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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曾几何时，平凡乏味的苏小睿也有过一段流金时光，不过要追溯到幼儿园了。
那个时候，苏爸爸还在外地工作，会寄给妈妈小贺卡，给苏小睿买漂亮的小裙子；苏妈妈留有青春余韵，还能控制坏脾气，对待女儿还算有耐心。
早慧的苏小睿，身穿带蕾丝边的蓝色裙子，画着受到老师赞叹的水彩画，在小伙伴里出着各种小主意，在幼儿园的一堆萝卜头里简直是鹤立鸡群。
然而，好景不够长，七年转瞬即逝。
苏小睿已经就读初二，她个头不高，不声不响，架一副度数不轻的近视眼镜，相貌、衣着、表情、动作都很寡淡，不管往哪里一站，都像一粒尘埃滚落到泥土里，再也找不出来……与之前完全不能划等号！
在过去的七年里，苏爸爸为了便于照顾妻女，回l市工作，却几乎面临下岗，收入锐减，更谈不上有什么发展，本来就性格内向的他，更加沉默寡言。
而心高气傲的苏妈妈，面临丈夫的窘境，一边要工作补贴家用，一边还要照顾家庭。原本的急性子更加暴躁，骂骂咧咧拿苏小睿出气，便成了常事。
于是，在家里，苏小睿经常遭遇各种无妄之灾，心惊胆战便成了一种习惯。
早上，她接过妈妈买的胡萝卜、白菜，放在地上会错，放在厨房桌上会错，放在冰箱里会错，放在水池里也会错……
做什么都会错，苏小睿就越发缩手缩脚，什么都不敢做。
傍晚，苏妈妈给她买了一件运动服，问她怎么样。说好看，妈妈说她“就知道吃穿”；说难看，妈妈说她“不知足，没良心”；说一般，妈妈还会骂一句“对自己的事也不上心”……
说什么也会错，苏小睿越发不声不响，宁愿做个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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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里过得不好，苏小睿就开始晚上找点小乐子。她喜欢看儿童文学之类的杂志，怕被妈妈发现，半夜里，她只能打着手电筒，偷偷在被窝里看，往往一看就忘记时间……
半年过去了，苏小睿的视力开始急剧下降，害怕被父母责骂，她死撑着不配新的眼镜，眯眯着眼睛看一切，却慢慢演化成了高度近视，再也看不清黑板……
同时，也许是看多了儿童文学，有一阵，苏小睿觉得穿白色就像公主一样高贵纯洁。一天清晨，趁苏妈妈不在家，苏小睿换上了白衬衫白裤子白色小球鞋出门玩耍。
回家时，却正好被苏妈妈看到，狠骂了一顿，直称“丧气”之后，苏小睿连最后一点对自己的想法和实践，也抛弃了……
一连很多年，冬天里，苏小睿穿得鼓鼓的，像个方形的面包（这个生动描述来源于后来胡小玫对她的描述）；夏天里，苏小睿的处境更加窘迫，过早发育的她，在那个敏感的年龄里，害怕引起莫名的关注，始终不敢站得太笔直，总是微微佝偻着背……
这些种种，几乎磨去了苏小睿所有的灵气。
初中时期的苏小睿，连在校门口小摊子上买羊肉串不敢。
她怕被不熟不生的同学遇到，怕看不清楚同学引起误会，她还怕不知道该怎么和同学微笑开□□谈，她害怕自己太木讷被耻笑……
这也不怪谁，人生总是千回百转对不对……
至少，苏妈妈依旧对苏小睿很尽责，尽责地管着苏小睿，虽然她经常用责骂来行使管理的职责，直接粗暴地对待女儿，以至于，很久之后，苏小睿见到了杨沫的妈妈，才知道温柔的母爱为何物……
至少，苏爸爸依旧对苏小睿很疼爱，虽然，这种疼爱表现为对她很宽容，不会要求她取得什么很好的学习成绩。
这一点也不错，让她在之后的漫长岁月里都很受用。那就是，苏小睿从不会太久地为难自己，心态绝对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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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校里，苏小睿的成绩绝对不上不下，没有一门功课可以考到90分以上，也绝对不会出现不及格。这样的学习成绩，最不引人注目。
同时，苏小睿非常沉默寡言，老师、同学们都对她没有太多印象，更不用说熟悉她……她存在感不强，也就是说，在班里，根本没人在意她的存在。
即便是这样，苏小睿还是迎来了她最倒霉的初三。
一个平凡的夏日，正上着课，苏小睿突然觉得肚子很痛，随后，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一些分泌物流出来，她想起，生理课上学到的知识，还有班里女生们脸红着的私语，大概猜到了自己发生了什么……
然而，苏小睿没有任何准备，又不敢向他人求助，整个上午，只能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感受裤子上的湿意，越来越焦虑害怕，迫切等待放学后赶快回家解决。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节英语课，英语老师却安排大家“开火车”，即：同学们按照座位顺序轮番到黑板前，抽取单词在黑板上造句。
苏小睿惊恐得脸都发白了！希望前面的同学多拖拖时间，写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不用轮到自己……她数着分钟秒钟，死盯着上前的每位同学，算着时间，恨不得自己冲过去把放学铃拨响！
