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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微娘特意挑了件浅黄色衫子，配着水绿色掐腰纹边裙，上简单地别了两支白玉簪，显得既鲜嫩又清。
倒是溶月站一边，不停地扫着她饰盒子，很为不能把里面那些珠光宝气钗环给她戴上而有些郁郁不乐。
“溶月，有没有告诉大爷等下我去铺子事儿？”微娘问道。
今天是她例行查铺日子。
溶月道：“已经通知翠竹院了，”说着顿了顿，终仍忍不住开口，“姑娘，奴婢觉得还是换那套金丝裙、戴东珠头面好。”
每次去城中铺子里巡视时，姑娘都会穿得庄重，这次不知为什么，竟然如此打扮。虽然说以姑娘长相，这样穿依旧娇俏出众，随便站哪里都俏生生地让人移不开眼，但若是不穿得嚣张强势些，能压得住那般成精老油子吗？
微娘看出了溶月心思，微笑着道：“我们走吧。”
以前她年幼，懂得不多，总觉得衣着华贵了才会让人看重些，但如果没有相应能力，就算那些人面上恭敬，内心里仍旧会轻视。
两人到了垂花门边，外面沈杀已经套好了车，正站那儿候着。他这次倒没拿什么食物，只是脸涨得鼓鼓地，嘴巴不停地动着，一望而知正吃什么东西。
溶月仍旧记恨他昨日事情，索性不理他，扶着微娘直接上了马车。
倒是微娘回过头来问他：“可有吃饱？”
沈杀怔了一下，似乎没意识到她这话含意，既而道：“饱了。”
仍是没个称呼。
微娘不以为意，马车里坐好，溶月拿着垫子垫到她后腰处，都弄好了，这才轻轻敲了下车厢壁，示意赶车。
车微微地动了起来，微娘闭着眼睛，心里飞地过着各铺送来帐册。
过了一会儿，溶月声音响了起来：“姑娘，金玉阁到了。”
金玉阁是顾家本城饰铺子，分为一二三层。一层招待本城普通客人，都是些常用货色；二层是中上等饰品，为本城富户准备；三层则是一个个分开小隔间，专门招待本城贵族，饰也全是精品乃至珍品。绝是，三层和二层均各有出入口，就算有女眷亲自来看饰，也不怕会被一层那些人冲撞。
沈杀溶月示意下，将马车从侧门赶进去。微娘从车中下来，直接从三层入口走上去。
看到入口处站着人不是王掌柜，而是“嘴”李三，微娘眉头不被注意地微动一下。
李三见到本家马车过来，知道来便是大姑娘，当下头也不敢抬，低着头解释了一下缘由。
原来今日一大早就有贵客上门，此时王掌柜正三层陪那位贵客挑饰，无法分/身下来，只得派他来迎。
微娘扫了一眼另一边停着一辆马车，觉得有几分眼熟，亦没多想，便上了三层。
倒是溶月多问了几句那贵客身份，原来是6府公子6活。
三人到了楼上，王掌柜声音正从一号隔间里传了出来：“6公子请看，这支富贵牡丹钗虽然只是一支银钗，但做工却极为精巧，那几朵牡丹花并非刻上去，而是将花瓣一片片压出来再组到一起，就连花蕊都是这样，所以才有栩栩如生感觉。您吹口气看看，这花瓣花蕊可是会被吹动。”
隔了一会儿，王掌柜声音又响了起来：“再说这钗头上珍珠，虽说不是特别大，比不上东珠，但胜光滑圆润，大小相同，一丁点儿瑕疵都没有。……不瞒您说，当今贵妃娘娘有一支极为喜爱富贵牡丹金钗，这银钗和那金钗除了材质不同外，做法可是一模一样。”
另一个男人声音道：“果然巧夺天工。”
听起来有几分耳熟，正是昨日见过一面6活。
“当然，还有一样儿小老儿得提前告知6公子，这钗上花儿看着娇嫩，实际也确实柔嫩，因此不耐外力，怕挤怕压。想一想，6公子红颜知己头上……。”
他话还没说完，6活便打断了他：“哪有什么红颜知己，王掌柜想得多了。”
王掌柜立刻转了话头。
微娘转头对李三道：“我去那边隔间，等下6公子走了，你便去通知王掌柜。”
李三刚刚垂应了，一号隔间门竟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青衫俊雅公子，正是6活。
6活里面挑饰挑得认真，没想到竟能碰到微娘，不由愣了一下，这才上来一礼道：“原来是顾姑娘。”
微娘外表出众，再加上昨日刚刚见过，回去后那位眼高于顶妹妹还颇提了几句，因此给他留下印象很深。
没想到今日竟这里见到。
“顾姑娘亦是来买饰吗？”6活问道。
微娘还了一礼，后退半步，溶月代她答道：“不是，我家姑娘是来巡视铺子。”
