加上的，有时候我们得做出一些让步，答应下来的问题都没什么杀伤力，你一定可以应对得很好。”
米熙点头，她现在心里很平静，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应对不了的了。
“但是在细节上我们还是要对一对，现在我是记者，我来采访你，你就当是正式访问，你集中精神回答问题，如果我觉得哪里不对，我会告诉你。我们一起练一练，看你准备的状况，明天或是后天就上访问，好吗？”
“好。”答得很快，但没什么精神。
吴浩看了一眼陈鹰，他目光沉沉，视线一直盯着米熙看，显然他的心情也很不好。吴浩心里叹气，干脆先直面问题，他问：“米熙，你有什么问题要先问我吗？”
米熙低着头，盯着手上的纸看，看了好一会，小声问：“真的不能承认我跟陈鹰在恋爱吗？真的一定要说我是他当年远足到深山僻谷里结识的好友的孩子，临终带出山托付给他的绕八圈的远远亲吗？”
吴浩下意识再看陈鹰一眼，然后柔声跟米熙解释：“是的，米熙。从我的工作角度和经验来说，我强烈建议隐藏你和陈鹰的恋爱关系。你跟陈鹰被拍到酒店的事时，你还未成年，当时我们公关把事情压了下去，你拉肚子不得已住进酒店这个说辞也是当时一口咬定的。如果现在这个时候你说你跟陈鹰是情侣，那你们的情史会被追问，当初酒店开房的就会被坐实，无论事实如何，那套拉肚子去酒店开房上厕所的事会被所有人认定是谎言，而你未成年，舆论会伤害你，会抓住这个点把你的所有事都挖出来，你的日子会不得安宁。你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在这圈子里混成老油条了，早就刀枪不入，可陈鹰还计划让你上学，让你过上正常的社交生活，交上朋友。如果这次没处理好，你身上背上了丑闻，又是陈二少的女友，这个身份，会让你日后被记者跟踪，造谣，你做什么都可能被人拿来当话题，你会被你周围人指指点点，你愿意吗？”
米熙不说话，头低得不能再低。吴浩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好去看陈鹰的。陈鹰正看着米熙，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米熙低下头时的纤细的颈脖线条还有她乌亮的长发。他心疼她，满满的心疼。
过了许久，米熙忽然抬起头来，转头看向陈鹰，陈鹰道：“我是为你好。”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她闹脾气摆脸色真是太不成熟了。
米熙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陈鹰，看得吴浩差点想催她赶紧的吧，不然今晚没法收工了。吴浩忍住了，米熙却没忍住，她终于开口再问一遍：“必须这样吗？”
“对。”陈鹰没犹豫，很肯定地答。
米熙又看了他一会，又说：“如果我愿意承担后果呢？”
陈鹰摇头，有些后果不是愿意承担就能承担的，她太年轻，太单纯，她根本对所谓承担后果没概念。“我是为你好。”他已经解释过了，吴浩也解释过了，所以她这样倔这样赌气又有什么意思？
米熙不再看他了。她回过头来，对吴浩说：“我明白了，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吴浩定了定神，看了陈鹰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陪米熙练习。访谈这种事他经历过太多，这次的记者主持他也很熟，所以他对她提问的方式语气都有把握，他尽管用她的方式提问，这对米熙有帮助。
但米熙的表现完全出乎了吴浩的意料，她居然完全做到了他在文件里的要求，沉着，冷静，说话有条理，但又很自然，她并非照搬照背他写的内容，而是加入了她自己的语言，娓娓道来，不慌不乱。只一点不好，她现在心情不佳，应答的太过沉闷了些。但整个过程都没有出差错，没有Bug，没有说错话，他试图在问题上为难她的时候，她也能够答非所问的把话题绕回来。
吴浩非常满意。他看了看陈鹰，陈鹰显然也是满意的。
“很好，米熙，我觉得很好。”吴浩适时夸奖她，但米熙没什么大反应，只冷静点头说“谢谢”。
“你觉得你准备好了吗？”吴浩问。
“是的。”
“那明天下午上访谈可以吗？这样晚上就能播了。”
“可以。”
吴浩稍稍犹豫了下，但还是决定相信米熙。“那好的，明天你保持现在这样答问题就好。穿白色的衣服，我见过你穿的，明天中午我带人过来，帮你确认着装，然后会帮你化个很淡的妆，这只是想让你上镜之后看起来精神一些，发型不用做，就你平常垂着头发的样子就好。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答问题的时候不能这么闷闷的，会显得你心情不好，这会让别人对你的好感度打折扣。我们要的效果是塑造你的形象，让大家喜欢你。”
米熙点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说“喜欢了又能怎样”。
吴浩再看一眼陈鹰，然后问米熙：“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米熙很冷静。“那我先去睡了，要养足精神。多谢吴浩叔，明天我会好好答问题的。”
