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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烈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出门之后才举步跟上。
两人相对坐在马车上,北宫烈也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走了一段路之后还是裴云默先忍不住的开口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北宫烈指间捏着个素瓷的杯盏,垂危眼眸,细密的长长睫毛压下来,从裴云默的角度看过去,恰是将他眼底的神色遮掩住,难以分辨,只能隐约窥见他唇角微微翘起的那个弧度。
裴云默等了片刻,见他一直不肯开口,终究只能叹一口气。
他提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就从北宫烈脸上移开视线去看车窗外面的风景,一边心平气和的开口道:“其实你只是不放心将她放到那老妖妇的眼皮底下去吧?说起来,为着北宫驰的婚事,就算你不介入,她也已经成了那双母子的眼中钉。你不觉得,将她呆在你的身边才更保险些?好歹是有一重身份做保证,那老妖妇就算是想要些什么,也会有所顾忌!”
“她会有顾忌吗?”北宫烈闻言,终于开口,目光仍是盯着手里那瓷杯中随着车辙碾过而微微晃动的茶水。
他的面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如初,只是眼底神情却在不知不觉间忽而便化作凛冽,隐隐的,周身也似是有强烈的杀气透出来,车厢里火盆燃起的温度也被压下去不少。
他的语气很轻,甚至隐约可辨是带了微微的笑意的。
“唉!”裴云默忍不住叹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那些往事,哪怕是和他之间,北宫烈也不喜欢提及,仿佛只要他不提,就可以当做是不曾发生过的一样。
犹豫再三,他也只是抬手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聊作安慰。
北宫烈侧目看一眼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便是笑了笑,仿佛方才那一瞬间杀气冷然的人并不是他。
他抬头看向裴云默,只就轻描淡写的问道:“我身上的毒,你还没有找出化解之法吗?”
提及此事,裴云默的神色也就在一瞬间转为凝重,皱眉道:“这寒毒乃是蛊毒所化,师父留下的所有医书我几乎都翻了一遍,蛊毒这种东西咱们中土朝廷一直都明文禁止,我师父也不擅长此道,当您你体内被种下的蛊应该也是从苗域传来的。我原是想将那蛊以毒攻毒转化成毒,或许处理起来会比较得当,却不想那蛊本身的毒性霸道,现在余毒分散于你的经脉之中,这样一点一点的往外引,也不知道最终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去!”
他算是医术上的奇才,又得名师指点,以往还都聚有些恃才傲物,可自从遇到北宫烈这么个病人,当真是所有的锐气都被挫的没了边。
裴云默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脸上难得现出几分颓败之气。
北宫烈看在眼里,就无所谓的笑了声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能做到多少都不必介怀,至少——现在我的生死不是随随便便捏在别人手里的!”
苗域是蛊毒发源地,经过数百年的传承演变,如今制出来的蛊毒千奇百怪,往往叫中原人士闻之色变。
而且蛊不同于毒,可以提前植入人体,待到合适的时机再由施蛊者根据自己的需要来操纵毒性发作的时间。
裴云默听了这话,却也不觉得受用,反而苦涩一笑:“也好在的那天我们偶然遇见,否则现在王座上名正言顺坐着的就该是别人了。”
“是啊!”北宫烈微微一叹,随意摆弄着手中茶盏,唇角笑意浅淡,“我这块挡路石的确是存在的太久了。”
裴云默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此刻心中才是了然:“所以——其实你是怕自己随时都会有撑不下去的可能?”
从常理上讲,他对展欢颜的确是多了几分关注,但真要说到实质性的进展却又从来都没有。
因为北宫烈其人本身就不是特别平易近人的个性,所以起初裴云默也只当他是一时的兴致,如今想想——
其实倒也未必!
提起自己的生死,北宫烈眉宇之间的神色也是极淡,反而调侃了一句道:“你也说没有把握这毒还会不会发作吗?”
裴云默默然,这些都是事实。
北宫烈已经淡淡的移开视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这边展欢早一步到了国公府,到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门口形形色色的马车停了不下三四十辆,把整条巷子都占了一半去。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蓝湄推开车门跳下车,一边转身过来扶展欢颜,一边已经警觉的四下里扫视了一圈。
若是国公府这一次的宴会要大办的话,当时裴云英的小厮过去给她传信的时候不可能不提。
展欢颜也忍不住皱了眉头,眸光一眼,眼底就多了几分冷意道:“不可能是舅母的意思,八成是梁王妃先斩后奏了,她既然能把帖子送到咱们府上去,也就难保不会再请别人!”
