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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防司令和警察局长来后,陈调元将李伯阳失踪的过程讲述给他们俩,城防司令是个粗人,只是说马上派人全城搜索,警察局长就显得有经验多了,这年月兵荒马乱,蚌埠每个月都有几桩绑架案,他断定这是一桩绑架案,便将猜测说给陈调元。
“绑架?”
陈调元皱起眉头,他想不通安徽地界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票一个手握重兵的将军,而且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即便是穷凶极恶的土匪,也没有这个胆魄,更别说从卫兵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没错。”
警察局长很断定的说:“首先不会是害命,如果对方要取李长官的性命,昨夜便可在房内杀掉他,根本没有必要麻烦把人弄走,要知道东洋茶室外面有一个连的卫兵,稍有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卫兵。”
陈调元思索片刻,觉得很有道理,至少给了众人一个希望,倘若李伯阳真丢了性命,他难辞其咎,恐怕只有下野出洋一条道了。
警察局长接着说:“既然没有杀人,那只有谋财一种可能,敢问大帅,昨夜去东洋茶室,您之前是否与旁人说过?”
陈调元摇头道:“是昨天临时起意。”
警察局长说:“那么我猜测这是一件偶然事件,只不过恰巧被李长官碰到,换而言之,如果昨夜那个人是大帅,怕就是你被绑走了。”
陈调元一拍大腿,可不就这么回事,看来伯阳老弟还是替自己挡灾了,不由得心里更加亏欠,急声问:“那该怎么办?”
警察局长小心翼翼道:“等。”
“等?”陈调元脸色难看,时间每过一分,就意味着李伯阳的危险越多一分,况且徐州之战在即,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警察局长点头说:“大帅你是知道土匪的习性的,绑走人票之后绝不多留,我敢确定李长官此刻已经不再蚌埠了,即便派兵把蚌埠翻个底朝天也是白费力气,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劫匪上门,把条件开出来。”
陈调元低头沉吟,杜汉山皱眉说:“凡事皆有可能,要是土匪恰恰反其道而行把人关在城内,岂不是灯下黑了吗?”
警察局长看了一眼杜汉山的军装和军衔,知道他是新一军方面的人,不敢怠慢,客气道:“这位长官说的不错,不过这种可能性太小,我做警察局长三年来,没有一个大案把人藏在城内,过了河就是淮北,甚至于淮河两岸的芦苇荡里都能藏人,便是派几万人去搜,也是大海捞针一般,您说要你是劫匪,会选择哪里?”
杜汉山不说话了,陈调元皱眉问:“那你就不能拿出些举措来吗?”
警察局长道:“大帅,我已经给三教九流的人递了话,并把樱井玉子的画像发下去,一旦有消息,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早上去,不过这种事也不能逼迫太急,免得劫匪狗急跳墙。”
陈调元一脸郑重道:“郑局长,李军长不能出事,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把李军长救回来,我陈调元和你拜把子,以后只有有我陈调元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郑局长大喜,打了个立正道:“是,卑职明白。”
郑局长和城防司令追查去了,陈调元的心里还是没底,在军部里面烦躁的来回走着,忽然外面副官拿着一封信跑进来,大叫道:“大帅,有消息了。”
陈调元喜形于色的迎上去,从副官手里结果信件,打开一看,不由得面色古怪,一旁的杜汉山连声问:“陈长官,什么消息?”
陈调元不说话,将手中信件递给杜汉山,杜汉山一目数行看过,只见信里放着一颗金光闪闪的将星,真是李伯阳肩头那一颗,而信中寥寥几语说:“人在我手中,要想人安全无恙,拿五十万现大洋赎人。”信后付了个地址,在天津日租界某地,让送钱的人去了住在那里,在窗户外面挂一个红灯笼。
杜汉山急切道:“陈长官,我要立刻去天津。”
陈调元道:“我去不了,派人陪你一起去。”说着,唤进来一个亲信副官,姓刘,嘱咐此行以杜汉山为主,并派人取来一张日本正金银行的汇票,面额五十万,让杜汉山带上。
杜汉山和一干卫兵换上便装,一行三十余人乘火车往北京开去,到达北京后又倒车去了天津,辗转来到信中所将的天津日租界大和街,一个叫东亚旅社的地方,杜汉山与陈调元派来的刘副官住在一屋,一个班的卫兵住在上下周围几间屋子,另外两个班分散住在周围几家旅馆,并在外挂出一个红灯笼。
夜晚,杜汉山和衣而睡,机头打仗的盒子炮就握在手中,刘副官也是同样动作,看着两人闭眼睡得踏实,可时间上有一只眼睛在睁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房间挂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二点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杜汉山二人不约而同坐起,对视了一眼,杜汉山接起电话:“喂?”