这么正经严肃，弄得吴浩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好，只好客套了几句。
米熙拿上那几页文件，低头出了书房，经过陈鹰身边，什么话都没说。吴浩也走到门口送她，她到了楼梯口，忽然转身，对着这两个男人道：“你们放心，我能做到。”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了。
放心？陈鹰皱眉头，这话是说给他们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呢？他真的很难对她放心。
吴浩告辞离去，陈鹰却赖着没走。他坐在客厅里，想着米熙一会还会下来，可左等右等不见她。到是陈远清回来了。父子俩聊了聊正事，然后宋林趁陈远清上楼后，悄悄问陈鹰：“你怎么考虑的？”
“什么怎么考虑？”
“你是因为喜欢照顾别人喜欢被别人需要才喜欢米熙，还是因为她是米熙？”
陈鹰皱眉头。
宋林又说：“要说这世上最需要你的女生，恐怕就是米熙了。你个性强，喜欢掌握一切，所以她很讨你的喜欢，不是吗？”
“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米熙不再象从前那样事事都得仰仗你呢？她学会了很多事，儿子，也许你们都低估了她。你不在的日子，她一直跟我在一起，我知道她有多聪明多乐观，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娇弱。”
“我不觉得她娇弱。”陈鹰揉揉眉心，她一人能打趴下好几个大男人，她跟娇弱一点都不沾边好吗？
“我是说精神上的。她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她有她的想法，她在乎的也许跟你在乎的不一样。”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宋林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你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儿子，喜欢一个人很容易，爱一个人很难。我也是观察了很久，经了许多事，才知道自己爱你爸爸。爱和需要是两回事。你是需要被需要，还是别的？别耽误自己，更别耽误米熙。”
“妈你想多了。”陈鹰站起来，决定上楼去看看米熙就走，太晚了，明天还有一堆事要做。老妈真是看电视剧看多了，感情哪有这么复杂，什么需要被需要，论需要，那需要他的女人太多了。需要他的身份，需要他的钱，需要他的感情，需要他的房子，可是他都没喜欢。
陈鹰上了楼，轻轻敲了敲米熙的房门，没人应。他握住门把轻轻扳了下，锁上了。难道真睡了？陈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终于还是走开了。
米熙这时候站在房间附带的小浴室里，对着浴室镜子中的自己看。
她长得漂亮吗？很多人都觉得她漂亮。陈鹰是喜欢她漂亮吗？
“你可以嫁给我。”他是这样说的。
“我最喜欢替别人做决定了。”他是这样说的。
她买什么样的衣服是他定的，她穿什么样的鞋是他定的，她要学什么功课是他定的，她要住在哪里是他定的，她要嫁给谁是他定的。没人要她，没人合适养她，所以他定了他自己。
“我们暂时不能公开我们是情侣的事，所幸目前知道这件事的还只是少数几个亲戚朋友。”他这样说。
“暂时是多久？”她问他。
“等事情过去了就可以了。”他答。
事情过去？米熙觉得怎么可能过去呢。他永远陈家二少，永远都会有对手。这次是凌熙然，下次会是别人。这次说要保护她，下次难道就不保护她吗？这次让她免被记者打扰，难道下次就不用避免记者打扰她吗？
他不觉得她能应付这种事，她会给他带来麻烦。暂时是多久？然后呢？
她竟然想不到然后了。
她是不能被承认的，他们要求她对记者撒谎。可是这次撒谎了，下次怎么圆回来，下次公布她与陈鹰的恋人关系时又怎么说？还是，根本不会有这一天？
陈鹰对她好吗？非常好，太好了！她相信他爱着她，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这么好过，她受宠若惊，她喜出望外，她甚至不敢再去想她的身体问题，她想做他的娘子，做个好娘子。
可她是不能被承认的。她必须对大家撒谎。她必须在记者问到感情问题时避开她与陈鹰的关系，她必须说陈鹰是一直好心照顾她的家人。
可是他们亲吻了，他们同床共枕了，她认定他会是她的相公的。
但她是不会被承认的。
米熙对着镜中的自己，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盯着自己看，她年轻貌美，可她没有钱，没有念过书，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大姨妈，没有未来。
她只有陈鹰。
她竟然，只有陈鹰。
她看着自己的眼泪涌出眼眶，看不清楚，但眼睛酸痛。
她用力抹去泪水，然后低头看了看手指，手指上，戴着陈鹰送给她的戒指。她看着戒指，一滴泪正巧打在戒指上，又看不清了。她再用力抹去泪水，然后把戒指摘了下来。
原来，戴上了，也戴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