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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琉璃劫——与君相逢】
第一九章:比目鱼·杀意(捉虫)
***
山间,竹楼。
昏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晃眼,似是期待归家的人。
半个多月。
他,再也没有来过。
曾经有着比剑,斗棋的地方,
曾经有着欢声笑语,把酒言志的地方,
如今,安静的落针可闻。
知了的鸣叫声为夜添了一丝烦躁。
自那晚后,赵毅风就没有来过。
江玉树的日子再次平静无波,那晚的事没人问,也没人敢问。
似一段尘封的历史,无人知晓。
“公子,月上中天,您早些歇息。”落不秋走至江玉树身边,径手搭了披风。
江玉树执玉箫的手有一瞬间的失重。
自嘲似的笑笑,“不知不觉都月上中天了,是该歇息了。”
苦涩的表情,自嘲的笑全都落在落不秋眼里。
“公子可是在等人?接连半月,公子每晚都会点灯,可公子眼睛……”
眼盲之人,何须点灯?
江玉树安然静坐,面上无波,清冷如秋,淡然如水。
“等人……”
最后的尾音轻的像是风一吹就散了,没了。
他淡淡道:“点灯是为你们,也是为自己。”
心处黑暗,昏黄温暖。
那一米光亮,明灯指引。
落不秋心里明白,却不知讲何,凝眼看着他。
烛火跳跳,和风游走。
他无奈的摇了摇了头,自言自语:“不会来了,不会来了,安歇吧……”
落不秋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道:“公子,殿下男儿担当,与公子投缘,公子何不试着……”
——“落叔,我累了,歇息吧。”落不秋剩余的话噎在口中,心疼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恭顺的点头。
江玉树任由落不秋牵着回到室内。
每走一步,心就往下陷一分……
注定,今晚。
明月空待人。
翌日清晨。
江玉树静坐,白衣不沾尘,泠然气自成。
乍一看,温和清雅,谦逊温润。
实则不然,他眉宇紧皱,脸色凝重。
“礼部尚书方居革职,礼部丛侍郎榆木得陛下赏识,擢升为礼部尚书。”落不秋躬身说着最近朝堂消息。
江玉树听完后不发一语,手指摩挲玉箫,玉箫霎时间流溢出嗜血的戾气。
礼部从侍郎——榆木,如其名字,为人不开窍,满口之乎者也,礼义廉耻。
在朝堂上从不发言,居位勤恳,兢兢业业,恪守本分。
当然,因为榆木太过死板,朝臣无人愿意与其结交。
说白了,金鸡独立的一个人!
如今得天帝圣心,自然感恩戴德,专注打理礼部。
江玉树搜索信息,快速分析:天帝用榆木,走了一个方居,又来一个榆木,最终权利回到天帝手中。好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江玉树答应要助赵毅风夺嫡,怎会放任礼部大权回归天帝手中?
“落叔,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呃?”落不秋不明,“公子不是不爱下山吗?今日为何?”
空中传来一句让落不秋莫名的话。
“皇城要下大雨,到时泥沼难行,我怕你们到时看不到皇城繁华。”
“啊?”落不秋不懂。
江玉树伸手轻顺着胸前的一束发,浅笑道:“落叔只管收拾。”
“哦!”落不秋摸摸花白的胡子,点头应道。刚走没几步,忽然折回来。
“公子,我们出门,谢易牙怎么办?”
“他性子跳脱,需要磨砺,《宫之奇谏假道》给他留着,我回来核查。”
落不秋心里默默的给谢易牙掬一把同情泪,公子可以放任谢易牙玩闹,可这功课是如何也放不下喽。
一盏茶后,两人下山。
谢易牙哀怨的看着江玉树和落不秋离去,眼泪吧嗒。
***
与此同时。
二皇子府
赵清风、江雨柔。
地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群人,皆是皇子府的丫头,小厮。
碗碎盏破,一地狼藉。
“都是一群废物,‘凤囚凰’都能让他完好无损,本殿养你们何用?”赵清风狂躁异常,暴跳如雷,桌案拍的咚咚作响。
“赵毅风!!”他咬牙切齿,一群瑟缩发抖的人让他心烦,“都滚!!给本殿滚!”
一众小厮丫头哆嗦退去,独留一人。
“赵毅风,你我就是冤家,本殿与你八字相克。为什么?为什么?你有个做皇后的娘,有文有武,甚至还有江玉树护你。‘凤囚凰’蚀骨媚毒都没能都没能让你了结,老天是有多眷顾你?”赵清风退却人前风流邪魅的一面,真实面目显露,每一句皆是愤恨。
“啪!”珐琅花瓶碎。
“赵毅风,有你在一日,本殿如何出头?”