“钱带来了吗?”电话里的声音很古怪。
杜汉山冷冷道:“钱带上了,我要见人。”
“呵呵。”电话里的绑匪冷笑了几声:“旅馆储物箱第一排第二列第三个箱子,里面的东西你应该看看。”
杜汉山对刘副官说了,刘副官疾步窜了下去,不多时拿着一个鼓囊囊的信封回来,打开一看,都是些照片,照片里李伯阳被捆绑着四肢躺在一个空间狭小的地方,眼睛上遮着黑布,看起来没有外伤,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要亲眼见到人。”杜汉山加重语气说:“否则一分钱你都拿不到。”
“呵呵,是吗?那么下次就该见到指头了。”绑匪无所谓的说。
“你***。”
杜汉山双目通红的骂道:“不要,钱给你,不要伤害人。”
“当然,我只是求财。”
绑匪说:“不过我好想没有见到你们带着钱,五十万大洋,很明显不是。”
杜汉山心中一凛,看来自己一行早被人监视了,他眼睛一转说:“大洋不好携带,我带的是银行汇票,怎么给你?”
绑匪语气一喜说:“你现在下楼,出门沿大道朝西一直走,走到一个路口左转,那里会有人等着你,记住,只许你一个人来,如果你敢耍我,就等着收尸吧。”
电话挂断,刘副官问:“现在怎么办?”
杜汉山道:“只能按他们说的办了。”
刘副官看了他一眼,慎重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我陪你去。”其实他心底对杜汉山也不放心,五十万的巨款足以动人心,怕他携款私逃。
杜汉山瞧出了刘副官的心思,道:“好,就咱们俩,其他人不要惊动了。”外面暗中肯定有绑匪的眼线,现在敌暗我明,对日租界的情况也不熟悉,即便把人都带上,除了打草惊蛇,起不到别的作用。
刘副官点点头,将盒子炮插在腰里,低声说:“走!”
两人匆匆下了楼,外面夜色昏黄,除了夜灯外街面都是一片黑暗,沿着大路往西走了两百多米,沿路口左转,就见到不远处黑暗中停着一辆汽车,好似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汽车的大灯忽然亮了,同时响起了喇叭声,隐约可以看到车里坐着两个人。
杜汉山眼睛未眯,暗中给刘副官做了个手势,让他小心行事。两人继续靠近,杜汉山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他猛然回头,见到身后不知何跟着四个黑衣汉子,看不清面容,正用枪指着两人。
“别动。”
刘副官就要掏枪,杜汉山拉住他,大声道:“怎么着?连我们也要绑?”
“呵呵,你俩不值钱。”
从车上下来一个带着礼帽,大饼子脸的汉子,摆了摆手,那四个黑衣汉子走上前逼住杜汉山两人,一阵摸索,将两人身上的枪收了,将两人推攘到车前。
杜汉山和刘副官都没多少惊慌,能做一方大帅的副官,除了枪法好,一身能近身的拳脚功夫更是出众,别看身后绑匪用枪指着他俩,可真动起手来,死的绝对不会是他们俩。
“钱我带到了,人呢?”杜汉山两指夹着汇票,盯着面前这个大饼子脸的汉子,可惜这个汉子的眼睛实在太小了,根本看不出神情。
大饼子脸的汉子上前从杜汉山手里接过支票,看了几眼,宝贝放入衣服口袋,对杜汉山咧嘴一笑:“你们可以回去了,两天后,上海滩十六铺码头,人到时会放了。”
杜汉山铁青着脸:“行有行规,钱到就要见人。”
大饼子脸汉子嘿嘿一笑:“人不在这,在上海。”
杜汉山脸色一变,咬牙道:“你耍我?”
“没有耍你。”
大饼子脸汉子笑道:“我是个讲信誉的人,钱收到,人我一定会放了,不会少你一根汗毛。”
杜汉山腾地窜起怒火:“你言而无信,钱不能给你。”
大饼子脸汉子拍了拍放汇票的口袋,笑道:“钱在我口袋,就由不得你了。”
杜汉山忽然冷静下来了,说:“好,钱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给我留个信物,我也好回去交代。”
大饼子脸汉子奇道:“什么信物?”
