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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忧说是三年,其实一般守足二十七个月便算得上三年期满了,不过一般官员都会守足日子,不想因此落人诟病。
在第三十个月的时候,耐不住寂寞的孟老爷领着妻妾和长子先行回京去了,准备为自己的起复走动走动,而孟明远则要求留在祖宅静心读书以待来年春闱。
他一直到春闱前半个月才从原藉匆匆赶回京城。
十四岁的孟明远身形越发挺拔,眉目间温柔内敛,让他整个人显得温润优雅,活脱脱“公子如玉”的示范标本。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难免会引人侧目议论。
然后不少人便都知道三年前那个一鸣惊人却因祖母过世而未能参加次年春闱的孟举人孟二少爷回京了,要参加今年的春闱,不少人家都捺了性子等他这次赴试的结果。
孟明远知道父亲很渣,可他没想到他能渣到这种境界!
诚然,他还是对这位极品的父亲抱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的。
他马上就要面临前世高考一样关系到人生命运前程的大事,可是他老人家竟然会在他风尘仆仆从老家回京当天就告诉他一件极其震骇的消息。
分家!
靠!
古人不是都说父母在,不分家的吗?而且,他们兄弟都尚未成家分哪门子家?渣爹的年纪也不是特别大的啊,尚不到四十呢,正是壮年,他是不是也太过未雨绸缪了?不过,也说不定庆朝就是这样的呢,谁叫他以前看书都没怎么关注过这方面的律法条文和记录,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尽管心里活动很剧烈,可是孟明远的脸上一片淡定,听完父亲的话后,恭敬的做了一揖,道:“儿子想先见见母亲。”
孟老爷的表情顿时便有些不自然。
“父亲放心,儿子一切听凭父亲做主,只是在此之前想先见见母亲。”他在心里冷笑。
“你母亲身子不适。”
孟明远垂下了眼皮,不动声色地道:“父亲是怕母亲对我说什么吧,”他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只要父亲不干涉我以后的生活,我对分家没有异议。”
孟海林怔了一下。
孟明远依旧淡漠的道:“口说无凭,立字为据吧,毕竟不孝可是个大帽子,儿子不想落人口实。”
孟海林有些傻眼。
“儿子不管父亲想分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不过,既然分家势在必行,那儿子也只能替自己拿到点实惠的好处才行,我对财产什么的没要求,只是想让父亲以后不再干涉我的生活,这要求并不过分吧?”
孟海林的声音忍不住有些虚,目光不敢落到嫡子身上,“你真的不在乎?”
“不在乎。”他说得万分肯定,没能力万贯家财也守不住,有本事赤手空拳也能赚得金山银山。他虽不一定能赚得那么多,但混碗饭吃还是不太难的。
孟海林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但他最后还是从笔架上拿下了一支笔。
孟明远冷静的从椅中站起。
父子两个沉默的一坐一站,笔落在纸上沙沙作响,恍似钝刀割在人心之上。
孟海林觉得有些对不住嫡子,可是张姨娘和庶长子悲戚含泪的神情让他无法置之不理。嫡子已是这般优秀出色,若此次春闱再次考中,来日飞黄腾达前程不可限量,而他身为嫡子,对张姨娘母子又向来没好感,不趁现在,等到他将来成势恐怕他这个父亲也是无法压制他的某些行为的,只能狠狠心在这时动手了。
孟明远不得不承认渣爹的文笔还是不错的,契书写得很是条理清楚。
孟海林吹干契书的墨迹,有些沉重的递给嫡子。
孟明远接过又看了一遍,然后折好收起,“多谢父亲,我现在可以去见母亲了吗?”
“明日分家之后吧。”
孟明远愣了一下,尔后微笑,“儿子知道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说了也是白说。
孟明远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失眠之夜,结果却发现自己竟然意外的睡得很好,大概能脱离这个有些腌臜的府第他内心其实是高兴的吧。
翌日。
他精神很好的起身梳洗之后,便领着孟安往外院去。
孟家郑重的开了祠堂,也请了主持证明的相关官员和宗亲。
谁都看得出这次开家孟老爷太过偏颇庶长子,可是当事人孟明远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脸淡淡的接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宅契和一份五百两的分家银,然后还很恭敬的对孟老爷作了一揖,“儿子多谢父亲成全,让儿子能够心无挂碍的去赴试。”总算是不必担心一旦考中就要面临婚姻大事被人提上议程了,这才是他心里最最担心的事,至于其它他真的是不在乎的。
孟海林的脸色顿时便有些难堪。
“儿子这便让人回去收拾东西,今天便搬到自己的宅子,出府之前儿子会去探视母亲,想来父亲必不会拒绝的吧?”
面对儿子冷漠的目光,孟海林羞窘异常,他一直是不喜欢这个嫡子的。小时候,他被妻子宠得太过,脾性很不讨人喜欢。随着他渐渐长大,不知何时竟然开始给了他一种无形压力感,嫡子的品性为人开始让他觉得自惭形秽,他越来越害怕面对这个儿子,总觉得属于自己的那种父亲的威严根本无法拿出来震慑这个嫡子。
他太优秀了!
