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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为我唱一出塞曲用那遗忘了古老言语;请用美丽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大好河山()。那只有长城外才有清香谁说出塞歌调子太悲凉。如果你不爱听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渴望。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想着黄河岸啊阴山畔。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都说故土难离可真回到这片熟悉土地这片养育了他又深深伤害过他浸染了他们全家血泪他心头留下难以磨灭惨痛印迹而为他们一家七口三年前不得不含泪抛离故土他心绪却异常纷乱理也理不清。
轻轻哼着心爱《出塞曲》冯豹从自家已粗粗收拾出个模样但一股霉味潮气却仍挥不去残败土坯房里走了出来。略略伸展舒活了一下筋骨一路随意地和正忙着秋收做活村头场里打谷、地里割麦乡邻们打着招呼他穿过了长长田埂来到村边一座小山岭下。
顺着一角隐现于荒榛泥壤间小道冯豹慢慢爬上了小山顶一株三两人都合抱不过来参天老松树荫影里默默坐了下来目光阴郁怅怅地眺望着下面小村落——冯村。
溯汾水而下有不少名城大邑。赵氏赖以家有着“柱国之地”称谓晋阳即汾水之滨。自长平战后秦国王龁、司马梗相继攻取武安、太原诸城邑赵国南疆、西疆失却大片领土晋阳、狼孟、榆次、城等地乃成为大赵遏制秦国东进窥伺战略第一线()。由城向东翻过逶迤两架山梁便是群山揽抱着冯村而冯村周遭三四十里间山洼里也还散落着四五个规模大抵相近小村落。
随着疆域不断向东缩减大赵国力急剧倾颓爰田制早经废弃流亡农户愈来愈多然而田税增户赋征收也不肯损其户数。“上计”是一年一年往上叠加递增至于年终所入之数却犹年初“计”之上。正赋之外尚有额外抽收、临时加派各色名目。三年后今日故乡较诸三年前显得形破败形凋敝也没有生气了。从坡顶望下去触目是黑魆魆脏兮兮残破杂乱斑驳土坯小屋零落临时窝棚草舍泥棚间是胡乱堆积着柴草禾秸。虽是秋忙时节却仍是一派萧瑟满布着阴暗意象丝毫寻不见应有欢腾场景。
穷!困难呐!
就前天一个面貌严肃、肌肉僵化田租吏已黑沉着一张脸带了四个手下司事进到村中。几个人成日里村头田间乱窜竖眉瞪眼紧绷着脸从没舒展过粗暴而毫无商量余地冷苛语气叫求告着“年景不好”村民们不寒而栗。一股不祥气氛沉沉笼罩了全村。谁也说不清今年连口粮、种粮被挖走都难以完税无法挣扎着活过去村民将会有几户人家家破人亡又将有多少人得忍痛鬻儿卖女弃家流离逃荒沦为佃客奴婢甚至身填沟壑。
山坡顶坐了许久许久眼里蒙上一层阴翳冯豹拧紧了眉微微眯起眼睛收回了深沉目光闷闷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里愤懑忧郁一起吐出去。用力甩甩头他两手垫脑后仰身草地上躺了下来。
嗅着松子柏实特有清香勾起了内心伤感冯豹呆呆望着老松虬干浓荫眼睛却恍恍惚惚视线不知飘什么地方。这是第几次了?回到冯村十多天他已经第几遭来到小山顶?自打他出娘胎伊始小山坡就是他和狗伢、山娃、土牛等一帮兄弟伙伴一道占据、嬉耍“领地”。他记忆里便是这儿小小年纪他割草打柴尚且稚嫩手脚被尖石枝桠磨出了厚厚茧子;他记忆里便是这儿他开始颤巍巍地跟随堪称村里好猎手叔父学习拉弓、射箭;他记忆里也是这儿他和伙伴们饿狗似漫山遍岭搜寻着任何一点可以下咽果腹东西;;;;;;
似乎只有这片留下过他无数足迹充实了他童年、少年时代山坡上他才能略略舒缓内心膨胀、压抑着说不清、道不明沉重感——
事实上他心已经和故乡这块土地格格不入了;他魂千丝万缕系念牵挂着是遥远高阙塞()!