“这里到底是国公府,而且他们二房也都分出去。”墨雪道,跟着展欢颜下了车,“这样喧宾夺主,她也做的太过了吧?”
“她的身份今非昔比,哪怕是舅母在她面前都要给她三分颜色。”展欢颜冷嗤一声,说着也是话锋一转道,“不过这话你是说对了,这一次,她的确是做的过分了!”
这么随随便便就往国公府里带客人?裴思淼这是瞅准她自己是裴家女,所以钻空子呢,然后再加上她如今贵为梁王妃,就算是裴大夫人不满也得给她这个面子,当众便只能忍了。
“这女人,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墨雪道,小声嘀咕,话一出口就察觉自己失言,慌忙掩了嘴,四下看了眼。
展欢颜也没责怪她,反而十分赞同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笑道:“你说的对,她的确是不知道好歹,不过现在我比较好奇的是,她特意招了这么多看客过来,随后到底是准备了什么戏码招待大家!”
若说之前她怀疑裴思淼会在今天有所动作就只是揣测的话,那么现在是已经完全肯定了——
那个女人,绝对是要起幺蛾子了!P章节
[第一卷第一二八章表面和气罢了]
“走吧,咱们进去见识见识!”展欢颜的眉尾一挑,露出一个笑容,当先举步朝大门口走去。
今日是齐国公府严苛,可是作为国公夫人的裴大夫人却没在门口迎客。
管家自是认得展欢颜的,当即便是含笑迎上来见礼道:“表小姐到了!”
“嗯!”展欢颜微微一笑,往门内看了眼,“舅母呢?”
“夫人在前厅待客呢,表小姐快请进去吧!”管家道,赶紧侧身给展欢颜让路。
展欢颜也没再耽搁,带着两个丫头往里走去,穿过前院的花园,在大厅门口才见到裴大夫人在那里和过府的两位命妇寒暄,面上虽然带着和气的笑,但是目光偶尔微微一闪,便能透出几分勉强来。
展欢颜的目光沉了沉,举步迎上去径自打断几人的寒暄,行礼道:“舅母,两位夫人安好!”
“颜儿来了!”裴氏微微吐了口气,倒是舒心一笑握了她的手。
旁边两人也都有眼力,又再客套了两句就先进来厅里。
展欢颜的视线追在两人身后,越过裴大夫人去瞧了眼坐在厅中主位上谈笑风生的裴思淼,道:“舅母,怎么回事?”
裴大夫人沿着她的视线也是回望了一眼屋子里,然后吩咐了自己的心腹妈妈在这里看着就拽了展欢颜的手推到旁边回廊的拐角后面。
待到无人处,展欢颜也就敛了笑容,道:“舅母,我是在今天才知道她以自己的名义多情了许多的客人过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大夫人回头看了眼前厅的方向,脸色终于毫不掩饰的沉了下来,不悦道,“我这昨儿个晚上就得了左御史夫人的消息,说是她以梁王妃的名义送了帖子过去,邀请左夫人今日来我府上。你知道,左夫人与我乃是手帕交,她也是觉得这事儿有些玄乎就先给我通了气儿,我后来特意叫人去问了,没想到有不少和裴家有交情的夫人也都收了帖子。这事儿既然是已经出了,她现在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我也不能明着驳她的面子,就只能按部就班的准备着了。”
裴大夫人说着,眼底神色就有些难掩的焦虑透出来,道:“从得了这个消息开始,我这心里头就总是不太平,总觉得这是得要出什么事的。”
裴大夫人的为人宽厚,又是个好脾气的,虽然裴家迁回京城也没多久,但是里外她的人缘都不错。
展欢颜一时也拿不住裴思淼的思路,只能暂且安抚大夫人道:“舅母暂且还是放宽心吧,这里到底也是国公府,她就算是想要做什么手脚,也未必能有这个能耐。”
“嗯,一大早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府里上下都警醒着点,也保不准就是我们多心了。”裴大夫人道,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也知道,为着让爵的事,如今你两位舅舅也就只是留着表面上的和气了。思淼那孩子,本又就不是个大度的,许就是为了显现身份,出口气呢。”
谁家不是如此,嫡长子承袭爵位那是天经地义的!
