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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徐峤上那名颧骨高耸、精瘦丑陋年轻人沉静声音很低带了浓重乡土腔调道：“君上请恕封岳直言()。君上思虑颇有不周之处。”
满屋目光都朝他转了过去。信陵君眼里升起一丝笑意深思目光注视着封岳一抬手道：“封岳有话只管直说。”
封岳一对深邃灵动眸子亮如晨星泰然自若地对上信陵君和蔼而不失威重眼光不慌不忙地道：“君上我三晋唇齿互为蔽合力以抗强秦近世连番大战亡失者虽众然习与秦战未尝无一日不枕戈以待旦。而楚据南方自白起破楚拔郢之后几近三十载未和秦相攻伐接踵迁都陈、寿春以避秦锋锐其心怯矣。前黄歇将兵救赵即巡观望于武关而不敢前。此番合纵楚人之意难测。而况楚国政日紊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若景阳、斗介之辈徒仗家世蹑高位之庸才耳。纵与我合纵之谋出兵西略亦难承大任。秦人闻君上合纵谋倘以一旅劲锐自商谷挥师而东卷甲而趋不过五日可至邓、顺汉水折而南过蓝田即郢疾雷不及掩耳一战可破楚。我三晋与楚分兵进袭各路军马缓急难以救应。楚一军溃则三晋军心必乱秦人志气乃扬恐又无功此其一君上不可不虑之。”
举目环视了一眼屋内众人又看了看澹泊平静如恒信陵君。封岳继续侃侃而谈道：“其二韩地险恶贫瘠又屡丧师失地悉国之卒大抵不过二三十万民无二岁之食糟糠犹不厌难恃为羽翼；赵。徒有良将而无明君。朝堂争权夺利。党争内讧甚剧大将征战外权臣亲贵中伤掣肘于内安望功业之建。况闻赵偃削扣各郡粮饷赵心浮动混乱李牧一无可倚何以成就！其三。秦自商鞅变法唯以耕战为本带甲百余万民心好战闻征奋臂而喜如饿狼之见肉。复倚关中之饶巴蜀之富粮草丰茂()。仓縻实。库藏充。其制颇优于我大魏招延募选武卒之制。若我之武卒中式可:税户数损矣。君上兵威。秦固无人能敌然其一旦坚壁相峙以老我师再施连横伎俩致我腹背受敌延战岁余我大魏民将困弊府库将竭粮秣不继必有绝粮之虞蹈赵长平之覆辙。”
逐条剖析着合纵方略地难行封岳一句“蹈赵长平之覆辙”出口屋里渐行凝重气氛倏然紧张他高颧骨一颤担心地看了不动声色信陵君一眼也就势收住了话头。
信陵君眉心一跳微露诧异、欣赏之色目中奔突起两团炽烈明亮火花掩过了眼底深处一线愁郁默默凝视了封岳片刻目光又与冯做一短暂交流神采奕奕地仰朗声大笑道：“封岳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天下大势罗列于胸呐！好！好！”敛住笑容眉梢一挑明邃目光扫视了一圈“可你如何只见我之困厄而不见秦贼之弊？”
他半生浸淫兵事大局胸次三年来无时不以合纵伐秦为念诸般方略早经推演筹算过不下数千百遍。何尝不知列国征伐天下情势倾颓时局急遽恶化全然不同于三十年前楚、齐、赵相继消乏困弊再无一国可独力抗得强秦。合纵种种情弊他想得比封岳多、远、也复杂但权衡利弊亦是迫眉睫非行不可。决策既定目下只益自刻厉蹈奋以犯大难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他绝不愿将内心地躁虑带到面上致人心益浮动
轻轻案上击了一掌信陵君英伟地身躯挺得笔直胸有成竹地道：“商鞅变法固以制胜然秦律繁复苛酷远较六国为甚。轻罪重刑一人犯法诛及三族一户违禁比邻连坐。民动辄得咎举步获罪实不堪命徒以有军功爵赏之法衡之。国事繁要商鞅以大手笔只取此二端构衡。以故秦人畏法贪利临阵捐甲徒裎趋敌而战不复以生死为念。然其侵夺山东之地每阵戮杀动以十数万计繁刑严诛特以强势服之父老家破人亡未见其耕战之制利反先苦于苛政衷心忿恨。今我合纵复收旧地一夫夜呼必至乱者四应。三晋三路大军步步蚕食压紧合击互为犄角收秦之三川郡、太原郡、河东郡只须臾。若与秦峙便出轻锐寇其后绝其渭水舟师粮道秦贼何能自固矣。至于楚国”他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转看向老昭忌瘦硬平板地脸膛。
昭忌死鱼眼里跳闪出一星亮采现出一抹少见英锐劲气直直盯着前方某一个点平漠地道：“楚今乃李园当国()。李园进美献妹柔媚以事黄歇反手而翦除之倚妹之贵而遽登高位。身份虽贵重终是为人所轻非军功不足以树威立权。而楚祚衰困迫犹地东南奄有吴越号令一出数十万众轻易可聚。郢楚之故都；夷陵楚先王陵墓所为秦所毁百世不解之仇；中自为白起侵夺隔绝地道塞不通。倘可振兵威复此要冲之地则中以西地数千里复归楚有矣。深怨所激大利所趋安虑楚人不附合纵之议。老朽愿请命入楚必使歃血缔盟。封岳汝但见楚人逸豫何忘其之犷悍烈性：三年不征五年不战即有忘本违祖之耻。景阳、斗介固不足道然楚之才俊多矣叔敖起于垄亩伍参出自人方其微贱孰知其名至显荣建业留名千载。安知此时无命世之奇材？”
信陵君豁然大笑自信昂若地道：“有昭老此言无忌尚有何忧。昭老联盟楚国合纵之事我便行委托于你了。”
昭忌死鱼眼里翳上了一层温润深沉光泽深深拜伏于地“君上国事维艰步步荆棘。昭忌老矣衰朽残年恐难再为君上驱驰奔走力此番入楚敢请从楚师西征竭驽钝粉身碎骨以为君上治平大业略效前驱绵薄。”
信陵君心头一震油然掠过一种不祥预兆眉毛骤然锁紧抢步出座搀住昭忌枯瘦双臂忧心忡忡地凝注着昭忌苍白老脸眼尾一战一字一字象从深心中吐出来地沉声道：“昭老！无忌向视昭老如心。时局艰危朝堂诸公能与无忌共功业于天下者亦唯诸君寥寥数人。昭老德才卓识见俱高不以无忌痴顽不堪受教从游二十七载生死艰厄、流亡困弊间筹谋赞画未尝离于左右。今何遽出此不祥之言！”
昭忌无肉削颊一抖怆然一笑低声道：“君上不以忌老朽无用纡降尊贵知遇扶掖时以国事咨商。得遇君上昭忌一生足矣。奈何老臣年齿老迈精力颓唐自问大限不远拼将残躯佐君上成合纵大业不亦为事乎？倒是君上一身系天下要善自珍重呵”
信陵君身子一僵眉峰拧得死紧勉强一笑惨淡沉痛地低呼道：“昭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