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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前发出了笑声,同刘颉一同出现的人,却正是和刘盼相貌诡异相似的刘如意。此刻他正如刘颉方才一般,手臂攀着窗台,缓缓探出头来,似是羞赧,又似是惭愧的样子。
刘颉唤一声阿姐,声音软糯,神情可爱,足以让心肠再冷硬的人都露出笑颜来;可刘如意唤这一声阿姐时,纵然声音甜美、神色也十足地天真懵懂,仿佛完全复制了刘颉方才的动作神情,可是在刘颉身上分外可爱的行为,放在他身上却令人觉得寒气顿生。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透出的仿佛不是孺慕的光,而是如毒蛇般择人而噬的光一样。
刘颐抱着阿弟,不禁后退了一步。然而就好像是她看花了眼,那光芒只是出现了一瞬,下一秒那双眼睛就又重新变得黑沉起来,眼仁清澈,黑白分明,仿佛真的是极为单纯的少年一般。
青杳没见过刘如意,可是看着这与天子十分相似的容貌,再联想到几日来宫中的传闻,她心里也有了底子,上前一步挡在刘颐面前:“敢问阁下可是宜川公子?”
刘如意虽只封了侯,无奈刘盼着实是喜欢他,说什么都要给他提身份,命人以“公子”待之。公子乃先秦时对诸侯王之子的称呼,刘盼搬出了这个叫法来,简直是将自己的喜爱明晃晃地宣诸在了世人眼前。更令人诧异的是,旁的事上都十分深明大义的刘如意,在此事上竟然也坦然受了,京中传言便变得更加甚嚣尘上了,人人都以为觑得了天家机密,都道是刘如意与刘盼实为父子关系的。
青杳曾为先帝御前女官,更是做过刘盼一段时间的内务管家,如今虽调任了刘颐身边,可也是在这玉藻宫里当之无愧的大宫女,整个宫中都要卖几分面子的人,更兼相貌美丽、又值青春,大多数人见了她,都会和气上那么几分。
然而刘如意却似乎并不是那大多数人之一。宫中阶级森严,宫女太监不同规制皆有定数,明明只看服色便能晓得青杳地位非同一般,刘如意却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一双眼睛只是望着刘颐。只是在她挡住了自己的视线,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才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嘴里嘟囔了声“嗯”。
他态度轻慢,青杳却未露出丝毫不悦。能在不到二十的年纪便成为皇帝亲封的御前女官,她的察言观色与养气功夫已是练到了家,哪怕刘如意当面唾她,她也不会有丝毫变色——只是她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此后如何就有些未必了。她面上只是笑盈盈的,继续道:“宜川公子想是去觐见陛下,却走错了路,被小殿下带进了这里。却不知这本是深宫|内院,娘娘公主们住的地方,公子已是十多岁的少年,随意出入,却是有些不方便呢。”
刘如意抬起眼来,目光轻蔑,冷冷道:“我要见阿姐,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青杳被那一眼看得骇然,脚步有些退缩。他那一眼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一名正值妙龄的美女,而是在看自己随手便可碾灭的蝼蚁一般……更有一种厌憎掺杂其中,无端端地便令人心生寒意。
刘颐被青杳挡住视线,倒是没有看到刘如意的神色变化。她只是奇怪青杳忽然间减弱的气势,诧异道:“青杳?”
青杳方才惊觉,脚步却已不由自主地错开。刘如意那张俊秀的面容,便再次出现在了刘颐眼前。
“阿姐。”仿佛方才自己什么也没说过一样,刘如意笑吟吟地与她打着招呼。刘颐却讨厌他方才对青杳的无礼,没有理他,而是低头看着刘颉:“怎么回事?”
刘颉扁着嘴,忿忿地道:“阿姐,他欺负我!——我本来是在阿父那里读书的,可是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师傅骗走了,而后便不许我读书,非要同我打赌,赌我阿父一个时辰内会是被阿母拉走,还是被那个原先在我们宫里的巧嘴拉走……我不愿意,他还要吓唬我,最后阿父跟着人去了巧嘴那里,他便说我输了,要我带着他来见你……”
说着说着,他眼圈就红了起来,委屈道:“阿姐,阿颉都是被逼的,是他害我!”
刘颐看着心疼,正要好好安慰一下自家阿弟,却蓦地听见了一声短促冷笑。抬眼一看,刘如意正抱臂站在窗前,两片薄唇扯出了轻蔑笑意。不知为何,瞧见那张脸,她总觉得心中犯堵,十分难受,一句话便不由冲口而出:“你欺负了我阿弟?”
“阿姐说是,便就是吧。”听见刘颐与他说话,他那双黑沉的眸子仿佛瞬间亮了许多,笑容也温柔起来。
刘颐不禁蹙眉:“为什么要欺负他?”