“唉!”裴大夫人叹一口气,随后瞧见展欢颜也是一脸的愁眉不展,便有点不好意思,忙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瞧我,是忙糊涂了,跟你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表哥的应该已经下朝回来了,这会儿指定是盼着你呢!”
说着便是挤眉弄眼的对展欢颜使眼色。
展欢颜见她如此,心中便越发带了几分愧疚。
“我还是拜见了梁王妃再去找表哥吧!”展欢颜道,“省的被人抓住了把柄借题发挥。”
裴大夫人想了想,虽然不放心也只能点头:“也好。进去打个招呼就出来,就说要后面见你外祖。”
“嗯!谢谢舅母提点!”展欢颜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裴大夫人的眉目之间这也才略带了几分和气道:“去吧!”
展欢颜先去厅中和裴思淼见了礼,裴思淼端着架子,态度不冷不热,倒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倒像是将她与其他客人一视同仁,并没有额外“关照”的意思。
裴大夫人那里终究是不放心,展欢颜进来没一会儿就进来打着圆场把展欢颜给带了出来。
展欢颜也没拒绝。
他今天过来,本来就是要开门见山把话和裴云英说清楚的,想着也不会耽误多长时间,就先去了后面。
这国公府她之前来过,倒也记得路,直接便没叫丫鬟引路,自己带着两个丫头过去,走到半途,忽而听到有人唤她:“表小姐留步!”
展欢颜下意识的止步,循声望去,却见裴云默的那个小厮小四一路小跑着从后面追来。
“小四?”展欢颜微微诧异,随即就反应过来,抬头去看了眼裴云默院子的方向:“你家少爷回来了?”
“是!”小四道,明显是跑的急了,气喘吁吁的擦了把汗,笑嘻嘻道:“少爷先回院子里去了,小的去前院找您,夫人说您来这边了,还好追上您了。”
“嗯?他找我有事?”展欢颜不解。
她和裴云默才刚在泰和楼见过,有话他那会儿也该说了的。
展欢颜是思绪微微一转,便是不由的警觉起来,只当他是为了裴思淼的事,当即也不敢在迟疑,道:“好,我这就过去!”
“嗯,表小姐去吧,小的还要去马车上给少爷取点东西。”小四道。
展欢颜也没多想,放了他去,自己带着两个丫头往裴云默的院子疾步走去。
墨雪和蓝湄一声不吭的跟着,于暗中彼此交会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之前在裴云默那里,展欢颜虽然没有察觉,但是她们两人却是感知到了北宫烈的存在,只是假装不察罢了。
因为心里记挂着裴思淼的事,展欢颜脚下步子走的很快,穿过一条绵长的花园小径,前面已经是裴云默那个院子的大门口。
她在门前止步,心中突然有什么微妙的感觉一闪,却是下意识的先抬头朝二楼那扇窗口看去。
三九寒天,那窗子竟还是开着的。
莫名的,展欢颜的步子忽而便犹豫了一下,待要再次抬脚往里走的时候,忽又听到身后有人唤了声:“颜儿!”
展欢颜回头,就见裴云英从对面的小路上快步行来。
“表哥?”展欢颜有些诧异,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院子,随即便有些明白了过来道,“你是过来找云默的?”
“嗯!”裴云英点头,“刚听下人说他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说着,也是往那院子看了眼道:“你也是来见他的?”
“哦!”展欢颜下意识的反应了一下,然后才飞快的露出一个笑容道,“是呢,我也是刚在院子听说他回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那一起进去吧!”裴云英道,微微一笑,说着就要举步往里走。
展欢颜的心头一跳,心里忽而便有一种急剧不安的感觉升腾而出,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一定不能叫裴云英进去。
“表哥!”短暂的犹豫了一瞬,展欢颜还是连忙上前一步,拽了裴云英的袖子将他拦下来。
裴云英回她,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面上笑容温和,眼波亦是宁静而柔软的,缓缓笑来,如朱兰玉树般温雅的平和的男子。
面对他这样的一张脸孔,这样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展欢颜就只觉得莫名的心虚。
她稍稍往旁边别过眼去,避开和他的视线正面相触,继而还是竭力维持镇定道,“云默他——不在这里!”