“呛!”青花瓷杯破。
一记柔美女声传来
——“殿下,何事这么大的火气?也不怕伤着自个儿。”
“伤?本殿现在是五内郁结!”
赵清风下手‘凤囚凰’被江玉树救了,能不气吗?
女子笑靥如花,扭着水蛇腰走过来,翦水眸妩媚,柳叶眉娇俏。
不得不说,江雨柔姿色不差,尤其是其性子,百炼钢也会化成绕指柔。可惜,心思太过毒辣。
女声悠悠,“殿下,消消气儿,妾身虽不懂朝堂之事,可也知万事急不来。”
赵清风吃惊的看着她,静待下文。
“大殿下乃是皇家贵胄,他只是不涉朝堂,不代表他不懂,不然他也不会安然的在宫中十几年。如今殿下想要一举成功,是不是太低估了他的能力?”
女子悠悠说完,走至桌案边,倒了杯茶,冲赵清风温柔一笑。
赵清风只觉得心啊,肝啊,肺啊,肾啊,都在酥麻。狂躁之气渐渐压下。
“柔儿是说本殿太过急切?”
女子浅笑娇丽,将手里的茶递给男子,“殿下息怒。大殿下竟然已经出手,自是不会空手而归,定是做好万全准备。如果殿下急躁,乱了阵脚,不是把便宜都给了他吗?”
赵清风踢了踢地上的花瓶碎片,愤恨道:“礼部那个不成器的,本殿如何都没有料到赵毅风竟然会从后宅入手。礼部现在是指望不上,父皇已经任命榆木为礼部尚书。榆木想他名字就知道难缠!”
江雨柔走近赵清风身边,顺势倚在男子怀中,替他顺气儿,声音娇滴滴的可以拧出水。
“殿下可要当心身体,大殿下废了右手,妾身可愿夫君安好。”
赵清风搂紧怀里的人,伸手捏了一把江雨柔的脸蛋,讥笑道:“那个残废,因为一个男人废了右手,愚蠢之极。本殿定会为了柔儿好好护全自己。”
女子浅笑,算计倾出。
“夫君,如今礼部易主,怕难转圜。剩余要做的就是护好户部,拉拢刑部。时机如果恰当,暗处的死士也该用上了。”最后一句话,江雨柔丝毫不见女子动作,一记刀斩姿势,狠辣决绝。
赵清风皱眉,显然是失去礼部一脉不甘心。
“礼部尚书榆木那本殿再去走一趟,不管榆木多么死板,总会顾及本殿几分薄面。”
江雨柔温和一笑,“妾身信夫君。”
男子面子得到认可后满足得意。
“夫君还生气吗?”
赵清风邪魅一笑,收敛愤怒,脆声回她,“有柔儿在,本殿定会一往直前。不负美人恩,嗯?”
江雨柔娇羞,轻嗔一句,“讨厌~~~~~”
赵清风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拉开怀里的的人,整了整衣衫。
“礼部的事不能耽搁,本殿去榆木府上走一趟。”
江雨柔浅笑躬身送人离去。
“出来吧!”女子不见刚才温柔。
四道黑影迅速闪过,跪地虔诚。
女子狠辣:“监视好江玉树,赵毅风的一举一动,时机成熟,你们不用向我报备,知道如何做?”
四蒙面人环看彼此,点头应是。
江雨柔满意的点了点头,“都去吧。”
殿内狼藉,女子不管不顾的循着案几坐下,欣赏桌案上的盆栽樱花,呢喃自语,“赵毅风,你可以不爱我,那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呵呵呵~~~~~”
花纷落,犹可怜。
***
皇城,榆木家
“老爷,清玉公子携人来访,这是拜帖。”小厮恭敬手呈樱花笺。
榆木一身青色长衫,不惑之龄,文人儒雅。
“不见!”
“呃?老爷,那是清玉公子,天倾无人不知。”小厮诧异。
榆木手持《礼法通要》,低头伏案,面无表情,利落拒绝,“不见!”
小厮还要说话,榆木眼一眯,一板一眼,小厮住了口。
“清玉公子,着实抱歉,我家老爷正在午休,今日不便见客,公子请回。”小厮婉转回应拒绝的话。
落不秋武夫粗莽,急切拎起小厮衣领,旋即准备嘶吼:“你……”
——“落叔放下他。”
“公子,这小厮不老实!”