甫离高阙回归故土然而他总不知不觉中想起自己家——那个高阙塞家。此时此刻秋收欢腾声浪该已席卷了高阙每一个角落了吧。虽然高阙土地比冯村瘠些但黍、粟、菽、麦、高粱产量总还不低。重要是租税差徭轻得令人难以置信田地里收成绝大部分结结实实是自家。何况帅爷不断对胡虏用兵拓土开边同时文宣司亦大力宣讲全面兴屯“农政宜举”令:屯田以供军食屯牧以备军用。兵屯、犯屯以外户屯是备受重视、大力推广屯户们如果有能力开荒垦地越多甚至还能得到文宣司嘉奖。而许多屯户畜栏里居然也养上了牛羊——帅爷给了有子弟投身军旅人家每户一头牛、四只小羊;便是普通屯户向帅爷设立牧场购买牲畜价钱可足足较市价低了三成多;;;;;;短短两三年早期到高阙屯垦人家一举粮满仓不止丰衣足食积屯粟米足支数年。
帅爷无上恩泽啊!
到处是一派红火到处是一片热气腾腾勃勃生机到处是盈盈喜气疲累欲死劳作是愉心满意足因为前面极丰厚回报看得见摸得着撩得人眼红心热。大伙儿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不再是低贱无知无助没有立锥之地下一脚不知将踏何处一阵风便能把纸一般薄身体吹倒沟壑里流民而有了自己一片家业。他父母有生以来第一次过上松心日子老俩口常常站田头用湿漉漉目光放眼望着自家翻滚着绿浪田地使劲地摇晃着脑袋努力摆脱幻梦般感觉。
是梦想成真吗?不()!这样日子以往连做梦都不敢想。
放眼天下间几曾听闻过帅爷这样仁爱无双、慷慨大度封君竟然能无私地慨然放弃了自己封邑里该得全部利益。是全部利益!别以为帅爷还收取了那么一丁点赋征老屯户们谁又会忘记三年前秋冬之交当他们拖家携口象死过一回般挣扎着怯怯缩缩来到高阙时是帅爷接纳了他们分给每户勉强能越冬熬命一点口粮。便是当年冬小麦麦种农具又有哪桩哪样不是出自于帅爷无偿给予。其后帅爷兴水利修堤坝蓄池沼引水灌溉;驻军兵屯抗御暴虐贪残胡虏保住了他们太平日子;兴办义学为目不识丁农家子弟开蒙;引一批农作好手实施传授推广深耕、中锄、粪本施肥、复种、沟塍陇亩等诸多他们这些山里人所不知先进耕作经验;遑论还有不少着布衣草鞋、自奉极俭听说是什么墨家子弟居然研制成了可汲水灌溉风车、手摇水车、脚踏水车等等闻所未闻奇而又高效工具——据他们说这些东西初创意就来自帅爷!;;;;;;
他们帅爷简直是神祇一样存!
无论是劝农还是募兵或是征调民壮挖渠修坝筑塞;无论是五日一小集、十日一大集市墟集市还是春秋二社祈福欢娱聚会中总而言之不管什么场合下文宣司人都只有一个主题一个中心:没有帅爷就没有今天高阙没有帅爷就没有屯户们所拥有一切。说得是那么自信昂若理直气壮那么裸毫不加避忌掩饰。对此没有人有任何疑义事实本就如此。帅爷功德令人没齿难忘。高阙又有哪家哪户不高供着帅爷长生牌位朝夕焚祝。
不论何等赞誉帅爷都受之无愧。我们不过是一群草头百姓靠自己双手苦挣苦干拉扯养活一家老小只希求个温饱可我们也会从自身所感所受分辨出好孬。帅爷便是我们头顶一片天。只要帅爷放了话刀山血海我泼出命也去干!入了讲武堂后冯豹常常会这样想。当然那个时候他也知道了督察院下并不仅仅有文宣司有着隐秘监察司、刑侦司而他亦成了监察司隶下之——密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