对裴云英撒这样的谎,她是从来都不曾想过的,更没有想到的是这样的谎言她出口之时竟是信手拈来,半点的迟疑也没有。
展欢颜也被自己的举动给惊吓的不轻,忽而便晃了一下神。
裴云英扭头往那院中看去,不解的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展欢颜的心里七上八下,正在尴尬着不知该是如何自圆其说的时候,后面却见裴云默的下个小厮小四又小跑着过来,笑嘻嘻道,“表小姐,您还没进去呢?我家老爷被老太爷逮着正挨训呢,说是可能要耽搁一会儿过来,请您先进去坐,等他一会儿。”
这小四的年纪不大,但是这样的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表情语气都是收放自如,让人看不出半点可疑的迹象来。
裴云英也没多想,只是皱了眉头道:“云默又被祖父骂了?”
“不止骂了,这会儿还跪在老太爷那里聆听教诲呢!”小四道,提起自家主子挨罚一事反而兴高采烈,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道,“世子爷不必担心,老太爷也就是做做样子,不舍得真把我家少爷怎么样的。”
裴云默的性子桀骜,这些年又常年奔走在外,就算现在人在京城,也是三五天不能见他露次面,裴献如今的年纪也是大了,脾气跟着渐长,是以每次逮到机会都总要将他叫过去训斥一通。
展欢颜是见惯了裴云默平日里气定神闲,处理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姿态,是以便是很难想象他此时跪在老爷子面前诚心受教的模样,想着便是不禁笑了笑道:“表哥你要不要去看看,云默的性子有点野,外祖父如今的年纪又大了,可别真是要惹了他动怒。”
老国公爷裴献的虽然严厉,但是最自家人却是面冷心慈的,他对裴云默可能是会有些不满,但却还不至于和他真的动了脾气。
裴云英对此倒是很放心的,不过想了想也是点头道:“也好,我一会儿过去看看看吧。”
“那小的就替我家少爷先谢谢世子爷解围了。”小四道,就势行了一礼,眼珠子滴溜溜的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之后便是很有眼力劲儿当先告辞。
裴云英一时站着没动。
墨雪和蓝湄两个都有些心焦,但是等了一等也知道他是有话要单独对展欢颜说,而这个时候更不能节外生枝,于是也没等着展欢颜吩咐,两人也是自觉的退到远处去了,走时却是很不放心,不时便拿眼角的余光去斜睨那院里二楼敞开的窗户。
“表哥——”裴云英要和她说什么,展欢颜大致心里有数,这帮静默的气氛让她十分不自在,于是索性便是直截了当的率先开口道,“我本来也还准备去找你,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也好,上回你同说的事——”
展欢颜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
裴云英的面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却是缓慢的弯曲收在掌心里,用力的一点一点攥紧,以此来压制内心忽而紧张的情绪。
展欢颜看着他,心中百感交杂,权衡再三还是如实开口道:“我知道你和舅母他们都疼我,可是——我不能答应!”
裴云英面上笑容突然便有了一瞬间明显的定格,虽然他在竭力的控制,下一刻再弯唇笑起来的时候,那笑容之间还是带了几分僵硬。
“我说过,你不用考虑父亲和母亲他们的态度,”裴云英道,可是话到一半,却是忽而顿住,犹豫了一下,紧跟着随后就是话锋一转,微微苦笑道:“其实也是和他们的态度都无关的吧,我如何看不出来,这些年,你也是将我做兄长来看待的,并没有掺杂别的情分在里头。”
她对他很亲近,也从无排斥,却唯独少了女子面对自己心仪男子时候该有的娇羞和矜持。
这些他都看的分明,本来也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可是这次回京之后看到她所面临的处境,又不得不站出来。
裴云英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什么都看的透彻,反而让展欢颜少了许多的不自在。
她弯起唇角,对他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来:“表哥,我知道你和舅母他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为了我,真的不值得你做这样的牺牲。你如今的前程大好,一片光明,将来总会许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有一个倾心于你,能你与琴瑟和鸣共度一生的好妻子。但是那个人,怎么都不该是我!你说的对,一直以来我都是将你视为最敬重亲切的兄长来看待的,而你,不应该受这份委屈。”
展欢颜说着,就是态度鲜明的往后退了一步,准备转身。
她知道,这些话,听起来虽然可能显得直白残忍,但却是裴云英此时最需要的!
