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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汐吓坏了,咬着牙爬过去,轻轻地关上了卧房的门。
然后,她又爬到了路在远的身边,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问:“你怎么样?这副德性还回家?你怎么不在医院住着呀?”
“不要紧,就是有点儿晕,你让我缓一会儿。”路在远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闭着眼睛缓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上,使劲地眨了几下眼睛:“好了,缓过来了......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金星,要是给我一个盒子,让我把看到的金星都收集起来,今晚我就发财了呢。”
“半死不活的,还有心思开玩笑。”南汐白了他一眼,双膝双手撑地,往自己的房间爬回去。
“我来扶你......”路在远见她爬得像只青蛙,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拉她。
她推开他的手:“算了吧,再把你拖倒了,你再晕一回,我还得想办法救你。你赶紧回房间睡觉吧,我看你脸色不好,明天还得去医院看看呢。”
说完,她继续往前爬。路在远走过去给她开了门,她爬进自己的卧室,又爬到床上去,四肢摊开,呈大字状趴卧着,身下是软软的床褥,感觉舒服多了。
路在远开了灯,终于看到她脚底的惨状。他皱了一下眉:“你的脚必须要处理一下了,药箱在哪里?”
“衣柜右侧那扇门的最下面......”南汐的脸埋在床上,抬手胡乱指了一下衣柜的方向。
路在远从衣柜里取出药箱来,翻出药水和棉签、纱布,坐到床尾,捧起她的一只脚,用棉签蘸着药水往伤处搽。
棉签在伤口上点一下,南汐就抽搐一下。处理了两处伤口后,她痛得哼出声音来,抽回自己的脚,一翻身坐起来:“痛死我了,我不弄了!”
“你现在不忍忍痛,明天脚会肿得更厉害,到时候可不止这一点点的痛苦了。”路在远威胁她。
她的眼泪刷地掉下来,嘟囔一句道:“这也痛那也痛,活着真没意思。”
路在远放下棉签,往前凑了凑,伸手给她捏腿,边揉边说:“老婆,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要是轻生了,我就是鳏夫了。刚结婚就死老婆,多不吉利,你会害我一辈子找不到女人的。”
南汐知道他想哄自己,可她就是笑不出来。她撇了撇嘴:“什么时候都能开出玩笑来,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路在远怕自己头晕,不敢点头,便朝着南汐竖了一下大拇指:“你猜对了,这不是被敲傻了嘛。”
南汐“扑哧”乐出声来,可是伴随着笑容,她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路在远叹了一口气,拿起棉签来继续处理她脚底的硌伤和划伤,嘴里说:“我看你才是脑子坏掉了呢,又是哭又是笑。伤在脚上,又不在头上,竟然也会变傻......不过也不奇怪,我平时就觉得你不太会用大脑思考问题,我还一直奇怪,你这个女人到底是用身体的哪一部分想问题的呢?今天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你是用脚想的呀......”
搽药的过程依然很痛,可是有他在眼前絮叨,左一句右一句的损她,她竟然也不觉得那痛有多难忍了,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处理好了她脚底的伤口,他将药瓶和棉签往箱子里一收,随便丢到床尾。然后他慢慢地躺下去,偎在南汐的身边,搂住她的腰,舒出一口气,忧伤地感叹道:“哎......不过是想吃顿红烧肉而已,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南汐想起妹妹的状况,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下来。
她抬起手背,把眼泪擦掉,拍了一下路在远的后背,问他:“医生怎么说?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呆着,跑回来做什么?”
“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很清醒了。医生给我做了一个脑部ct扫描,也没有发现有什么损害。鉴于我一直晕,他怀疑我有脑震荡,要我留院观察一个晚上。我又没有呕吐,想必不是很严重的,在医院也睡不着,不如回家来陪你......也幸亏我回来了,否则你在地板上坐一宿,脚还不得肿成两个馒头?”
他的语气,就像一起生活多年的丈夫,没有甜言蜜语,却句句透着体贴。
虽然南汐仍在为妹妹的事难过,可是有他这样陪着,她的确是安心了不少。
她躺下来,侧卧在他的身边,把手搭在他的后背上,轻轻地抚着,问他:“卷毛,你恨不恨小河?”
“当然不会,她不过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我不但不恨她,我倒觉得是我行事不够谨慎,思虑不够周全,害到了她......你会不会恨我啊?”