优秀得不像是他孟海林的儿子,这根长在他心里的刺儿一年年长大,终于刺得他生疼无法忽视。这次庶长子他们闹分家,其实他也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真正想摆脱嫡子的是他这个父亲。
仿佛突然之间孟海林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本心,这让他更加的无地自容。
“你母亲在病中,你不要过于扰了她的清养。”
“儿子知道。”
出了祠堂,孟明远低声嘱咐孟安几句,便径自往母亲院子而去。
当他终于见到母亲的时候,眼睛忍不住有些红了。半年多没见,他没想到母亲会憔悴到这个样子。
这半夜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场妻妾之争,母亲为何会输得如此之惨?
“娘。”
只是低低的唤了一声,高氏便忍不住泪流满面,“是娘没用,明明害怕打扰你攻读诗文才瞒着你,最后却反而害到了你。”那贱人母子鼓动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做这样的事,分明是要搅得远儿心神大乱,精神恍惚啊。
“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氏垂泪不语。
刘嬷嬷在一边一边擦泪,一边道:“太太回京后就病了,张姨娘便藉机拿住了府里的中馈,老爷又对她言听计从,太太……太太气怒交加病就越发的不好了,老爷……”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他这不争气的老妈呀,做为嫡妻连府里的下人们都拿捏不住,生生让个妾骑到了自己脖子上,他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远哥你不知道,你外家如今不成了,太太手里的几个陪嫁庄子铺子这两年也损得厉害,老爷回京走动起复又是大笔的钱花出去,比不得那起子人心里只有自己,拿得出银钱去收买人心。”
孟明远的脸色很阴沉,这个渣爹!
高氏抓住儿子的手,喘着气道:“娘把最后的两间铺子给你,你就当替你妹妹管着,等将来她出嫁的时候再交给她,也免得娘若不在了,她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让夫家看不起。”
刘嬷嬷已经从柜子里捧出一只檀木匣子,恭恭敬敬的递了过去。
孟明远没有犹豫直接接了过去,留在老妈这里将来也是给渣爹填补进去,索性由他拿走的好。
“娘自管好好调养身子,她要管家也索性撂开手去,您也学其他府的太太念佛养性,只管好生教养妹妹便是。儿子也自会好好上进,便是瞧在儿子的份上他们也不敢对娘和妹妹如何。”
高氏紧紧的握了握儿子的手,点头。
孟明远又陪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临走时从母亲手里拿了一些人的身契,都是这次他离开要带走之人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春芽等人还在忙着。
孟明远便站在院子的花圃前抬头看天,回到这个院子就不可避免的让他想起了双桃,那个被他留在了祖宅的丫环。挺秀的眉峰微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大他三岁的双桃竟然打着他的主意,居然趁他沐浴之时意欲献身。
那一幕香艳之极,当双桃那具成熟诱人的*毫无遮蔽的袒露在他眼前时,说没触动那真是假的,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器官早已经发育完全了,更可能相较于同龄之人更成熟些。可是,他却更生气,她如此不知自爱,又把他当成什么了?
男人的身体有时是容易冲动些,可是只要男人主观上肯克制,要当圣人也不是不行,她凭什么就把他当成跟渣爹和渣兄一样的类型?
他们的身体上也许有一些遗传上不可更改的相同基因,但是他们是不一样的!
用力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孟明远长吸了一口气,吐出,看向正吩咐下人把箱笼搬出去的孟安,眉峰舒展开来。
孟海林给嫡子安排了搬家的马车,但他却没有再露面。
而孟明远走得也很洒脱,一看箱笼上车,便一撩袍子上了马车。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了下来。
“少爷,咱们到了。”孟安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孟明远有些兴冲冲的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这幢两进的宅子位置不是很好,距离孟府大宅也很有些距离,估摸着怎么也到京城三环了,左右的住户比较分散,宅子周围倒也因此空旷了不少,就是要再扩也不是问题。果然,人少地广的时代宅基地什么的都是浮云。
宅子位北朝南,大门开在东南角,进门是一面贴了“福”字的大照壁,左折进入前院。房子的大体布局跟后世的四合院差不多,北面是正屋,东西为厢房,两边有抄手游廊,院中是天井,植有两株槐树,倒也清雅。
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这里可能因为是主人生活的主要地方,所以房屋间数也就相对的多了点,有几个相对独立的小院落,估摸着宅子的前主人家的家庭成员颇有些复杂。不过,这样一来,孟明远以后娶妻生子努力些增产报国倒也不用担心还得另外大兴土木了。
内院总体格局上还是跟前面一样的,都是正屋带耳房,左右为厢房,亦各带耳房,就是主院正屋后面又例外多了后罩房。靠近主院正屋的左侧植了一片翠竹,青翠挺拔的竹子倒是平添了几许文人骚客的诗情画意,让整个院子的格调都高雅了不少。
从抄手游廊过穿堂,再过一个月亮门便是宅子最后面的一个院子,也就是这宅子的后园了,看着面积不小,估摸着也有留着万一扩建房屋的打算。不过上个主人似乎没什么赏花弄月的闲情逸致,这里也就稀疏的有些花木,倒颇为务实的开恳了不少的田地似乎还种了东西。
不过,园中的一株桂树和一株石榴倒是挺让孟明远喜欢的。五月石榴艳红,八月金桂飘香,更何况石榴还有多子多孙的寓意。最后,在园子一个墙角他竟然还惊喜的发现了一株桑树。这园子不错,委实的不错,真真的不错啊。
大有可为,大有可为!