抛开她此时的处境不提,娶了她就等于是娶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和包袱回家。
只就她现下的名声,裴云英真要娶了她,首先就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和世人的指点和议论。
齐国公府对她而言的确是最好的避风港,但她却不能为此而坑了裴云英一生。
展欢颜说的恳切,却是立场鲜明的表明了态度。
裴云英脸上失望的神色显而易见,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是幽幽一叹道:“其实,有时候我倒是宁肯你装糊涂,或是可以为了顾及我的颜面,而将这些话保留一些或者说的更委婉一点,这样一来,或许我还能多给自己留几分希望和余地。”
“表哥——”展欢颜看着他,心里纵使是有太多的话,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半晌,她只能这般对他说,“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却不能那么自私。你说的对,我这一生,永远就只能将你作为亲人来看待。”
那些男欢女爱,那些依托和信任——
曾经她也在最美好,充满期待和幻想的年华里,全心全意的试着把自己的整个身心都全数交给一个人,可是么——
呵——
所有的一切,都被冰封在了那个冬日冰寒刺骨的湖水里。
这一生,她不愿意再去为男欢女爱这样不切实际的事情浪费心力,没有什么比亲情更加踏实可靠的了。
哪怕此时此刻她已然十分确定,裴云英对她,永远都不会背叛。
可是——
她也依旧不想再去碰触那样东西。
思及往事种种,展欢颜的神色不觉一黯,却又飞快的掩饰。
“云默那里还等着你呢,表哥先去吧!”收拾了散乱的思绪,她便是微微一笑,然后径自转身,先行往那院子里走去。
“颜儿!”裴云英抿抿唇,忽而又是一个箭步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急切道,“让我照顾你好吗?”
他手下的力气有点大,大到让展欢颜的思维因为疼痛而一直保持了清醒,飞快的分辨清楚他这句话的含义,连发愣和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只就愕然抬头朝他脸上看去。
裴云英亦是看着她,因为紧张,面色稍稍有些泛红,手指隔着袖子握在她的上臂上,似是有些不安的颤抖,仿佛是怕她随时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展欢颜愕然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颜儿,让我照顾你不好吗?”裴云英重复,又问了一遍,一字一顿,字字坚韧而带了强烈的执念,“我想要照顾你!”
展欢颜的神色再度有些无法自控的演变成复杂,理智上她想要拒绝,可是面前面前这男子经年不变这般执着守望她的温和眼眸,喉咙里就是一片酸涩,堵的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裴云英已然是下了决心,再不犹豫的开口道:“你说的对,放弃了你,我日后也许还可以娶一个与我举案齐眉互相敬重的妻子,按部就班的过一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呢?”
“我?”展欢颜喃喃的重复这个字,有些没能明白过来,只是怔怔的望着他。
“你现在若是有了心仪的男子,或是合适的归宿,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裴云英的目光疼惜,抬手轻轻将她鬓边一缕碎发拨到耳后,“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放心!”
展欢颜略有些不自在的往旁边稍稍移开目光,道:“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你也不该这样为我委曲求全!”
“你不是我,怎知我会觉得委屈?又怎知这于我而言,到底是值不值得?”裴云英反问,他扳过她的肩膀,强迫她正视他的视线,“就当我想要为你做点事,不要去考虑那么多的利害得失,你一个人在展家的日子,过的——太辛苦!”
“可是——”展欢颜的眼底忽而便有些压抑不住的湿气泛上来,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一个人这样诚挚恳切的同她来说这样的话,“外面关于身染恶疾的传闻你当是知道的,而且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到时候我的眼里也未必就能容人的,若是为此——”
之前她已经隐晦的用这个理由和裴大夫人提过,当时裴大夫人的话被北宫驰突如其来的介入打断了,但是看裴大夫人的意思,虽然遗憾,也是勉强应了。毕竟在这些勋贵之家当中自古有之,嫡妻肚子不争气的,将庶子一早就抱到膝下抚养也就是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以裴大夫人为人母亲的那份心,她能让步至此,连展欢颜都觉得不该再挑剔什么,只是此时却不得不提出来,作为说服裴云英改变主意的筹码。
“你想什么呢?裴家还有云默呢!”听了她的话,裴云英倒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是哑然失笑道,“到时候云默若是不肯受这个拘束,了不得我们便从他的子嗣当中过继一个来承袭爵位,这些问题,根本就不能算作是问题。”
不纳妾?在这个以子嗣为大的社会里,哪怕他和裴云默是亲兄弟,孩子过继过来也总不是他的亲骨肉!