南汐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这是他的错,因为今晚的确她自己春心荡漾了。他在楼上工作,并没有招惹她,是她主动跑上去投怀送抱的。
他这样主动承担责任,反而让她很不好意思。她说:“是我的错,我对小河没有以前那么细心了......我这个姐姐当得不称职,小河又不说话了,而且她对我非常抵触。今晚如果不是邓嘉祥及时赶到,我都没有办法安抚她了......对了,你怎么会想起给邓嘉祥打电话呢?”
路在远很吃味地哼了一声:“哼!你们姐俩儿一起跑出去,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想不起来哪个人比他更了解你们,能够在这偌大的城市里寻找到你们的踪迹......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他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你和小河。”
“几年前,小河自闭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她会趁我不注意,从家里走出去,沿着去我爸爸公司的那条路乱逛。那时候每当发现她不在家里,我和邓嘉祥就会去那条路上找,一定会找到她......”南汐解释了一句。
“哦......找到了就好,就不知道小河现在是什么状况,到底严重不严重,明天把周大夫请回家来,给她诊断一下吧。”路在远说着话,声音里已经透出浓浓的睡意。
怎么说也是脑袋上被砸了一下,他需要休息了。
南汐便不再说话,拖过两个靠垫倚在身后,看着他额角上的那块纱布,再看看自己脚上的纱布,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感。
他们两个的相遇就是一段孽缘,这几个月来磕磕拌拌、吵吵闹闹,两个原本陌生的人竟然渐渐地熟悉了。如果能一直顺顺利利地走下去,说不定她和路在远的婚姻也是一桩奇缘。
可惜,归根结底他和她还是火星撞地球的宿命。
瞧瞧现在两个人弄的,一个伤了头,一个伤了脚,隔壁还有一个受牵连,被他们伤了心的。
孽缘终究是孽缘,修成正果的希望......应该不大的吧?
她心里纷纷杂杂地想着一些事,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因为牵挂着南河,她睡得并不好。天还没有亮,她就醒了,爬起来去了隔壁。
她开了灯,见南河早已经醒了,安静地躺在床上,正瞪着眼睛望天花板呢。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喊了一声:“小河......”
南河的眸光闪了一下,没有看她,也没有回话。
南汐知道糟了,这一回她把妹妹害惨了。她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难过,蜷缩在南河的身边,像以前那样,絮絮地说着话:“小河,早饭你想吃点儿什么?我给你煎鸡蛋好不好......对了,我今天不用上班,可以多花点儿时间,煮你最爱吃的八宝粥......吃完饭,我送你去绘画教室吧......你昨天还说,想送你那个新朋友一件礼物,路上我们去一趟书店,给她买一本画册怎么样......”
南汐边说边掉眼泪,泪水打湿了南河铺散开的长发,而她却浑然不觉。
天亮了,南汐听到妹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她忍着脚痛,爬起床来,准备去厨房给她弄点儿吃的。
她一瘸一拐地进了厨房,看见路在远已经在厨房里了。他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木勺,正在煮粥。见她进来了,他扶了她一把,让她在流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来,然后问她:“小河怎么样了?”
“一个字也不肯说,我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多话,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她说着话,揉着红肿的眼睛,心都皱巴成了一团。
“我煮了红薯粥,一会儿喂她吃一点儿。然后我去接周大夫,让她早早地来家里......”路在远见她表情十分纠结,不免为她担心。
“不用,你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头吧,如果问题不大,你就去公司上班。我今天不能去公司了,你就先把纪录片的事放一放,关心一下公司里的事吧。”南汐不想他留在家里,因为她没有办法确定,南河如果再见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路在远点头:“工作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公司的事我会安排,这几天你就好好照顾一下小河吧。”
他说着话,腾出手来冲了一杯蜂蜜水,递到了南汐的手里。
南汐慢慢喝着水,等到粥煮好了,她盛出一小碗来,吹凉了,端去南河的房间。
正遇上南河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好像还洗了脸刷了牙。南汐心里暗喜,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南河自闭最严重的那些日子,生活基本上不能自理,南汐花了好长时间,才训练她自己吃饭穿衣,自己洗漱如厕。
虽然她现在不说话,但是她还知道早起洗脸刷牙,看来她的状况并不严重。
这样想着,南汐心里轻松了不少。把粥碗放到床头柜上后,她对南河说:“小河,吃早饭了,我刚才就听到你肚子在叫了,趁热喝了这碗粥,好不好?”
南河视她如无物,自己爬上床,掀开被子钻进去,重新躺下,仰面看着天花板,不给她任何回应。
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妹妹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一进屋看到这种情形,她一定会以为妹妹一直未动,未离开这张床呢。
好吧,既然妹妹不肯动,就由她来喂食好了。
她拿过来一个枕头,塞到了南河的脖子下面,将她的肩膀垫高了一些。然后她端过碗,舀了一勺粥,递到南河的嘴边,哄她道:“红薯粥,甜甜的噢,很好吃......”
