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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微跑去上厕所,没想到门锁上了,里面有灯光,还以为是蔡英用厕所。也没多想,外面等了一会儿。几分钟后,老妈还没出来,她有点急,就去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也没有动静,四周静悄悄一片,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别是出了什么事吧?脑中升起这个念头,林微微顿时慌神了,手下敲门力道不由大了。她一边拍门,一边大声叫着妈妈,一股不好预感油然而生。
这边响动立即引来了奇奇,狗是十分具有灵性动物,见大半夜,林微微行为举止不同寻常,便围着她叫了起来。
弗里茨一开始还以为家里遭贼,忙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三两步跑到大厅。四周一环视,除了一脸焦急微微,什么也没有。
他步向她走去,问,“怎么了?”
听见弗里茨声音,林微微回头望去,语无伦次地道,“我妈,我妈里面,我叫她也没反应,她会不会……”
弗里茨安抚地拍了下她肩膀,让她镇定。转动了下门锁,果然被锁住了,他对微微道,“你让开点。”
幸好这是厕所,只是一个简略小锁,弗里茨用力撞了几下,门就开了。两人冲进去一看,果然出事了!
蔡英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躺地上一动不动。
“妈,妈妈!”林微微一看这情况当场就急哭了。毕竟不是医护人员,生平又是第一次遇上这情况,她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
见她要挪动蔡英,弗里茨忙制止,道,“别乱来,要送她去医院。”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微微立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摸到电话拨了个112给急救中心。
弗里茨是老兵,战场上,这种事情看多了,也处理多了,自然比林微微镇定沉着。虽然不会救人,但是急救措施还是会一点,他伸手探了下蔡英鼻息,又摸了下她脉搏,虽然微弱,却还都。
他轻拍了下蔡英脸,问,“哈罗,能听见我说话吗?”
蔡英陷入深度昏迷中,完全没有知觉。弗里茨将她头扬起,以免舌头堵塞呼吸道而导致窒息。
看见弗里茨动作,林微微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驾校学第一急救措施,急切地问,“要不要人工呼吸,按摩心脏?”
弗里茨摇了摇头,道,“不用,她还有呼吸和心跳。医生什么时候来?”
“马上。”林微微握着母亲手,胡乱擦了一把脸,六神无主地问,“现怎么办?”
“等。”
“怎么会这样?之前还好好啊。”她哭丧着脸,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弗里茨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安慰她,便伸手搂过她肩膀,亲了亲她头发。
救护车来得很,前后不超过1分钟,可林微微仍然觉得度秒如年。看见急救医生出现眼前,就像是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芒,她拉着医生走进厕所,道,“我妈,我妈她昏迷,她……”
见她词不达意,弗里茨接过话茬,沉稳地开口,“她半夜晕倒,脉搏心跳都有,但微弱。从我们发现她一直到你们抵达,大概2分钟左右。”
医护人员一共来了三个,他们取出设备,给蔡英做了个心电图,又注射了一剂强心针。这情况比较危急,光是靠心电图推断不出什么病症,怕是脑梗,谁也不敢耽搁,直接送去医院。
救护车里只能有一个家属陪同,林微微跟着医生去,弗里茨自己开车,两人约好医院碰头。
蔡英呼吸微弱,一上车医生就给她戴上了氧气罩,挂上点滴,看这状况不容乐观。林微微一脸焦急,恨不得坐上火箭炮,眨眼就到医院。握着母亲手,眼里望见她苍白面容,一股无力感抨击了她。26年来,从未像现这一刻,如此深刻地感受到生命脆弱。
医生翻了下蔡英心电图、血糖测试等,问,“你母亲平时是否患有心脏病,大动脉硬化等疾病?”