可是现在,他却是已经单方面为了她而打算至此!
若说这样都还无所动容的话,那她展欢颜真就是铁石心肠了。
“可是,为什么?”展欢颜定定的看着眼前男子温和的眉眼,心里忽而便是涩涩的疼,开口的每一个字都显艰难,“表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
“我也不知道。”裴云英道,笑了笑,眉目之间的光影温和而宁静,看着他,展欢颜忽而便会觉得是又忆及曾经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时光,然后就听他的声音温软,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见到你,那时候就会觉得十分欢喜,想要看着你,每时每刻都可以快乐无忧的样子。那个时候的愿望,现在亦然。”
他的手抚过她的面颊,眼底笑容温软:“颜儿,我不是一定要将你据为己有,我只是想要确定你能幸福。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那么就来我的身边,让我来照顾你,守护你!好不好?”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那么就来我的身边,让我来照顾你,守护你!好不好?”
裴云英的语气很轻,听起来甚至是带了几分卑微的恳求。
展欢颜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她是知道他喜欢他,却是从未想到他会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说是好无动容那是假的,可是这样诚挚而真切的一份感情的分量实在是太沉重,沉重到哪怕是心动也不敢随意的伸手去借。
展欢颜紧抿着唇角,半晌之后也总觉的心乱如麻,她看着裴云英,终究是再没有勇气直言拒绝。
裴云英的手指自她腮边拂过,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展欢颜忽而便不知道该是如何面对他,稍稍往旁边别过头去。
见她没有剧烈的反应排斥自己的接触,裴云英的心头便是如被轻羽扫过一般,轻微的颤了颤,忽而便有了几分雀跃的念头。
他试探性的倾身往她面前靠去,却是心中忐忑,随时都做好了如若她会排斥便抽身而退的准备。
展欢颜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死死的攥着,心跳如擂鼓。
这个时候,在听了这男子那般深情的一番表白之后,她此时已经完全方寸大乱,不知道该是作何反应了。
鼻息间有轻微的松木香气弥散,那是独属于裴云英的气息。
他微微泛起红晕的俊颜在眼前无限度的放大,温热而柔和的呼吸扑面,将冬日里的寒气尽数逼散。
展欢颜不觉的就红了脸,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远处的墨雪看见,记得跺脚,就要往回跑。
蓝湄连忙拽住她,一把捂住她的嘴,沉声道,“别多事!”
“可——”墨雪急了。
她也知道展欢颜的事她一个做丫头的没有资格过问,可是这个情况下,他全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里都叫嚣着不安,左右无计可施之下,便是猛地抬头朝裴云默院里二楼那扇敞开的窗户看去。
那窗户是正对院门的方向,从她的这个角度看不到里面全貌,却明显是有一角黑色的衣袖从窗口随风洒出,在猎猎寒风中飘摇不定。
这边展欢颜心慌意乱,动也不敢动,她甚至于很怕会碰触到裴云英此刻炙热的目光,视线毫无落点的四下乱飘。
裴云英的唇落下来,若有似无的一点碰触,顿时就叫她心神大乱,目光一瞥,恰是瞧见高处敞开的那一扇窗子。
那窗口空旷,明明什么也没有,可是最初在这里遇见裴云英那一刻的心虚感就又再次袭上心头。
展欢颜的心跳猛地一滞,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就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的唇贴合着微冷的空气极轻的蹭了一下,随即错开,这撑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却还是叫两人仿佛被烫了一样,只觉得唇上火辣辣的烧的厉害。
“表哥——”展欢颜勉强镇定心神,却不敢去看裴云英的脸,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低声道,“云默那里在等你,你快去吧!”