杜汉山指了指他头顶的礼貌,说:“就拿这个吧。”
大饼子脸汉子笑了:“这种帽子大街上就有卖的,你拿这个当信物?”
“这你不要管。”杜汉山冷道。
大饼子脸汉子看了杜汉山一眼,把帽子摘下来,正要伸手递给杜汉山,杜汉山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就要伸手去接。
“中国人,太狡猾了。”
大饼子脸汉子忽然收回手,玩味的看了一眼杜汉山,先后退了一步,将帽子丢到杜汉山怀里。
杜汉山暗自咬牙,这个绑匪太机灵了,根本不给他擒拿的机会,怀里拿着这个破帽子,怎么回去交差。
“你可以走了。”
大饼子脸汉子翻手掏出把枪,指着杜汉山的眉心,对那四个黑衣汉子说:“快上车。”
在枪口的威胁下,杜汉山和刘副官一动不敢动,直到绑匪上了车,扬长而去,两人垂头丧气,恨得直痒痒。
刘副官埋怨道:“现在钱没了,人也没救回来,回去大帅得毙了我。”
杜汉山苦笑连连,说:“我是领头的,罪责在我,我会和陈长官解释。”
“那现在怎么办?”刘副官六神无主的问。
杜汉山叹道:“给陈长官发电汇报情况吧。”
……
陈调元接到电报一夜未眠,大骂杜汉山和刘副官无能,可骂人解决不了问题,苦思冥想间,他忽然想起一个人,连忙唤进一个张姓副官,道:“你带我亲笔信,去天津见一个人。”
张副官问:“见谁?”
“袁克文!”陈调元拍着大腿说,袁克文是他的老相识了,号称天津青帮帮主,门生故交遍天下,请他帮忙调查绑匪的情况,绝对顶用。
当天夜里,陈调元调拨了一列特快,从蚌埠直发北京,带信的张副官去了天津,袁克文的居所在天津英租界的伦敦道上,号称一鉴楼。
张副官到了一鉴楼,将陈调元的亲笔信交给袁克文的门生,不多时门生出来,道:“袁二爷有请。”
张副官小心翼翼的跟随在门生身后进了一鉴楼,名字听得风雅,实际上只是三层砖木结构英式里弄,在英租界的洋楼里面算是比较寒酸的,但张副官却是怀着朝圣的心态,袁二公子是袁大总统的儿子,似他这样的北洋军官,哪敢有一点的不敬。
进了一鉴楼,在一楼的客厅里,张副官见到一个马褂长衫的男子,三、四十来岁的年纪,手里拿着陈调元的亲笔信,风度翩翩,卓尔不凡。
“二爷,人到了。”门人通禀了一声,恭敬的退了出去。
“袁二爷。”张副官啪的打了个立正,恭敬的敬礼。
“雪暄兄信中说了,这个忙我会帮的,你现在天津等几日,我有了消息便通知你,不过这一物,就请带回去吧,我和你家大帅是多年的朋友,这样就客气了。”袁克文含笑说着,将信封里夹着的一个支票夹在手里,对张副官招了招手。
张副官诚惶诚恐,所幸来之前陈调元交代了他该怎么说:“回袁二爷的话,这个钱并非是我家大帅的给您的,是被绑的人家给您的,请您务必收下。”
袁克文闻言点点头,他与被绑的人素无交情,既出力办事,收他钱款也合情合理,不过这笔钱实在太多了,大洋五万,这究竟绑的是何人,能让陈调元出面求自己,他心里实在好奇。
张副官走后,袁克文召集青帮门生,将杜汉山描述的饼子脸汉子的样貌告给众人,让他们找到这个人的下落。
青帮子弟遍布整个天津卫,三教九流无所不包,不出半天的时间,就有消息传回来,找到了这个人的下落。
一鉴楼里,张副官、杜汉山、刘副官都在,袁克定将所查到绑匪的情况说了:“这个人是朝鲜人,在天津日租界做走私的买卖,平日里神神秘秘,没想到他暗中做绑架的生意。”说完,袁克定摇起了折扇,下落已经找到,接下来的事就要靠杜汉山他们亲手做了。
“袁二爷,这次说不定得动枪,我们在租界人生地不熟,还请找个兄弟给我们做向导。”张副官说。
袁克定笑道:“小事一桩,你们只管放心去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租界那里我会打招呼的,你们抓到人就直接来英租界就好,我保巡捕不找你们的麻烦。”
三人道了谢,出了一鉴楼,杜汉山忍不住摸上腰间的盒子炮,切齿道:“让弟兄们集合,抓活的。”
两个副官点点头,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否则惊了绑匪再想摸到行踪就难了。
日租界一直有青帮的眼线盯着,大白天不好下手,等到夜深了,杜汉山和刘、张两个副官分带一个班的卫队潜入了日租界,来到了绑匪落脚的海河码头。
