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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枫急着回沈家,最为重要原因,实是担心扶贤父子二人脱困之后,出尔反尔。虽然如今神阙大敌当前,他却已经信不过这昔日的师尊师兄品性。
卓君尘明白他的心思却并未戳破,陪他昼夜赶路看来颇为勤快,遇到集市村镇时,却旁敲侧击,借着杜衡重伤未愈,拖延了不少时候。
且不说他知道微生冥正在接连不断地给青华仙门乃至整个神阙正道找麻烦,便是扶贤等人找上了沈家,让心性自私的沈家家主同扶贤等人相互折磨,卓君尘也是乐见其成。
他只担心师尊回去得太早,便失望的太快。被最看重之人先后重创,这般打击师尊不是承受不下来。但卓君尘仍不希望师尊会因此走上从前置人于千里之外的老路——至少,先将他放在心中最重。
卓君尘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沈寒枫碗中:“这家店的红烧肉做的不错,虽然你已不必进食,却可当是零嘴尝尝鲜。”此时三人正在一座小镇的酒家,他们二人都已辟谷,杜衡却还未曾,二人陪太子读书,卓君尘却连这时候都不忘献殷勤。
沈寒枫点了点头,夹起了自己碗中的肉。一路过来,他与卓君尘相处不长,对方却仿佛极为清楚自己的习惯,除却偶尔亲密过头,所作所为都叫沈寒枫极为受用。
杜衡埋头吃饭,闻言看了二人一眼,嘴里啧地嫌弃了一声。
卓君尘恍然未觉,自己这般做法有何不妥,又接连给沈寒枫夹了几个菜色。杜衡终于忍无可忍地放下来手中的筷子,笑问道:“你们二人好歹也照顾一下我这伤患,我前不久才众叛亲离,你们就这般卿卿我我?”
说是卿卿我我,其实看来更像是独角戏,不过杜衡算是世上仅有的几个了解沈寒枫的人。这人戒心重,又怎么是会随随便便接受旁人之物的。虽则沈寒枫未多表达,甚至连自己可能都未意识到此事,心中早已潜移默化的接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魔族。
沈寒枫面上一红,干咳了一声也放下了碗筷。卓君尘见状叹了口气,他也不好同杜衡翻脸,只道:“你常年不曾离开青华仙门,甚至极少下灵药峰,自然将那日之事看得极重。日后你四处走走瞧瞧,认识的人多了,自然也不会介怀此事了。”其实卓君尘并不确信这么做是否有用,只是看杜衡当初交友天下,目无下尘的模样,对杜衡而言应当是有几分用途吧。
杜衡似乎是被他说动,看向沈寒枫道:“这样说来也不无道理,这几日越近沈家,我便越觉得心慌,倒不如去游历大陆,散散心中郁结……”
沈寒枫却是不赞同:“如今神阙已不是从前那般平和安静,你无法术灵器傍身,如何保全自身。”
杜衡沉默,这本就是卓君尘说者无心,他听者有意的事,灵光一闪,并无实用。
其实眼前就有一个齐全办法,沈寒枫如今已是元婴期真君,在神阙之上应当少有敌手,他们二人相携游历。加上一个对沈寒枫亦步亦趋的卓君尘,自然无需担心安危。可是沈寒枫思家心切,杜衡也不想将这件事提出来,让他为难。
“谁说无功法傍身,就不能出去游历了?”一个清越的少年之声忽然插入了他们的对话之中。
沈寒枫抬头,眼前是惹眼的一身红衣:“霍萩?”