裴云英愣在那里,倒是不曾为她最后一刻的避让而失望,而是神思恍惚,都在回味着方才那一刻两人肌肤微弱一触时候那点不甚鲜明,于内心深处却是极为深刻的感觉。
展欢颜的脸颊绯红,一直回避着不敢和他正面相对。
裴云英也料不准她此刻真实的想法,心中却是充满了希翼和小小的雀跃,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
他转身,后院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又迟疑了回头看过来,再次开口道:“颜儿,方才我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答应我,认真的考虑一下好吗?”
展欢颜抬头朝他看去。
阳光下那男子的面容俊秀,眼波比这冬日里的阳光似乎还要更暖,就那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展欢颜笑了笑,点头:“嗯!”
她的声音很低,在裴云英听来却是加分娇羞的自在然。
然后他便也由心而发回她一个笑容,转身相先行离开
展欢颜愣愣的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直至他的背影在那小路尽头消失不见还在久久失神,一动未动。
墨雪和蓝湄两个从后面无声的走过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她反应这才试着开口唤道:“小姐,外面天凉,还是先进去吧!”
“哦!”展欢颜回过神来,转身进了院子,走了两步却又忽而顿住,抬头你这光线朝二楼的那扇窗户看去。
墨雪心里一急,连忙催促道:“小姐,怎么了?”
展欢颜的目光定格在那扇窗户上,虽然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察觉任何的异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她今天第一眼看到那扇窗户的时候起脑海中就有一种十分鲜明的记忆被勾起——
曾经一度,在那扇窗户后面,那个房间里,发生过一些事情。
莫名的她便会觉得那里是有一双墨玉的眼眸盯着,在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很怕被人推门而入发现了什么,所以绊住了裴云英要往里面去的步子,并且在他将要吻上她的那一刻忽而便是冷醒的退开了。
而这一刻——
她又有些心乱和胆怯,犹豫着不想进这座小楼。
墨雪和蓝湄见她迟疑,都是心里焦躁不已,却又怕做的太过明显了而不敢贸然劝她。
展欢颜面对那窗口的方向兀自站了一会儿,就在蓝湄刚要鼓足勇气开口的时候前面一瞬却是忽而改了主意,推门走了进去。
那屋子里的陈设和前面几个月她过来的时候无异,依旧是简练大气的风格,大约是知道裴云默回来而临时燃起的火盆,屋子里的温度还没有完全升上来,比起外面来也暖和不了多少。
墨雪和蓝湄互相对望一眼,道:“奴婢去给小姐沏杯热茶,再多弄个火盆过来。”
展欢颜正出神的打量着这屋子里的家居摆设,没有吭声,两人也就只当她是默许,飞快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展欢颜面色平静的举步上了二楼。
那里处于高处,窗口吹进来的寒风将桌上宣旨扑了满地,展欢颜径自走过去关了窗子,刚要撤手,却有五指修长的一只男人的手压在了她的手指上。
展欢颜怔愣了一瞬。
这个人定然不会是裴云默的。
那么可想而知——
她之前的感觉没有错,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那人——
他居然是真的在这里。
她的手指压在她手背上,一根一根将她纤细雪白的手指包裹,收拢入掌。
展欢颜皱着眉头,感觉到他手下力度下的莫名的大,捏的她的指骨仿佛就要断裂了一般。
她却一直咬着牙,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直至最后,北宫烈将她整只手都牢牢握住,忽而便是一用力将她拽了个踉跄。
展欢颜防备不及,一头撞在她胸口,身子再反弹回去,就刚好被他挤在了那扇窗子和他高大挺拔的身躯之间。
他的目光俯视下来,眼底带一点微薄的笑意深深的看着她。
展欢颜皱眉迎上他的视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耗不过他的耐性,主动扯出一个笑容开口道:“陛下怎么会在这里?是臣女失礼——”
话未说完,北宫烈已经冷笑一声打断道:“别对朕这样假惺惺的笑,这种礼貌,朕不需要!”
