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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内,花菱一直等着晚生的消息。
她双手紧握着冰冷的门栅,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可惜,外面的脚步声来了又去,传来的也是狱卒们酣畅饮酒的碗碟之声。几个时辰过去了,却始终没有晚生的消息。
听着脚步声再次响起,花菱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位大爷,能告诉我我相公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花菱通过门栅拼命伸出了一只手,拦住了一个满身酒气的狱卒。那狱卒打了个饱嗝,抬手揉了揉填满的肚子,弄得腰间的钥匙哗啦作响。
“什么相公?小美人你看我做你相公怎么样啊~”
“哈哈哈!”其他狱卒闻声大笑,“就你那满身肥油的还要给人家当相公,也不怕把人家压死。”
“呸!”那人啐了一口,“你们几个别得意,有种到时候这女的归我一个人,可别眼馋。”
花菱眼见打探无望,赶忙躲回了墙角,紧紧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外面酒热正酣,不知不觉已到了深夜,花菱眼皮沉沉的,正强打着精神,突然又听到了一个脚步声。
那人看起来像是府衙的小厮,见一桌子人醉的东倒西歪的,厌恶的皱了皱眉。他四下看了看,突然张口叫道:“老头子你过来!”
他口中的老头子是这里年纪最大的狱卒,人们都叫他老赵,他年逾天命,头发花白,此刻正拿着扫帚清扫牢房。
“叫你呢,耳聋啊!”
老赵只好将扫帚立在一旁,来到近前低声询问,“这位小哥有何贵干?”
小厮指了指关着花菱的那间牢房,“公子说了,按老规矩办。”
老赵微微颔首,似有些不忍,过了半晌才点头应下,“明白,请公子放心。”
小厮走后,老赵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牢门的钥匙,花菱一见有人来了,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老赵打开牢门,看着花菱一脸惊恐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丫头别怕,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你家相公。”
花菱一听要去见晚生,没吵也没闹,乖乖的让老赵给她带好了手铐脚镣,跟他出了大狱。
说没有疑心是不可能的,但凭韩泽的实力,要想杀了她简直易如反掌,犯不着如此的大费周章。
但花菱还是估算错了,当他跟老赵一路出了后门,直到来到了郊外的乱葬岗,她总算明白,韩泽有的是耐心陪她玩,临死也要好好的玩上一次。
“丫头,别怪我,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也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套规矩起自韩泽,凡事得罪他的人,想求死都没那么容易,到后来狱卒摸清了他的脾气,想出了各种各样的方法虐杀犯人。
至于为何选在这乱葬岗而不是牢房,理由很简单,这里足够大,玩起来也有意思。
曾经有人在这里像困兽一般,被狱卒折磨了一天一夜,到最后精神失常,韩泽这才决定给他个痛快,命人将他推进了一个洼地,以乱石砸死。
可今儿个不巧,狱卒们都喝的酩酊大醉,就剩下老赵一个人。
“丫头别怕,一刀下去受不了苦的,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吧。”
花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本来想要跑,但转念一想,她自己又能跑到哪里去呢,还有晚生,他现在生死未卜,好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想到此,她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赵有些无可奈何,看着近乎泣不成声的花菱,他心有微戚,“丫头,你这样也没用,今儿我要是不杀了你,赶明儿我全家都得搭进去。”
花菱一边抹眼泪一边摇头,“我只想见见我相公,她要是死了我就下去陪他,他要是活着我就要等他回来。现在他生死未卜,我还不能死。”
“你这丫头咋那么死心眼,得罪了公子的哪个还能活着,你相公说不定现在就在这乱坟岗躺着呢。”
老赵不能理解花菱的执拗,因为他不知这二十几年,花菱的世界里只有晚生,她二人相伴携手,无论是沿街行乞,还是遭人冷待,从未有一刻分开过。
可韩泽的命令他不敢不听,他不想再和花菱多费口舌,于是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刀身发出泛寒的摩擦声听的人心惊胆战。
花菱依旧满脸泪水,但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她还要去找晚生,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身周都是些枯枝碎石,没有能与佩刀相称的武器。在心慌意乱间,她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突然想起了手上的铁锁镣铐。
见她深低着头,老赵以为她已经放弃了抵抗、准备束手就擒,他举刀劈下,想要给花菱来个痛快。岂料寒锋一闪,花菱猛的抬手,扯着那铁链迎头抵上,只听铛的一声,那佩刀狠狠的劈在了铁链之上。
趁着老赵恍惚的一瞬,花菱手臂一卷,用铁链将刀身紧紧的缠住,随即身子一倾,伸腿将老赵勾倒。老赵虽然被这一阵攻势弄的猝不及防,但下意识的握紧刀柄往回一拽,带的花菱向前跌去,胳膊擦过锋利的刀刃,瞬间鲜血淋漓。
“你这丫头是在找死!”
老赵晕头转向,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对着花菱举刀就砍。花菱早些年也算是学了一点拳脚功夫,身手比较灵活,她急忙旋身躲过,抻开手中的锁链紧紧的套上了老赵,二人一阵趔趄,跌作一团双双滚下了身后的缓坡。
花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地上的松石刺的她浑身生疼,好几处衣裳被碎骨划破,已经见了血色。她死命的拽住老赵,用锁链狠狠的勒紧他的脖子,老赵拼命的挣扎,双脚不停的蹬踩想要从中挣脱出来,可花菱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他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口中的空气越发的稀薄。
就在他意识逐渐溃散、将要濒死之际,那脖子上的锁链却缓缓的松了下来。
老赵回过神来,赶忙从中挣脱,他捂着脖子,咳的几欲吐血。
夜晚的风格外清冷,夹杂着一股异样的味道,老赵大口大口的喘着,过了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来。
佩刀就在身侧,若是现在下了死手,花菱一定不是他的对手,虽则两败俱伤,但好歹能够回去交差,这么想着,老赵又缓缓的握住佩刀。
花菱全身戒备的盯着老赵,见他握刀的手紧了又紧,片刻之后,却又缓缓的松了下来。
“丫头,刚才为什么要放了我。”
花菱不敢松懈,“是为了我自己,你死了我会很麻烦。”
老赵好歹是官府的人,他若死在这里,就算日后找到晚生,她二人也会后患无穷,反正前后都是死,倒不如赌上一把。
老赵思忖片刻,顿悟道:“明白了,你是想让我承你的情,放了你。”
他抬眼看向花菱,见她一身狼狈面无血色,似乎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可一想起刚才的事,不知怎的,心里突然萌生了一种倦意。
她说有人在等她。
她说未见到丈夫的尸身前还不能死。
她说,即使拼了命也要好好的活下去……
这么多年,手染无数血腥,即使年轻时候还有一腔热血,现在也早就随着岁月一点点的消耗殆尽。老赵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却也突然间不想继续做坏人。
“丫头,你走吧。”老赵幽幽叹着,“去找你相公,然后走远点,不然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佩刀上的血迹尚在,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看着老赵略显伛偻的背影,花菱一阵恍惚,随即一股凄寒的夜风冷冷吹来,令她打了个寒颤。
还真是赌赢了。
花菱稍感不真实,赶忙抬手拍拍脸,阵阵的痛感清楚的提醒着她,自己还没死,自己还活着。
于是她不再停留,趁着夜色将这乱葬岗摸查了一遍,发现晚生并不在这里,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