“自前日一别后,如意便再也没见过阿姐了。”刘如意方过了变声的时候,声音已变得沙哑低沉起来,此刻却偏偏透出了几分甜蜜,浓腻得如同蜜糖,“如意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对阿姐却是一见如故,只觉得如同自己的亲姐姐般……几日不见,便觉得甚是想念,却又不好对陛下开口,要他允我来见你,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顿了顿,他凝视着刘颐,又缓缓笑道:“阿姐莫怪我欺负了阿颉,实在是我瞧他天真可爱,也很是喜欢他呢。若是欺负了他便能见着阿姐,便是多欺负那么几次,我也是甘愿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更不见什么条理。刘颐听得直皱眉头,不明白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可是那那张脸上的真挚神情,他说对自己一见如故,却也不像是假的……事实上便是刘颐,看见他时也总是有种熟悉感,只是谈不上那熟悉从何而来而已,只好全部归结于他相貌上与自己的相似。
她冷冷道:“既如此说,你欺负了我嫡亲的阿弟,在我面前却是很有道理的了?你这道理,随便拿到哪边去讲吧,我自认没有福分当得你这一声‘阿姐’,也不愿意听你的道理。我的阿弟,也只要有阿颉一人就够了。”
刘如意却忽然古怪一笑:“是极,阿姐的弟弟,就只要有阿颉一人足以,旁的什么人,一概都不要应了他。”复又柔声道,“我只是来看看阿姐,阿姐莫要恼我。若是阿姐不想见到我,我这便去了就是。”
说罢便十分利落地一拂袖,微微行了礼,竟真的转身走了。
刘颐看了青杳一眼,青杳会意,转身出门追了过去,免得刘如意不熟悉宫中地形,跑错了地方。刘颐自己则颠了颠阿弟的小身子,走到榻前坐下,笑道:“阿弟这几日可是重了,阿姐都觉得有些抱不动了哩。”
“阿姐胡说!定是阿姐力气小了。”刘颉却不太喜欢别人说他重了,涨红着脸分辩道。刘颐对他,却正是长姊如母,自他出生以来,自己不舍得吃的、不舍得用的,却都尽心尽力地给了他,连刘盼这个阿父都要后退一步。刘盼对唯一的儿子不冷不热,除了本身不善表达以外,也实在是吃过这小儿的亏的。
刘颉却是自幼聪慧,知道阿姐许多时候都是拿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来喂他,才能把他在那般贫苦环境中养得白白胖胖,所以一方面更加孺慕,一方面那小小心内却也生出了模模糊糊的惭愧,认为自己这样是不应当的,是以十分忌惮别人赞他胖了重了。如今虽离了那环境,这习惯却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听见刘颐这样逗他,顿时就不乐意地反驳了。
刘颐笑了一声,脸色又忽然沉了下来:“刚才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你不是瞧着他便感觉不舒服么?为什么又同他说话的?你们又是怎么打赌的,快快给阿姐从实招来!”
刘颉扁着嘴,神情犹带愤愤:“阿姐你不知道,这人可是好生狡猾!我正在读书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名宫人,把师傅叫了出去。而后他便走了进来,问我在念什么。”
“你理他了?”
刘颉觑她一眼,神色有些不好意思:“他进来的时候,头发是散下来的,又穿着颜色艳|丽的袍子……我恍惚间,还以为是阿姐来了,他问什么,便恍惚答了。”说罢,又急急道:“是他假扮阿姐!都怪他长得与阿姐太过相似了……”
刘颐却忽然心里一跳,终于明白了那怪异感与熟悉感由何而来。见过刘如意的人,都说他与刘盼长得极为相似——然而刘颐本身,却才是刘盼子女中最肖似他的人!她并非处处都长得很像刘盼,也带着自己生|母的几分影子;而刘如意乍一看与刘盼十分相像,可是五官却又有着几分不同……如今刘颉一说,她却发觉了其中端倪——那张脸,那些熟悉的五官……不正是每日梳妆时从水银镜中窥见的形貌么!
虽然两人性别不同,刘如意又是个半大少年,阳刚之气初显,可是两人同样贫苦出身,面黄肌瘦、肤色黑糙,眼睛头发也都同样深黑,带着与旁人不同的异样色泽……刘颐心里跳得飞快,若不是确定自己阿母只生了自己一个,而自己出生时足有八斤重,她几乎都要怀疑,那与自己生日差着“五月”的刘如意,其实是自己的胞弟了!
难怪他对自己这般亲近,非要叫着阿姐,说是一见如故……恐怕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罢?
刘颐心肠不禁软了几分,思及此处,也觉得实在是缘分难得。可是她一遇见刘如意的目光便觉得很不舒服,对他虽谈不上恶感,却也没有什么好感,便道:“以后瞧见他,不要理他就是。你且继续说,他是怎么诳你上当的?”
刘颉脸上露出了笑容,继续说了下去:“他把殿门闭上,又推开了一扇隐蔽的窗户,倚在旁边对我道,敢不敢打一个赌?我本不欲理他,可他偏偏提到了阿父……”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
黑化的刘小弟其实也蛮苦逼的……
顺便重申一句,本文是女主文哟~
下一更明天上午十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