林微微摇头,“没有,我妈身体一向硬朗,她今天刚从美国回来。白天都还一切正常,就是说有点累,需要倒时差,然后晚上就突然晕倒了……”
“她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飞机上吃过,回家后没有。”
医生一边记录,一边又问了些基本问题,林微微一一回答。见母亲这样,她如坐针毡,忐忑地问,“我妈到底怎么了?她会不会……”这个死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电图上心律有些失常,具体病因现无法诊断,必须送去急救室进一步检查。你放心,我们会力抢救。”
到达医院后,蔡英立即被送入抢救室,闲杂人等进不去,只能外面等着。不知道具体状况,她心急如焚,位置上坐了不到五秒钟,又站起来来回踱步。
妈妈,你一定要挺住。
过了一会儿,弗里茨来了,一把拉住坐立不安她,问道,“怎么样?”
“还手术中,没有消息。”林微微道。
“不会有事。”弗里茨握住她手,给她力量,给她希望。
林微微动嘴想说些什么,这时手术室门开了,有医生走了出来。顾不得弗里茨,她忙迎了上去,心里既紧张又害怕,那一刻竟然不敢开口。
“怎么样?”弗里茨替她问道。
医生皱了皱眉,摇头道,“情况不妙,我们给她做了脑t扫描,脑ri检查,确诊是脑栓塞。”
“这是什么疾病?能治愈吗?”
“脑栓塞是由血凝块、斑块、脂肪细胞等组成栓子,进入脑循环,造成脑血管阻塞,所以引起病者深度昏迷。必须立即开刀排除颅内血块,阻止脑组织软化坏死。”
“那还等什么?”
“这个手术风险很大,我们需要家属签字。”医生递过来一张单子。
一听风险很大,林微微顿时紧张了,忙问,“有多少成功率?”
“百分之二十五。”
林微微脚一软,要不是弗里茨眼揽住,就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她不死心地追问,“那如果不动手术,有没有保守治疗?”
“没有,血块大脑,可能引起局部脑组织缺血缺氧,随时会脑梗死。动手术有25%机会,不动手术死亡率1%,而且是随时猝死。”
“这根本没有选择。”林微微叫了起来。
“所以,我不是来征询你意见,而是让你签字。”医生话一字一句残忍得就像一把刀,切断希望,让她浑身冰凉。见她神色糟糕,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便略带安慰地继而又道,“虽然不能保证手术一定成功,但我们必须积极面对。所幸你母亲被发现得早,病况进一步恶化前,得到控制。所以乐观说,堵塞血管被打通机会还是很大。”
别无他选,只能坚强面对,林微微颤抖着手,接过单子,签下自己名字。医生离开前,她忍不住又上前一把拉住他,恳求道,“请您一定一定要力,我就这么一个亲人。”
医生点头,拍了下她手,道,“我们会全力。”
手术至少要五个小时,林微微和弗里茨就坐外面等,一分一秒都走她心头上。任何人都能轻松地说一句逝者安息,生者坚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那个生死未卜人不是路人甲乙丙丁,而是她妈妈,那个生她养她妈妈啊!
她要养狗,妈妈陪着去看展会挑狗;她失恋,妈妈耐心安慰她;她申请学校不顺利,也是妈妈鼓励她再接再厉。这世上,如果真有不离不弃爱,那就是父母爱,至死方休。
一直以为这是血浓于水亲人,不会离开。可是现,母亲危旦夕,想为她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手术结果,可又怕带来是可怕噩耗,她觉得自己要被这种矛盾压抑感逼疯了。
林微微掐着手掌,再也坐不住,忽一下站了起来。
见她向外走去,弗里茨也随即跟着起身,伸手拉住她,道,“你去哪?”
“我要去教堂,妈妈是基督教徒,我要替她祷告上帝。”
弗里茨皱着眉头,回头望了眼墙上挂钟,时针指两点,凌晨两点。这个时间点,哪还有教堂开着?
一把将她拉回来,他呵斥道,“别胡闹。”
林微微甩开他手,道,“别拦我,让我去!”
她也不想无理取闹,她也想像电视剧里女主,冷静面对。可她只是个普通人,那种即将失去亲人恐惧深深地刻心里,让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才25%机会,而那个躺手术室里人是她母亲!除了上帝,谁还能帮助她?
