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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我等相聚于此,一来是为献吉兄出狱接风洗尘;二则是庆贺昌谷兄进士高中。如此一来,我等七人皆是进士出身,又兴趣相投。若结成诗社,更是相得益彰,当为千古一佳话。”
“仲墨兄此言差矣,昌谷兄进士高中方才值得庆贺,至于为在下接风洗尘实无必要,实无必要。”
“未成料到先帝如此贤明之君,竟然也会因为做出包庇皇戚之事,让献吉兄入狱蒙尘。”
“人无完人,即使贤明之君也有做错事的时候。既然先帝已逝,献吉兄业已安全归来,诸位莫要再论了。”
“德涵兄所言甚是。现在新皇登基,正是我等一展抱负之时,怎可纠结前尘往事?”
还未上去,便听到三楼传来几声高喊,言语直指郑德的便宜老爸。李东阳闻言微微蹙眉,看了身旁的皇帝一眼,见郑德面无异色,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劝了一句,“皇上莫要恼怒,此七人皆是直言不讳之辈,说话毫无顾忌,还请皇上宽恕一二。”
“没事,上去吧。”郑德笑了笑,毫不在意的催促了一句。
李东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当先朝楼上走起。
“恩师来了,”正对门口的一位士子一眼发现走上来的李东阳和郑德两人。众人这才顿时反应过来,纷纷行礼,“阁老(恩师)”
“恩师虽为文坛领袖,更贵为内阁阁老,朝廷重臣。能受学生所邀参加我等七人结社之事,让学生我等实在受宠若惊。”为首一人拱手一礼,正是户部郎中李梦阳,与李东阳的名字更是只有一字之差。
李梦阳乃是弘治六年癸丑科进士,而李东阳正是那年的会试主考。按古人的习惯,这师生名分却是定了。当然还有王九思、边贡二人,虽然是弘治九年丙辰科进士,不过当年的会试主考官虽然不是他,但殿试读卷官却是李东阳,所以也算是他的学生。
“此次我等以文会友,若是再叫阁老,岂不生分。诸位称呼我一句先生即可。”李东阳笑呵呵的说了一句,指着郑德道,“这位是老夫远房侄儿,今儿听说有诸位贤能才子相聚,特想见识一番。老夫冒昧将他带来了,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恩师见笑了,我等在老师面前岂敢自称为才子,只不过是后学末进罢了。”李梦阳躬身作揖。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显然对李东阳的夸赞颇为高兴。又看向郑德,“这位既然是恩师的远房堂侄,正是求学之龄,见识一番本是好事,又何来冒犯一说?”
“不知贤弟名讳?”
李东阳正有些担忧皇帝不知怎么应对,露出马脚。却见郑德拱手一礼,“在下郑德,字为君,见过诸位兄长。”
为君?众人闻言脸色一变。这字取的也实在过于大胆,有冒犯君王之意。也不知是谁替此人取的,不怕惹来杀身之祸吗?
众人皆看向李东阳,后者无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皇帝自己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字,谁又敢说一个“不”字。
七士子中的康海却是神色一动,突然拱手道,“原来是为君贤弟。在下康海,字德涵,能够与为君贤弟认识,康某三生有幸啊。”
七士子其余六人,皆是一脸惊诧之色看向他。要知道称呼别人“为君”,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并举报给皇上。恐怕被人按个谋反罪名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祸连家人,悔之晚矣。所以这也是六人默然不言,不敢用“为君”称呼郑德缘由。没想到康海却是第一个站出来的,不怕杀头吗?
这位就是康海吗?三十出头的样子,气度雍容,果然不愧是人中龙凤。郑德点了点头,拱手道,“原来是康兄,幸会,幸会。”
看到气氛有些冷场,也感觉到是不是自己到来的缘故?他也不是一个扫人兴致的人,对什么谈诗作词之类的事情更是不敢兴趣,更多的是想见识见识这些人罢了。既然目的达到了,也不在逗留。不过做戏也要做全套,当下对李东阳拱手一礼,“叔父,小侄想起还有事未了,想先行离去。”
李东阳正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到皇帝如此通人情事故,一脸惊愕的看向他,这还是那个长在深宫里的太子吗?
不过皇帝想要离开,却也是最好不过了,不过他考虑的是要不要跟上去呢?
正在他难以抉择的时候,郑德倒是替他做出了选择,“叔父请留步,小侄完事便会回家,不会让你担心。”
皇上果然是聪慧之人,李东阳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便点了点头,“那你去去就回,莫要在外逗留。”
“侄儿晓得。”郑德又朝七士子拱手一礼,“在下在这向诸位兄台告辞,若是有缘,他日自然会相见的。”
“为君贤弟走好,为兄就不挽留你了。”七士子中只有康海一人回礼,让七人再次望向他,一脸疑惑之色。
郑德回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德涵兄请留步。”便大步离去。
二楼,刘瑾看到郑德走了下来,赶紧迎了上去,惊讶道,“皇上,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呢,李阁老呢?”