他的语气很冲,记忆里,他可是邪肆霸道的,也可是魅惑狠辣的,这种完全情绪外露的表现却是第一次。
展欢颜一时茫然,眉头不由拧的更紧,只是皱眉看着他。
北宫烈的眸子里闪烁的光彩十分真实,落在她脸上的时候似乎还隐约有些波动,那样子,似是在刻意的隐忍什么,但细看之下,他那张脸上想要叫人看出明显的情绪变化却是极难的。
他这个样子,着实叫人拿捏不准应该如何应对。
展欢颜有些为难,只能勉强的敛了笑容,道:“臣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或是冲撞了陛下,我改过就是!”
说话间她却是极力回避,不想去和他的视线正面接触。
北宫烈被她问住,有些话噎在胸口,一时又无法说出来。
他的心里忽而便起了几分恼意。
诚如裴云默所料想的那样,他对展欢颜并不只是多看两眼那么简单,而又哪怕是前一刻他还能用那样的理由去敷衍裴云默,可是这一刻,在看见她的时候,尤其是见到她方才在院子外面和裴云英之间那样毫无隔阂的亲昵举动,心里就有一种一种无明业火从天而起。
这一生,他曾唯一执着过的一样东西就是皇位,所以他固守,并且不遗余力为了它在和单太后那双母子斗法,他曾以为这世间种种,再不会有什么能入得他的眼。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的出现却仿佛是个意外,从第一次见她绊人入水领略了她的机智和狠辣之后,那一抹素净的影子就仿佛是入了梦的魔咒,每每开始盘桓于脑海中经久不散。
幽静深夜里,对弈棋局时候的宁静;背光的屋子里,她执意以手挡下的倔强的泪光,深夜浴火而出之后,她那般平静内敛却又包含杀机的目光,还有那日烈阳之下,她跪在万寿宫前狡黠倒地之前那一抹狡黠的眸光。
几次相见,数次交锋,虽然真心相对的时光少之又少,但就是有这么一个人,猝不及防的入了他的眼,占了他的心,会每时每刻的回想和思念。
而如今,她就站在他的面前,真实的存在。
只是——
给他的,却是一张假笑且永远不带真实感情的面孔。
“方才在那门口,你和裴云英都说了什么?”心里默然叹一口气,北宫烈忽而便是缓和了语气问道。
展欢颜略带诧异,看了他一眼就飞快的再度移开视线,只是她却拒绝承认那一刻她心里浮现的感觉是心虚。
“没什么,不过就是说些琐事。”展欢颜道,语气竭力的保持平稳,并且让人觉得挺起像是真的。
北宫烈闭了下眼,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目光,冷冷道:“朕要听的是实话,不要再用这样虚伪的语气来敷衍我!”
展欢颜愣住,实在有些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但是再细看他的表情。
他的眸子幽深,一如往常一般带着慑人的光彩,叫人不敢长久是直视,但是其中却是真实的蕴含了一种起伏不定的情绪,再不似惯常那般冷硬而又高高在上。
而他的语气,说是质问,却也或者更确切的说——
是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展欢颜一时迷茫,脑中不觉回想起方才裴云英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犹豫着不知该是如何开口。
北宫烈却是不肯善罢甘休,见她走神手下力道惩罚性的微微加剧。
展欢颜一痛,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然后她垂下眼睛,轻声道:“你把墨雪和蓝湄放在我身边,我的一举一动不全都在你的视线之内么?她们肯定已经传信与你说了,舅母的意思——”
展欢颜说着,声音就下意识的卡主,顿了一下又继续:“舅母的意思,是想让我们两家亲上加亲。”
“国公夫人的意思?”北宫烈不以为然的微微冷笑,“到底是国公夫人的意思,还是裴云英的意思?”
他果然是什么都知道的!
展欢颜忽而就有些不耐烦,勇敢的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反问道:“是我舅母或者是表哥的意思,这其中有区别吗?”
这一句,反倒是把北宫烈给彻底问住了。
他心里那种浮躁之意似是更盛,几乎就要冲破胸口喷薄而出,可是看着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因为她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坦荡和认真,反而叫他一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发作。
半晌,他却是怒极反笑,点头道:“的确,他们是什么打算都不作数,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你的意思又是怎么样的?”
“我?”展欢颜一愣,随即又有些恍惚。
裴云英与她说过的话再度在耳畔回旋,眼前浮动亦是他温和雅致的笑容。
其实如果只是从私心上来讲——
她的确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表哥他——”心里想着,展欢颜竟是一时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喃喃叹了一声:“其实,他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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