勺子碰到了南河的嘴唇,有几粒小米沾在了她的唇上。可是她却紧咬着牙关,怎么也不肯张开嘴巴接住这一勺粥。
南汐举着勺子,劝哄了半天,南河也不肯张开嘴巴。她手臂都酸了,便将勺子放回碗里,耐心地继续哄:“小河,你一定听得懂姐姐在说什么,对不对?不管你怎样生姐姐的气,饭也要吃的呀。不吃饭会饿死的......”
劝了半天,再喂她一勺,她依旧是不肯张嘴吃下去。
南汐那颗因为亲眼看到妹妹从卫生间走出来而雀跃不已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南河竟然绝食!
这是她从来不曾遇到过的状况!这比生活不能自理更让她头痛!她可以照顾妹妹的生活,洗脸刷牙穿衣,哪怕是接屎端尿,她都毫无怨言。
可是南河不肯吃饭,她能怎么办?吃饭这种事又不能替代,南河就是不肯张嘴,她还能强行撬开她的牙齿,将饭食强灌下去吗?
她默默地看着南河那张木然无神的面孔,坐了好一会儿,端着粥碗走了出去。
路在远正从楼上走下来,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了。
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他走了过来,一眼看见她手里满满的一碗粥,他皱了眉头:“怎么回事?她不肯吃饭?”
她摇了摇头,摇下几滴眼泪来:“她一定是在生我的气,她这是在向我抗议。她不肯吃饭,怎么办呢?她这个样子,不如直接拿刀戳进我心窝里算了!”
路在远也无计可施,只能替南汐给周医生打了电话,将南河的情况说了一下,拜托周医生早点儿来家看看。
“你不要急,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要不然我也不上班了吧,在家里陪着你。”
“不用,你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如果南河再看见您,会不会再一次爆发。你先去医院吧,检查好了,如果没有问题,你就去上班,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南汐说着话,将路在远往外推。
路在远在门口穿上鞋子,回头又叮嘱她一句:“她不吃饭,你要吃饭噢,如果你的身体垮了,就没有人照顾她了。你的脚不方便,中午不用做饭,我让芬姐来给你送午饭。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走了......”
南汐站在窗口,看着他走出去,上了车,离开了家门口。
她回身,走到沙发前坐下,将南河不吃的那碗粥端起来,一勺接一勺,将一碗粥都吃了下去。
的确是甜甜的,可是她却不觉得好吃。心情不好的时候,果然吃什么也不香。
她守着空碗,坐在那里发着呆。一直到她听到门外传来停车的声音,她猜想是周医生来了,赶紧将粥碗收进了厨房,走出来的时候,正听到周医生按门铃。
她去开了门,周医生走了进来,劈头就问:“怎么回事?我听路先生在电话里讲得很严重,最近南河的状况不是好转了吗?怎么会突然糟糕成这个样子?”
周医生是一位已近中年的职业女子,永远盘着干净利索的发髻,戴着一副眼镜,精明干练的样子。
南汐引她到客厅坐下,端了茶上来。周医生着急了解南河的状况,便说:“你不用忙了,我又不是外人,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南汐很难堪,可事关南河的治疗,她不能对周医生撒谎。
于是她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周医生听。
周医生听后,皱了眉头,挺生气的样子。但这样的事,她又不好评价,只能忍着气,站起身来,说了一句:“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说完,她就往南河的卧房去:“我去看看她现在的状况。”
周医生来到南河床边,坐下去,拉着她的手,问候她:“小河早啊,我是周阿姨,我来看你了。”
南河连眼珠都没有转一下,只是瞪着天花板,偶尔眨一下眼睛,让人知道她还活着。
周医生的脸严肃起来,看了一眼坐在梳妆台前的南汐,目光中有责备的意思。
南汐又窘迫又难过又着急,想说什么,被周医生抬手制止了。
接下来,不管周医生如何诱导,南河就是不说话。周医生见实在撬不开她的嘴巴,便起身将南汐拉出房间,对她说:“我现在也有点儿摸不清她的状况,如果说她是因为受了刺激,旧病复发,可她还能自己洗脸刷牙,所以我现在没有办法判断她绝食是有意识的抵抗,还是无意识的心理自闭。我尝试一下给她催眠吧,看看能不能在催眠的状态下,让她开口说一说心里话。”
“好,我马上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