她这样一说，6活就明白了，略带几分惊异地道：“原来这金玉阁竟是姑娘开。”
顾家是江南屈一指豪商，经营产业众多，光本城就有多家。不过究竟哪些是顾府产业，这些外人就不是特别清楚了。
微娘转头看到王掌柜手中捧着一个木盒，盒里正装着一支富贵牡丹银钗，便道：“6公子很喜欢这支钗吗？”
6活犹豫了一下。
这支钗足够精巧，虽然只是银钗，但那串珍珠价值不菲，再加上做工奇特，确称得上是珍品。可惜那价格也完全配得上珍品价格。
他来此是为了给小妹寻件精奇饰作生辰贺礼，过高价未免让他望而却步。
但不知为什么，被只见过一面微娘那双清澈眼睛一看，他就说不出来拒绝话。
王掌柜看了6活一眼，道：“6公子嫌弃这支钗价高了。”
虽然话是实话，但6活脸没来由地红了一下。
微娘垂下眼睛，慢慢地道：“价高了啊……。”
溶月笑道：“价高有价高道理，像6姑娘那样人，也只有这种钗配得起。若是楼下那些，未免低看了6姑娘。”
溶月这丫头，她身边几年，虽然忠心比不上翠儿，但胜嘴巧灵活，又不失稳重，能见缝插针地说一些符合自己身份话。
翠儿这一点上就差了些。
6活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溶月笑道：“难不成6公子带银两不够？”这就有些相激意味了。
“溶月，怎可这般对6公子说话？”微娘轻斥了她一句，转头对6活道，“公子勿怪，我这丫头一向被我宠得惯了，说话有些不知轻重，若有冲撞之处，还望公子见谅。”
6活摇了摇头，目光中不见一丝恼意：“不妨。其实溶月姑娘之前那句话说得没错，这支钗确很配舍妹，只是……。”
他话未说完，溶月已经加上一句：“6公子意思是要买下了？”
“溶月！”微娘看了她一眼，微有责怪之意。
溶月看了看6活，又看了看微娘，有些委屈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只是这价确高了些。”6活虽是诗书之家出身，身上却不见书呆子气，说得很是实，“若姑娘能价钱上做些让步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微娘心里飞地计算一下，这才道：“金玉阁虽是顾府产业，但铺子里事情向来是王掌柜管，如果6公子真有意，便和王掌柜商议吧。”说着微低下头，进了另一个稍远隔间里。
“溶月，你适才有些鲁莽了。”微娘淡淡道。
溶月咬了下嘴唇，没说话，只是看脸上神色颇有些不以为意。
微娘坐直了身子，继续道：“我知你意思，那6公子出身不错，人又知礼，曾和大爷并称为‘神童’。你人大了，未免想得多些，但这世间很多事情并非一厢情愿。”
溶月抬起头，咬字清楚地道：“姑娘去年便已及笄，可这终身大事却一直没个着落。平日里姑娘除了忙铺子里事儿外，就很少出府，眼见这6公子是个好……。”
微娘见她越说越离谱，声音微微提高：“溶月！”
溶月闭了嘴，只是仍旧一脸不服气。
微娘叹息一声：“我知你是为我好。但祖母过世时，我亲口应她要保住大房产业，现我兄长既然还未束冠，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话说回来，就算有那个念头，你适才举止话语未免太轻浮随意了些，真正正人君子只会心中轻鄙。以后万不可再如此。”
溶月沉默良久，才轻轻道：“姑娘未免太辛苦了些。”
辛苦？
她前世撑得心力交瘁时，亦曾有这种感觉。可是后来和兄长去了京城，颠沛流离之后，她才知道，原来顾府那些日子，是自由轻松。
若这点儿苦都吃不了，她拿什么来为兄长换取全结局？
“选择了，就不需要后悔，溶月，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其实，现日子没什么不好，订亲，成亲，对大多数女子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微娘向后靠去，微微闭上了眼睛。
成婚生子，为夫家开枝散叶，这是一个正常女子该走路。可是对于重生一回她来说，经过前世经历，怎么还可能和那些女子一样？
她不甘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