然而，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还是轮到了苏小睿，如果能稍微平静一点，脑子好使的她，还是能想个法子解决。
然而，苏小睿已经濒临崩溃，脑子一片空白，不晓得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停顿三秒钟后，她下意识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黑板前，迅速写完一个句子……
当然，全班也很讶异，在一片安静之中，盯着她身后染红了的裤子看……
……这真是一辈子难以忘怀的惨剧。
苏小睿才刚刚进入最美好的年龄，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她守着自己黯然的生活，小心翼翼害怕什么倒霉事再降临到自己身上。而班里的女生们却一天天变得更漂亮更开朗更阳光，就像花朵们将要开了一样！
苏小睿想要这个学期快点结束，可是她也不想要寒假、暑假，不想要下个学期、下下个学期快点到来。
换言之，她对于现在和未来都毫无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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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半个月，初三的班主任在苏小睿他们班，要上一节全省公开课，由于开课规格太高，听课老师太多，教室坐不下，都挪到了学校的阶梯教室去上。
班主任为此准备了好久，在班里已经试上了好几次。
那时上课还是用幻灯片，用黑色钢笔预先写的一张张，班主任往往会喊个前排的学生读一下，公开课时无意中指到了苏小睿。
当时，幻灯片在阶梯教室的最左边，苏小睿坐在教室最左边第三排，她难得没有走神，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因为相比普通教室，阶梯教室要大上很多，特别是讲台周遭的空间。苏小睿坐在第三排，却相当于第五、六排的效果，自然看不清楚。
苏小睿站了起来，赶紧说自己看不太清楚。但是，班主任显然是不能理解，让她试着读读看。
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只读出半句话，继续嗫嚅重复说看不清……要是平时，这一小段插曲也是无所谓的。
可是，这是公开课啊！这么一来二往了这两三句，听课老师们众目睽睽下，上课节奏被打断，还浪费了两分钟。
班主任深觉苏小睿是故意与他作对，简直不可理喻！
平时脾气就火爆的他，简直气疯了，勉强压下怒火，却装不出和蔼状了，粗声粗气地喊了另一个女生来读，把课程继续下去……
坐下后，苏小睿的眼泪唰地就出来了！
她惊恐极了：一向循规蹈矩的自己，居然得罪了脾气火爆的班主任！这以后，日子要怎么过啊……
她真是觉得人生好绝望，根本没意义。
同时，苏小睿尚存有理智，她低着头，整个人半伏在课桌上，拼命掩盖着，生怕被老师、同学们看出什么端倪……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
苏小睿坐在最左边的座位上，旁边的过道里，坐满了听课老师。她旁边坐的那个老师，是个很年轻的大男生。
看到这个小女生，遇到挫折，坐下来就崩溃地哭了，他皱起了眉头。
过了一会，他从自己的听课本上撕下来一页，写了一句：“同学，不要紧的，继续听课吧。”
然后，轻轻放在苏小睿桌上。
泪眼朦胧的苏小睿瞥了一眼，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特别的感受。
然而，一向不擅于与别人打交道的她，却不知对这个陌生老师如何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更想哭了，泪水怎么也止不住，她就继续趴在课桌上。
许是因为这个女生毫无起色，继续无声地抽泣着，连肩膀也抖得厉害；许是这节数学课仿佛表演一样、无聊地没什么看头……这个年轻的男老师就一句句在纸上继续写着。
“好好学数学，你的老师不会介意的。”
“去配一幅适合的眼镜，近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近视。不过看得清，才能好好学习。”
“别难过了，一切会好起来的。”
……
竟这么写了七八条！
下了课，临走时，他还把随身带的一本数学教辅书，留在了苏小睿的课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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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页纸，和那本教辅书，苏小睿放在自己抽屉的最底层，每个月都会翻出来再看看。
对于苏小睿，这是许久以来，第一个主动为她提供的温柔安慰。她苦了太久，以至于得到时，有些想哭……
这个安慰深深印在了她心里。
因为这个安慰，苏小睿第一次想突破自己的坚硬外壳，跟这个世界有一些融合。
当晚，她在这种迷离而又兴奋的气氛中，久久不能入睡，期待第二天的上学，起码，她可以看看那本教辅书，把数学学好。
班主任的确讨厌上了苏小睿，初三这一年，不管苏小睿成绩好坏，他完全把她当成透明人。
苏小睿继续沉默寡言，但她的成绩却在逐渐进步，特别是数学学科，中考更是考到了全班第二名，考入了l市最好的星海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