宅中一共有五口井,后园两口,内院两口,外院还有一口。
这让孟明远又一起想起了以前看古装剧时大户人家的女子动不动就跳井,看来井多也为自杀创造了一个相对便利的条件啊。
不过,这也没办法,宅子大了,当然首先就得解决院子里人吃水的问题,井肯定也得多挖几口以备不时之需。
“王妈,这宅子是谁相看的?”把宅子前后看过一遍,孟明远心里也不禁有了些疑惑,这宅子无论从面积还是构造都不太像是渣爹的手笔,他对自己不应该会如此大方。
王妈就不由笑了笑,道:“还是少爷眼明心亮,这宅子是太太让刘嬷嬷亲自相看的,为了把这宅子给少爷买下来,太太还卖了陪家的铺子和一个庄子,填补了几百两的空缺。太太说,她能为少爷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说完,不由叹了口气。
可怜天下慈母心!
孟明远觉得老妈填补的必定是大头,看王妈言语支唔就晓得了。他也不多追问,有些事心里清楚就行了。这样看来,老妈手里的东西真没什么了,她交给自己的两间铺子一定要好好打理,这估计就是他们娘仨的最后资产了。
房子已经有人先行给他们收拾过一遍了,所以他们安置起来倒也不是特别费力。
他们的人没多少,主子只有孟明远一个。王妈和孟安都孑然一身,只有春芽父母俱在,还有一双弟妹,加上她丈夫及公婆,一群人,满打满算下来也才十一口,住得是相当的宽裕。
孟明远住的院子里还植了一小片青竹,青翠挺拔的竹子倒是平添几许文人骚客的诗情画意。
简单看了遍自己以后要生活的地方,孟明远表示很满意,该有的都有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妈妈等人就紧赶着把宅子上上下下的拾掇利索。不住的院子就先都锁起来,等以后府里添人之后再打开。
然后,孟明远让孟安找了人牙子带人过来。
人牙子把自己带来的人分排站好,然后笑着走上前道:“老爷您看,这就是按您要求带来的小厮丫头和粗使婆子,您看中了就只管留下。若是不中意,小的回头再带人来给您挑。”
孟明远不说话,慢慢的扫过站在院中的人,让他们把手都伸出来,一个个看过去。
又让他们自报家门,再问他们中可有识字的,这却没一个点头,他也只能心里叹气,读书识字在这个时代那对普通人来说那就是奢侈的存在。
“春芽,你带这几个丫头下去试试他们的绣活和厨艺。”
“王妈,你带这三个婆子去试。”
孟明远在一个瘦小却长了一双黑漆明亮大眼的六七岁的小厮跟前站住,微微一笑,伸手摸摸他的头,道:“你就做我的小厮吧。”
“谢老爷,谢老爷。”那孩子立时就跪下磕头。
没一会儿,王妈妈和春芽就先后领着人回来了,各自留了两个。
人牙子把五个人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孟明远,孟安则把银子付给人牙子。
“老爷是个爽快人,以后府里缺人只管再找小的。”
“自然。”孟明远笑得清淡,“孟安送他出去吧。”说完就负手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没几天就要进考场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紧张,张姨娘那帮人以为他真的很想考中吗?他不过是按照这个时代安排给他这样的人走的路规规矩矩的往前走罢了,他自己对科举仕途其实并没有多强烈的*。
俗话说的好:干一行就要爱一行。
既然穿越了就要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活,他一直觉得自己挺随遇而安的。
“少爷。”送完人牙子的孟安又回来听候使唤。
孟明远脸上恬淡的笑,仔细扫了院子一圈,然后伸出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各放两个养着睡莲的鱼缸,这些地方全部摆上几盆花,廊下挂几盆吊兰。”
“是。”
孟明远以步丈量了一下院子,然后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子胸有成竹的在地上画了一个不太圆的圆圈,“找人来挖成一个小水塘,种上几枝荷,夏天的时候听雨打荷叶也是种不错的享受。”院中的空地这么大,不弄点东西显得有点儿空旷了。
孟安听得直点头。
“边上让人摆上几块造型不俗的石头,做个长条石凳,也好供人闲时歇脚。”
“少爷,你现在不是应该专心复习功课的吗?”忍了又忍,孟安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家少爷怎么好像完全忘了几天后他自己就得去考试的事,怎么一门心思折腾起院子来了?
孟明远晲了他一眼,笑了一声,“读书这种事也是要劳逸结合的,你家少爷我都读了这么久的书了,最后几天放自己假休息一下不可以吗?”
孟安说不出话来了。
少爷总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的,结果还常常犯错。
“行了,办你的事去吧。”
“小的这就去。”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