霍萩含笑走近,带着些许妩媚的出众容貌引得店内许多人为止侧目。他浑然不觉似的坐入三人围坐的八仙桌边,看了一眼杜衡道:“这就是你提起过的杜衡?不如我们一同结伴而行啊。”
杜衡并未见过霜月狐人形的模样,自然不认识他。他看了沈寒枫一眼,沈寒枫只粗粗介绍了是一位故人,并未交代其他。
杜衡思忖片刻道:“既然你同寒枫是朋友,那应当是信得过的人。与你同行自是无妨。”杜衡看来修为不弱,手上亮闪闪的十戒透出一股并不好惹的意味。
卓君尘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都是扶贤司云二人心心念念的,两人一并逃亡游历,也不知该说是合适,还是不合适。
沈寒枫大抵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虽然没有出言劝说,眉头却紧紧皱着。
这厢沈寒枫卓君尘两人沉默地功夫,那厢霍萩和杜衡竟已经定下了结伴而行的决定。等沈寒枫反应过来想再做劝说时,卓君尘摇头表示无济于事。
杜衡和霍萩大抵是臭味相投,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便已经相互十分熟悉了。杜衡甚至没有打算留宿,准备当即便同霍萩一同离开,免得再呆在沈寒枫二人面前瞧着心烦。
“寒枫,你是打算将整个镇子都给我买下来吗?”杜衡有些无奈地发问。用完饭后,沈寒枫便执意要给杜衡买些东西。从他自己有的乾坤袋到灵石丹药,沈寒枫没有吝啬地分了大半给杜衡,还有衣物干粮,准备的东西不胜枚举。
沈寒枫皱着眉,虽然没有说什么,脸上却是写了不够两字。
卓君尘摇头笑着拉住沈寒枫的手,你若是不放心,回过沈家之后,再跟上霍萩他们便是,何必这么操心。
沈寒枫看他一眼,似是被他说动:“这样也好,”说着他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面古朴铜镜,“咱们便先借着这铜镜联系,等我处理了沈家的事情,即可便来找你们。”说着沈寒枫将手中的铜镜递出去。杜衡伸手来接,却被一只手半路接了胡。
卓君尘捞了铜镜放入自己怀中,语气铿锵地同沈寒枫道:“我的。”脸上半点没有抢了旁人东西的心虚。
沈寒枫有些尴尬地看了杜衡一眼,霍萩站在一边,只是笑着看他们的好戏。不论三人之中的谁,都没有从大乘期尊者怀中掏东西的打算。
沈寒枫不明白,这么普通的传讯铜镜,为何会突然入了卓君尘的眼,做出明抢的事情来。他自然是不知道,这铜镜被交给杜衡之后,后来辗转落入了卓君尘手中,被卓君尘当成十分重要的东西珍爱。
沈寒枫看着卓君尘梗着脖子,甚至有些闹脾气的模样,有些无奈地抬头摸了摸卓君尘的额发。柔软掌心贴上略长的额发之后摩挲了一下,幽深的黑瞳对上殷红的血眸,二人俱是一愣。卓君尘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暖意,嘴角不自觉上翘,沈寒枫被他的笑容感染,一向冷硬的唇边,弧度也柔软了几分。
霍萩十分煞风景地嗤笑了一声:“你们这副模样,是在哄小孩吗?”此情此景像极了他在族中时,逗哭了妹妹之后给她顺毛安抚的模样。可是这事分明是卓君尘做的不对,沈寒枫一个劲儿地哄,生怕自己教不出熊孩子。
霍萩越想越好笑,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在注意到卓君尘威胁的目光时,僵了僵老实收了回去。他怎么忘了,沈寒枫对卓君尘什么都做得,但他可不是沈寒枫。
杜衡眼见不对打了圆场,接了沈寒枫硬塞给自己的一堆东西之后,杜衡和霍萩便早早离开了。
沈寒枫看着两人的身形完全消失,眼中不自觉含了一丝担忧,他算是将霍萩当成了朋友,心底却并不相信霍萩的能耐,杜衡身上带着伤又从未出过远门,自然是千万个不放心。
衣袂擦过前襟,一只坚实的手臂从背后环住了沈寒枫的脖子。卓君尘将头靠在师尊的肩膀上,鼻尖是师尊身上浅淡好闻的味道。说不上是哪种香味,混着些许冰雪凛冽。
半靠着怀中的人,身体从僵硬慢慢柔软下来,卓君尘蹭了蹭沈寒枫的颈侧,温热气息吹出一阵薄红。
“方才拿了你的一面铜镜,我想应当给你一件东西交换。”卓君尘笑容温和,心中一片柔软。
沈寒枫微微侧过脸,耳边脸颊正擦过卓君尘高挺的鼻尖,按捺下心中的古怪悸动,沈寒枫故作镇定问道:“什么?”
卓君尘低笑一声,一手下滑,另一只手跟上,两手停在沈寒枫的腰间。
沈寒枫低下头来看,黑袍衬得食指苍白颀长,灵活十指在他腰上系了一块玉璜。鸾凤模样的玉璜雕刻细腻,半红半白的颜色有些奇异。照理而言沁了血丝的白玉应带瑕疵,这玉璜却是白的温润,红得剔透,泾渭分明的颜色又分外和谐。
卓君尘摸了摸触手生温的玉璜低声道:“这是一件宝物。我曾见过它最绚丽时的样子,如今等着你让它重现宝光。”
沈寒枫只觉这玉璜分外眼熟,却总想不起自己是何时见过。听得卓君尘的低语,他更是心中疑惑:“我?”以他之能,毁掉一件玉璜倒是容易,可是让它重现宝光,听起来却怎么都匪夷所思。
卓君尘同他目光相接,二人相距不过些微,他凑近了一些,便在沈寒枫脸上落下了一个吻:“唯有你。”
沈寒枫默然一怔,面上的绯红瞬间便蔓延而上。手上一用力挣开了卓君尘的怀抱,沈寒枫埋头往前走,口中含混说道:“此处离遂阳城不远了,杜衡不在,我们连夜赶路吧。”
怀中失了温度,卓君尘略有些失落。不过来日方长,他快步跟了上去。
当初师尊教他剑诀功法,教导他长大,如今师尊不知晓什么是喜欢,便由他来教他亦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