弗里茨抿着嘴,紧紧地拽着她,就是不松手。她疯,他不能跟着疯,总要有人理智面对。
“放开,放开!”她扭动手腕,见怎么都挣扎不开,不由怒了,握紧拳头用力去捶打他胸膛。可还是挣脱不了,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他手背上。狠狠地,把所有悲伤和绝望都一股脑儿地倾倒了出来。
被她咬出了血,弗里茨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抿着嘴,任由她发泄。直到她没了劲,才松嘴,一手臂血渍,触目惊心。
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合着咸咸眼泪,一起吞下了肚子。闹了一会儿,慢慢地恢复了理智,林微微眼里闪过愧疚,无力地靠他怀里,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弗里茨搂着她,坐旁边椅子上,拍着她肩膀,安抚她浮躁气息。
“以前妈妈让我入基督教,和她一起去教堂祈祷,我总是用各种借口搪塞。一定是耶稣生气了,迁怒我母亲……”
越说越伤心,她鼻子一酸,泪珠断了线,一眼模糊。
见她掉眼泪,弗里茨很想安慰她,可张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他从小没了亲情,那个人性被泯灭黑暗年代,曾有一段时间,他行尸走肉般地混日子。一个人孤独惯了,不爱人也不被爱,直到她出现。也许无法和她感同身受,但他知道,她难受,他必定跟着难受;她要是累了,他就把肩膀给她靠。
林微微伸手抱住他脖子,瑟瑟发抖,哭道,“弗里茨,我害怕,我怕妈妈就这么死手术台上,我怕以后自己就孤零零一个人了。”
她话、她颤抖让他一震,突然想起了两人43年苏联一起逃难时情景。她饿得失去了理智,差点把自己卖了,幸好关键时刻他没有坐视不理,拉了她一把。那时她,也是这样无助,他叹了口气,过去和现相互交错,后凝聚成一股深深情感,是对她爱。
他张开双臂将她完全归入怀中,亲吻着她额头,给出他一生一世,不,也许是永生永世承诺,“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可惜林微微一颗心全都系了母亲身上,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望着急救室大门红灯怔怔发呆。
她需要一点信心,一点勇气,于是问,“弗里茨,你说我妈能否度过难关?”
他握着她手,放唇边亲了亲,重复她话,语气铿锵有力,“她一定会。”
“谢谢。”她靠他胸口,擦了下眼泪,道,“小时候,我很淘气,不肯做作业。去外面补课时候,偷溜去运动场看球员踢球。后来,老师打电话去我家告状,我爸气坏了,把我按地上一顿好打。我妈护着我,结果还被老爸抽到了好几下。妈妈让我学钢琴,我贪玩看电视,然后我妈用毛线针扎我手背,我生气,趁她不注意,把针全都折断扔了。后来,父母离婚,妈来了德国,我一个外婆家,没人管我了,无法无天做了不少错事。再后来,妈就把我接到德国,替我申请高中,安排我生活,我们俩异国他乡相依为命。我知道妈妈不可能陪我一辈子,迟早要离开,可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那么突然。就是今天下午她还是好好,我们还一起整理东西,我还试她给我买衣服……”
林微微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因为是亲人,一起时光总是不珍惜,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等要失去了,再来后悔难受。
“嘘,别说了,闭眼休息一会儿。乖。”弗里茨伸手按住她嘴唇,轻轻地抚过她头发,拍着她肩头,安抚她那颗悲怆心。他温柔全都给了她,毫无保留。
她还算是幸运,伤心无助之际,有人陪着她,一起过难关。弗里茨气息,让她心安定了一点。
折腾一晚上,林微微挡不住疲倦,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梦中看见母亲对自己微笑。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眼睛睁开,什么也没发生。宁愿去死人是自己,自私地想把悲痛留给别人,这样就不用面对生死离别。
整整六个半小时心急火燎地等待,急救室灯终于灭了,弗里茨一夜未睡。见状,便立即摇醒了林微微,道,“手术结束了。”
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叫了声妈。
医生推开手术室门,走了出来,那一刻,她懦弱地竟不敢上前。感受到内心颤抖,弗里茨握紧她手,给她面对现实勇气。
那一步跨近就好像是生与死界限。
不知不觉,天亮了。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了进来,地上投下一束束五彩缤纷光芒,又是五光十足一天。
只是,这带来是希望还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