码头上堆着货物,众人到底是军队,偷袭也讲求个策略,众人散布出去,将四周的退路堵住,悄悄的潜入进去。
……
河西镇是日租界一个生意不大不小的走私犯,以走私人造丝、布匹、煤油、颜料、卷烟为主,称得上日进斗金,而且他与日租界的最大的走私组织关系很好,据听闻他在朝鲜关东军有很深的关系,因而在天津日租界也算吃得开。
但任何人都不会知道的是,在他走私商身份的掩护下,他实则是朝鲜流亡政府——韩国临时政府的议员,而且还是韩国特务组织在天津的负责人,之前绑架李伯阳的行动就是由他策划。流亡政府的抵抗行动始终没有断绝,就是依靠海外源源不断的经济支撑,造反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事,走私生意也顶不住这样的花销,某些时候他得用非常手段弄到钱,绑架勒索是个最最一本万利的生意,而在中国往往苦主会乖乖的交出钱来。
这一次的生意格外的顺利,五十万真金白银足够流亡政府一年的花销,河西镇拿到钱之后又变成了斤斤计较的走私犯,他没有想过杜汉山能够找上门来,而且还来的这么快。
河西镇今晚并不在码头,有一单生意需要送到天津市里,等忙碌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码头上昏黄的灯光只能照清楚脚下的道路,回到住所正要打开门锁,却发现拴在门锁上的头发丝不见了,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就在这时,脑袋后面忽然顶上来一个硬物。
是枪!河西镇保持着动作,一颗心提起来。
“别动。”
有人冷冷的说,河西镇干的就是特务,从身后人说话的语气和枪顶在后脑勺的力度,知道遇到行家了,他不敢轻动,看不到身后的人,也就判断不了究竟来的是什么人。
“举起手来,慢慢转过身来。”
不速之客冷冷的说,说话的时候枪口纹丝不动。
河西镇听话的转过身,看到来人的面孔时,瞳孔微缩了一下,一颗心沉到谷地,要说土匪绑票最怕的是什么,就是绑了不该绑的人。他万万想不到跑到千里之外的蚌埠绑架,又在天津交易,还会被人找上门来,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次绑架怕是碰了不该碰的人。
“又见面了。”杜汉山勾了勾手指,猛然一拳打在河西镇的肚子上,他吃痛弯腰,又一脚踢在他的膝弯,将他踢翻子在地,紧接有两个卫兵按住五花大绑,把一个黑头套套在他的头上。
“带走。”杜汉山一挥手,行动很顺利,他要返回日租界,从绑匪的嘴里挖出总指挥的下落。
……
英租界的一处仓库里,河西镇被吊在空中,身上没有一处好肉,杜汉山这些当兵的逼供只有一个方式,那就是狠狠打的,三十几个拳脚不弱的卫兵乱翻上去暴打,打的他昏迷了十余次,每一次都被冷水泼醒,不招供继续打。
“哗啦。”
一桶冰凉刺骨的冷水浇在河西镇的身上,将他从昏迷从激醒,肌肉抽搐着。
“说,人在哪?”杜汉山用手掐住他的下巴,寒声问:“是谁指使的你?”
河西镇惨笑着,一语不发。
杜汉山冷笑一声:“继续打。”
卫兵就要上来,刘副官连忙拉他去一边说:“杜长官,不能再打了,再打人就没命了。”
“他不老实交代,怎么办?”
杜汉山拧着眉头,扫了一眼河西镇,这家伙算个汉子,吃了这么多苦,愣是一声不吭。
刘副官道:“这家话嘴硬,我看从他嘴里是挖不出什么来,除了他应该还有同伙,我们把同伙抓来,一个个拷问,肯定能查出来。”
杜汉山点头,这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便吩咐刘副官带人去码头抓人。
半个小时后,刘副官带着三个俘虏回来,说:“动了手,伤了两个弟兄才把他们拿下了。”
“你带受伤的弟兄治伤,这里我来问。”
杜汉山一摆手,卫兵将三人分别拉到角落,不一会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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