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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个才四岁大的孩子,他不能说什么升米恩斗米仇,一来未必能听懂,二来也太严苛了一些。
林淡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反问道:“大头有很多钱,怎么不给别人花呢?”
蔡大头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有些丰富。小盆友对自己的东西还是比较执着的,对钱的认识还不够清醒,甚至未必能够知道自己存的大笔零花钱,究竟能买到多少东西。但这不妨碍他知道钱的重要性。放在眼前的例子就是,他没钱买牧场,最后看中的牧场被他爹给买走了。虽然他想买下来的初衷,本来就是为了给他爹种粮食,好让爹娘手下的军汉们可以吃饱饭,不用再饿肚子。
二先生虽然比自己有钱得多,但是二先生是不是也有想要却买不起的东西呢?
他之前觉得自己很穷,连买个牧场的钱都没有;但是眼前这些人更穷,别说是蜂蜜水,就是苦苦的药茶都是他家二先生送的。
铁匠铺子不远,不过他人矮腿短,扎扎实实地想了一路,眼看着铁匠铺就在眼前,拉了拉林淡的手,仰头说道:“那大头买蜂蜜给他们喝?”
铁匠铺老板正巧听到他的话,笑呵呵地问:“小公子是要给谁买蜂蜜啊?”
蔡大头如实说了。
铁匠铺老板一时噎住,看了看林淡,才蹲下身对蔡大头说:“小公子这样做,可不太妥当。”
蔡大头仰起懵懂的小脸,随即严肃道:“还请老板指点。”
老板又看了一眼林淡,发现他没有反对,才说道:“指点不敢当。人有手有脚,想要的东西可以自己赚钱买。小公子要是什么都给他们买了,那他们就不会想着干活赚钱,到时候店没有人开,地没有人种。林公子送人药茶,是因为要是没有药茶,那镇上会有不少人生病,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没钱看病,也没人干活。可是他们喝不喝蜂蜜都无关紧要。”
蔡大头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多谢老板。”虽然有一些地方还不是很明白,但是他大概知道白送给人东西不太好。可是他还是不太明白,二先生不是也白送给人药茶吗?还送了那么多。
因为这样的疑惑,蔡大头哪怕是看到定制的小刀小剑,也没有显得太兴奋。一路被林淡迁回家,一边写大字一边思考,结果到了晚饭时间也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胡澈难得发挥一下大先生的职责:“谁说那些药茶是你二先生白送的?”
“嗯?”
胡澈看着自家偷笑的坏蛋:“药茶是衙门向医馆买的。药茶的草药和人工钱,你二先生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衙门出的。”
说是一半,但是价格是林淡定下来的,虽然价格也不高,但其中肯定有利润。这一半里面的水分还能挤得出一些。再加上这些调配好的药茶,被大量卖到了保城关。过几天传开了,恐怕还有军屯的人过来采买。他家坏蛋刚开年,蛋壳就又厚了一层。
“啊?”蔡大头一脸震惊,“可是外面人人都在感激二先生,没有人感激衙门。”
“地方官员被称为百姓的父母官。好官也说急爱民如子。官员爱护百姓是应该的。就譬如大头爹爱护大头,也是应该的。但是大头爹爱护……”胡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选,看到在边上探头探脑的暖手捂,一指,“爱护暖手捂,那就不是应该的了。”
“哦。大头看到兔兔先生觉得很好吃,但是大头看到大哥二哥却不会觉得想吃。”蔡大头表示自己想明白了,“所以县衙给老百姓药茶,只是做到了一个好官该做的事情,就像大头每天写三张大字一样。二先生给老百姓药茶,就像二先生给大头做糕点一样,这不是二先生应该做的事情。”
林淡还真的没想到这小小的孩子能想明白。作为一个纨绔子弟,他只是装成学富五车,实际上……果然还是银钱更可爱一些。
吃完晚饭,遛弯消食完毕。林淡就一头钻进卧室,拿出平时放钱的小箱子,把里面一盒子金条一根根数了一遍,又全都推到炕上。
“怎么不点灯?”胡澈进屋看到一片昏暗,直接在外面点了个烛台端进去,然后一瞬间就差点被闪瞎了,“你把金子都拿出来干嘛?”
他把烛台放好,从暖手捂的嘴巴里扒拉出一根金条:“不是干草,别啃。”上面两个大牙印赫然在目。
暖手捂抱着金条还不肯松爪,企图和胡大老爷争抢,没抢过,又从肚皮下扒拉了两下,拿出另外一根金条要往嘴里塞。
这一下连林淡也没空看戏了,跪坐在炕上,把暖手捂一把抱起来,露出肚皮底下一小堆金条:“什么时候藏的?”