“落叔,不可鲁莽。”
落不秋不甘心的朝小厮晃了晃拳头,轻手一丢,小厮瘫软在地。
“小哥麻烦转告榆大人,江玉树拜访,还请不吝一见。”
江玉树温和的气度让小厮好感不少,没想到轰动天倾的清玉公子这般好相处,温和气度,谦逊有礼。
小厮不由的点了点头,踉跄着步子汇报。
晨晖散去,炙热攀升。
空中无风,沉闷如硕大巨石压人心,让人透不过气来。
热!
巨热!
让人狂躁烦闷的热!
落不秋撑着一把三十二骨油纸伞,静立江玉树身边,以防灼热太阳刺激他眼睛。
热浪飞漫,暑热如爆发熔岩,触及之处,灼伤一片,血肉翻卷。
落不秋脸红脖子粗,不停地用手拭汗。
江玉树静立伞下,淡然无波,一身白衣,不惹尘世,似飘逸的仙。
落不秋深吸一口气,尽量缓解狂躁,“都一个时辰了,这榆大人是梦周公了吗?”
白衣男子因为灼热脸色微红,脸颊边汗水流淌,看的落不秋心一惊,当即劝导:
“公子,快些回去,日头灼热,公子眉间樱红妖冶,只怕蛊虫受热游走。”
“无妨,你我都来了,怎能空手而归?”他坚定,今天是要等个结果。
落不秋一瞬间失神,扭了扭头,暴躁道:“都一个时辰了,谁知道这榆大人是不是戏耍我们?”
江玉树眼眸浅闭,似兰清幽,淡淡道:“你我是来求他归于大殿下一脉,没有诚意,他岂会信服?”
落不秋恍然,“公子是说榆大人是在考验你我?”
江玉树点头,浅笑一刻。
“若你我经不住考验,不来也罢。榆大人看似不善朝堂,实则明哲保身。他,不能缺!”
落不秋听他说完,终是明白些许,敢情等了这么久是被人考验。
身边人的淡然姿态渐渐安抚了落不秋。
紧了紧手里的伞,落不秋安静陪江玉树等待。
三个时辰后,江玉树身上红色小点游走。蛊虫受热苏醒,落不秋再也不想等,急劝:“公子,这日头毒辣,公子身子要紧,请公子早日回去。”
江玉树似是未听到,额头汗水滴答,落在白色的衣衫里,瞬间殆尽。
男子脚边,汗水成溪。
可那抹自成的淡然气韵让落不秋佩服。
落不秋关心则乱,“公子……”
暗下伸手,欲劈晕他。
“落叔,不可动手。”
他耳力甚好,怎会不知?
落不秋颓败,沮丧的收回手。
就在两人以为榆木已经和周公私-会忘记门外两人时,小厮出来,欣喜道:“公子,先生,大人有请。”
江玉树微微颔首,撩袍进内。
榆木端坐书案前,一副学究模样。
白衣男子温润有礼道:“在下江玉树,特来拜会榆大人。”
榆木抬眼打量了一眼江玉树,清雅一人,温润冷傲,骨子里的清贵气息摄人眼眸,不由得心里满意点头。
开门见山:“清玉公子今日所来,本官不想探究何事。但请清玉公子应本官一个要求,只要清玉公子做到,本官一切好说。”
江玉树温和浅笑,“榆大人请讲。”
“不知清玉公子可熟识《礼法通要》?”
男子谦逊道:“江某不才,识记三四。”
榆木挑眼盯着眼前的人,干脆道:“本官要清玉公子誊写《礼法通要》,清玉公子可答应?”
落不秋一听让江玉树写字,气不打一处来,嘶声道:“榆木,你是故意刁难公子。公子眼睛看不到,如何撰写?你这是强人所难。”
榆木瞥了一眼落不秋,又将视线收回书上。
“如果连这点事都做不到,那‘清玉公子’才名不过是浪得虚名。本官不屑!”
“你……”
“落叔,你失礼了。”江玉树温声劝和。
“可公子眼睛……”落不秋担忧,眼盲之人,走路都难,如何握笔,誊写千字?
白衣男子脆声,“江玉树答应你,不知大人何时来取?”
“半月后。这半月本官知晓如何做。”
“君子一诺,自当千金,江某告辞!”
落不秋心里对榆木很是没有好感,临走之际怒瞪了榆木好几眼。
榆木循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满意一笑。一声浅叹,“天下真主将出啊!”
江玉树刚出榆府大门,就直直栽倒在落不秋身上。
落不秋猝不及防,手触脉象,脸色由红到黑。
——暑热催发,蛊虫苏醒,眉间樱红似是滴血。
毒,提前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