“叫少爷。”郑德显然心情大好,也没和刘瑾计较,扔下一句“回宫”,当先离去。
刘瑾和牟斌面面相觑,一脸疑惑之色,实在不知皇上为何变得如此高兴。不过也只能将疑问压在心底,跟着郑德离去。
看到郑德离去,众人不由暗松了一口气,仿佛送走了一个大麻烦似得。李梦阳看向自己的恩师,道“此人既是恩师的远房侄儿,又怎敢取如此冒犯君王之名讳,不怕惹祸上身,牵连老师吗?”
李东阳闻言也只能轻笑着摇了摇头,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阁老,此人可否就是当今圣上?”康海却站了出来,拱手朝皇宫,大胆的说出了一番猜测。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更有甚者冒出一身冷汗。一脸惊疑不定的看向他,最后目光皆汇聚在李东阳身上,也只有他才认识当今皇上。当然还有徐祯卿,可惜众人都好似将他遗忘似得。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也是曾见过皇上,怎么当面都会认不出来呢?当时是徐祯卿躲在琼林宴的一角不停的喝着闷酒,对于皇上也只是远远瞥了一眼,自然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了。
而其他人虽是进士出身,可惜官高者不过正五品郎中,连皇帝的面都几乎见不到,更不要说东宫太子了。最多也是远远瞄上几眼,那也是不知多久的事儿了,现在不认识实属正常。
见康海叫破了郑德的身份,李东阳也不在遮遮掩掩,倒是颇为惊奇的看了他一眼,“德涵说的不错,此人的确是大明天子,当今圣上。”
众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有甚者如李梦阳等人则懊悔不已。若是皇上留在此地,见识了自己的一番才华,以后岂不仕途坦荡,青云直上。
李东阳将众人的神情皆看在眼里,当看到康海无惊无喜,面色平淡的站立一旁,颇为赞许的微微颔首,“德涵,你虽然身为翰林院修撰,平时却与东宫太子并无交集,又是怎么认出皇上来的?”
康海道,“‘郑德’谐音‘正德’,却正好是朝臣们给皇上拟定的年号。再则‘为君’二字,即使再大胆的人也不敢用此冒犯君上,形同谋反之名讳,也只有当今圣上可以用之。再结合来人不过十几岁,却能让阁老带来与会,又岂是什么远房堂侄可比,唯有当今圣上也。”
听了康海一番分析在,众人顿时恍然大悟。也有些许懊悔,如此平步青云之机竟然让他白白从手中溜走。
“那你为何不留下皇上呢?要知道这可是你在陛下面前一展才华的最好时机,又怎会容忍他白白流失?”李东阳看着康海,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康海却神色淡然的迎着他的目光,“下官已经是翰林院修撰,和众多同科进士相比,已经是占得先机了,又何须再多次一举?再则,看皇上站在此处颇为尴尬,若是强留,又岂不是得罪圣上?”
李东阳闻言点了点头,对康海不由高看一眼。
“如此一来,刚才我等冒犯先帝之言岂不被皇上听去了?”说话的是中书舍人何景明,也是这次结社的发起人之一。
众人闻言一惊,李梦阳更是面色一变,不过转瞬间变得坦然无惧,他本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毫不在乎说了一句,“先帝有失,我等身为臣子,自然应当指出。若是皇上因此而怪罪,岂不和昏君无疑。”
纵观满朝文武百官,也只有李梦阳敢当着众人的面直接骂皇帝为昏君。
李东阳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学生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刚直了。这也导致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因而屡次被人攻击入狱,却依然秉性不改。自己如今身为阁老倒是能够庇佑一二,若是哪天自己致仕了。恐怕早晚要在官场上跌个大跟头的。
“皇上心怀若谷,虽听了你们所言之事,却并未有丝毫怪罪之意。”
听了李东阳之言,众人皆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老夫今日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还望诸位莫要怪罪。”李东阳看着众人。想到皇帝今日跑出宫来,这事肯定是包不住的。也不知会在朝中掀起多大风浪,必须赶回去应对一番。
李梦阳拱手道,“老师有事,学生岂敢阻拦,学生恭送先生。”其余众人也纷纷附和。
“告辞”李东阳拱手一礼,快步下楼而去。
看着李东阳离去,李梦阳看向众人,道,“虽然皇上与阁老已经离去,我等结社之事切不可就此而终。须知当今文坛,台阁体诗文盛行,皆是一股“啴缓冗沓,千篇一律“的八股习气,看的人实在是……”
虽然结社之事在李梦阳的主持之下继续进行了下去,可惜众人的兴致皆不是很高。显然是郑德的到来让众人患得患失,最后更是草草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