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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这几十份资料可以看出:爆炸发生之后朝廷迅速给出事件原因和结果,皇帝下罪己诏,各方赈济灾民,外面的局面一稳住,朝廷内部立即炸了锅。
工部官员认为纯粹是火药库爆炸,是一起安全事故,这应该是事情的真相;钦天监认为或有地震原因,王恭厂爆炸当天,离京城不远的蓟门就发生了地震,在这之后,宣大、天津等地也接连发生地震,死伤惨重,这也是正常结论,不排除地震的可能。
剩下的就是天谴和皇帝无德的说法了,而这种说辞的最大论据就来自一份叫做《天变邸抄》的资料。
“神神怪怪,死伤两万,炸毁十余里,火神土地都是从这个路边小报《天变邸抄》里来的?”
所谓邸抄,就是官府内部的公文、邸报。而常威面前好几份邸报所描述的情况大不相同,按照时间来看,越往后的越夸张、神奇;况且邸报应该是官方刻印的刊物,应该是品质精良的读物,但面前这些类似神话怪志的邸报分明出自私人坊印啊;更加重要的一点是官方邸报绝对不会叫“天变”这么作死的名字!
官方的“塌房一万九百三十余间,压死五百三十七人。”到了路边小报《天变邸抄》里,立即变成:“东自顺城门大街,北至刑部街,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屋以数万计,人以万计。”
还有:“后宰门火神庙乐声大作,忽见有物如红球从殿中滚出,腾空而上,众共瞩目,俄而东城震声发矣。”
除了后宰门火神庙,还有哈哒门的火神庙:“庙祝见火神飒飒行动,势将下殿,忙拈香跪告曰:火神老爷,外边天旱,切不可走动。火神举足欲出,庙祝哀哭抱住,方在推阻间,而震声旋举矣。”
还有:“北城察院,此日进衙门,马上仰面,见一神人赤冠赤发,持剑坐一麒麟,……东城忽震。“
还有:“草厂在东城,巡更逻卒见一白须老人忽出忽入,知是草场土地也……东城大震。“
“握草,这他妈也太能胡扯了吧!火神你还能抱住?神人、麒麟、土地,东林党真是活该啊,这种说书先生式的扯淡水平难怪干不过阉党!”
而魏忠贤看到这些玩意儿后直接来了个:“妖言惑众,杖杀!”,常威拍着桌子叫好:“杀的好!让我来定要斩杀这些妖人,老魏还是有点脑子的嘛。”
一听他调侃魏忠贤,吓的常宽连忙制止,“又来胡说,以后这些话千万不能说出口啊!”
袁可立也是摇头苦笑,旋即拿起王恭厂事件唯一幸存的吴二言辞:“但见飚风一道,内有火光,致将满厂药坛烧发,同作三十余人皆被烧死,止存吴二一人。”
常威接话道:“什么‘长三四里,周围十三里尽为齑粉’全是胡说八道,当场炸死三十多,但也活下来一个吴二,虽然还有后续爆炸,但这说明爆炸威力并没有那么大嘛。”
袁可立更是冷笑一声:“不要说方圆多少里,王恭厂内部都有不少房屋主体尚在;连西城御史李灿然上报的“塌房一万九百三十余间,压死男妇五百三十七名口”也是瓦片震塌为主,主体结构仍在;那五百多人伤的多,死的有一百多。”
常威嘿嘿一笑,“这些事情以及这份《天变邸抄》明着反阉党,暗地里矛头直指皇帝。再捕风捉影弄点怪力乱神,借助所谓上天,来敲打‘天子’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常宽连连叹气,“三弟啊,你说的都对。但是那什么阉党、敲打天子的话千万莫要再说了,你这些用词太过草率,一定要慎重呐,若是再这样下去,弹劾你的奏疏会像雪片一样飞进内阁的啊。”
袁可立摇头笑道:“何止这些,他对今上的称呼也是皇帝、天子这些古称,与常人的皇上、万岁爷大不相同啊。”
常威干笑一声,“可能我在军营和江湖上混惯了。”
定下以后的工作方向,常威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地了,在袁可立府中闲谈一阵用过晚饭,兄弟俩告辞离去,送常宽回家后常威带着廉贞武曲奔到灯市口,玉郎君一见他就向里边喊:“大哥,常兄来了。”
随着话音,里边出来一个白面八字须,昂藏八尺的汉子,此人慷慨豪迈中带着儒雅雍容,“哈哈,无畏兄弟可算来了。”
常威刚一抱拳,就听玉郎君说道:“这就是我们大哥,定国公徐允祯!”
竟然是定国公!
中山王徐达的后代有两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子孙繁盛,官居显位,是名副其实的大明第一世家。
太祖朱元璋立国之后,封徐达为魏国公,每次宴席时都称徐达为兄弟,徐达病死,朱元璋下诏追封为中山王,其长子****祖承袭魏国公爵位,执掌中军都督府。
靖难之役中****祖拥护建文帝,其弟徐增寿支持姐夫朱棣,朱棣兵临南京城下,建文亲手持剑将徐增寿斩于右顺门下。
朱棣攻破南京城,抚着徐增寿尸体痛哭。一即位,便追封其为定国公,赐丹书铁券,子孙后代世袭罔替。
而反对朱棣的许家老大****祖则被削爵软禁,****祖死后朱棣原谅了他,恢复了魏国公的爵位,至此徐家一门二国公,朱棣迁都北京,定国公府随之北上,魏国公系留守南京,子孙后代便镇守两京,是为国之柱石。
总体而言南京的魏国公一脉因为被朱棣敲打过,贤德谨身,北京的定国公因为祖上有大功故而喜欢出头惹事,前几代都有什么毁了诏书、言语冲撞皇帝之类的事情被夺爵软禁的。
但两家都保住了祖上传下来的荣勋,得享富贵。这位徐允祯才三十出头,前两年刚刚承袭爵位,可谓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啊。
常威抱拳躬身道:“常威拜见定国公,不识公爷尊颜,万祈恕罪!”
说着,便撩起衣袍要拜倒在地,徐允祯一把扶住,“都是自家人,无畏兄弟不要客套。淑仪妹妹被东厂番子惊扰多亏你救护。早一阵儿,淑仪、文爵,连我那国公伯父都写信来,要我在京城里好好照看你,正巧你认的玉郎,我便过来看看你。”
常威口称惭愧,“本该我先去拜见公爷,失礼失礼!”
玉郎君见他这么拘束,在旁叫道:“无畏兄弟莫要文邹邹的,京城勋贵都知道大哥这人最是豪迈,平日里大家不论爵位高低一概兄弟相称。”
“没错!”徐允祯大马金刀的坐下,“无畏是江湖上的豪杰,军中战将,无需拘束。”
常威哈哈一笑,“大哥如此爽快,我岂敢违逆?其实我这人最喜欢乱叫,江湖上那些白胡子老儿,我都跟他们称兄道弟。”
“哈哈哈!”“无畏果然是个有趣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