暖手捂蹬了蹬腿,腿弯里“啪啪”掉下两根金条。
胡澈把金条收进箱子里放好:“你怎么带那么多钱来?这地方有什么好花钱的?有钱也没地方花。”家里无论大钱小钱都是林金蛋在管的,他还真不知道金蛋到底带了多少钱来。眼前的不过是一盒子金条,但是真的只有这一盒子吗?以他对林金蛋的了解,绝对不止。
没了可爱的金子,林淡有气无力地躺平在炕上:“最近不是花了挺多钱么?有点想开个马场养马,不过不太懂。”好马的价格非常昂贵不说,还往往可遇不可求。
“开什么马场?你要是有心想要马,就让小国公他们去开马场,适当的时候给点助力,到时候咱们直接买马就行。数量不多的话,他们难道还会不同意?再说他们肯定有自己的马场。”
马场的利润放在林金蛋面前滚了滚,他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他对相马勉强能说出个五四三来,对养马真的是一窍不通。如果要开马场的话,投入势必不是一个小数目,刚刚收回去的一盒子金条砸下去,恐怕未必能听见水花声响。
可是放弃掉这么一条金光灿灿的财源,他又有些不甘心,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纠结,最后被胡澈揪起来,背了两篇文章又讲解了半天释义,才终于身心俱疲地躺平睡觉。
而这时,蔡逸春案的卷宗已经通过驿站,出现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胡澈作为状元公,虽然下放到了地方,也不过是因为便宜行事罢了。朝廷的人才并没有富余到让一个状元真的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县令。反过来说,要是胡澈连个县令都当不好,那对他将来的仕途必然会有很不利的影响。
只不过如今的胡澈哪怕再特别,如果不是蔡逸春案实在太过骇人听闻的话,这份卷宗也不会过皇帝的眼,顺便还有他的奏折也放在了一起呈上。
“不仅谋害朝廷命官,还窝藏逃犯,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守备,呵。”皇帝看过之后,把卷宗一丢,示意边上伺候的太监拿去递给四皇子,“小四,你看看。”
“是。”四皇子从今年起,就被带着在皇帝左右,学习如何处理政务;但是功课却一点都没有减少,忙碌得再也想不起要养什么异兽。
蔡逸春案只是这一系列卷宗的总称。其中涉及了诸多一并处理的案件,包括他窝藏的五个真正的江洋大盗,全都是手下有着数条人命的凶人;另外还有因为各种罪名被官府通缉的案犯八人。案件涉及到的地区几乎遍布整个大商。胡澈递上来的奏折中,还包括了一些案犯们的贼赃的藏匿地点,以及一些处理贼赃的接头点和线人之类。
这些线索是胡澈审讯出来,却没办法处理的。刑部已经派人着手处理了。如果在后续问题上,他们再出纰漏的话,恐怕真的要吃挂落。
几位重臣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表情都很沉重。发生这样的事情,于胡澈而言自然是大大的功劳;但是对很多人来讲,都逃不开一个失察之责。
有人对着胡高旻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胡大人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胡高旻脸上不动声色:“过奖过奖。”他就是生了个好儿子怎么着?不服气,来咬他啊!
那人被气得顿下脚步,等到所有人都走开了一段才轻嗤:“得意个什么,还不是娶了个男妻断子绝孙……”
他话还没有说完,眼角的余光突然扫到一抹紫色的衣角,正一品的官袍出现在他眼前让他如遭雷击,眼睁睁地看着林永年用一种老人家的速度,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离开。
他忍不住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他都这把岁数了,怎么都还管不住这张嘴呢?那些话放在心里面想想不也挺好的。胡澈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嫁出去”的儿子,和胡家的关系总归隔了一层。至于胡高旻那个大儿子,虽然也还不错,可是比起这个小儿子来,那要差得远。
至于林家,第三代最好的那个也变成了半个外人。再说一个短命鬼,捞了那么多的名声有什么用处,能不能活着从北地回来都还是两说。其余的几个林家的小子,不过才刚过童生试罢了。皇上对林家也不如早前宠信,林家风光不到什么时候了。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四皇子,问道:“小四对胡县令的奏折是何看法?”
四皇子在位子上给皇上行了个礼:“回禀父皇,观奏折所言,儿臣觉得胡县令对治下颇多想法,但时日尚短,具体作为尚且有待商榷。”他看皇帝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至于胡县令所说的两项请求。人,大可以给;钱,不如适当放点权让他自行筹措。儿臣有幸拜读过胡县令当初在殿试上的策论,如今正好让他实践一番。”
皇帝摸了摸胡子,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吩咐道:“那就照着小四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