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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主办方是江浙一带有名的一位富商。因为其兴趣爱好较为雅致,游轮上被布置得十分古典,除了供人玩乐交流的大厅,其余地方的风格古香古色,让人仿佛置身在亭台楼榭、碧瓦朱檐之中。而在这些地方,穿梭着各种各样的旗袍美女。
向楠看着自己这身格格不入的装束,这才意识到她穿错了服装。以前跟着祝思敏偶然在宴会上结识过的一位名媛今天也在场,穿了一身紫色的旗袍,走过来先打了招呼,而后打量了她一番,惊讶地说:“今天的主题是旗袍舞会,程夫人你这身衣服可不行。”
谁知道这位富商的爱好如此特别。向楠略显尴尬:“因为是临时被邀请的,所以不太清楚。”
那人笑笑,说:“没关系,这里有一个地方专门提供旗袍,我听说,‘碧玉轩’最上等的物件都在这里。”
“碧玉轩”向楠是知道的,祝思敏平日里收藏的旗袍都是出自那里,做工精细、布料上等不说,主要是从老祖宗那一辈传承下来的好声誉。看来这位富商的确大手笔,光这些天价的旗袍,都得花费不少钱。她撇撇唇,又秉着呼吸打量了一下四周,看见几张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熟悉面孔,心里“咯噔”了几下。
程慕北面上波澜不惊地站在一旁,顺手将她的头发撩起来,用不知从哪里拿的发簪将其别上:“快去换吧,客人可不能坏了主人的兴致。”
她轻咳,见周围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低声问:“你事先不知道这是个旗袍舞会,怎么还随身带了发簪?”
他笑了笑:“临走时在你的梳妆台上拿的,直觉你肯定能用得着。”
“你的直觉真是害惨了我。”
不得不说,旗袍真是一件能将女人魅力发挥至完美的神奇东西。这美人如云,来来往往,在场的男士都心猿意马。尤其是旗袍开叉的地方,充满了某种惑人的吸引力。
向楠硬着头皮试穿了五六件,最后敲定下来一件淡绿色的短旗袍。她气质淡雅,皮肤白皙,驾驭得很好,连旁边的一位女士都忍不住夸赞:“如今能把旗袍撑起来的人很多,但能把这东西穿出味道来的人却不多了。”
她极为真诚地道了谢,左右转了转,正想回头寻程慕北,却不知他又从哪里变出来一双黑色高跟鞋。
程慕北站在不远处,一身正装,笑意浅浅。今天的他,像极了一位魔法师。
旁边的女性都歆羡地看着她,有些甚至毫不掩饰对程慕北的兴趣和爱慕。向楠缓步走过去,他示意她坐上沙发,接着半跪在地毯上,大掌轻柔地脱去她原本那双银色高跟鞋,睫毛垂下来,神情专注耐心。
“其实我可以自己换的。你这样做,周围的男性都鄙视你了。”她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量说道。
程慕北不语,将她的脚拖在手上,细细摩挲了几下,这才拿起旁边的高跟鞋,动作缓慢地替她换上。
苏立一进门,便看见这一幕。当时雷斌正站在她身旁,评价道:“程总什么都好,就是对妻子过于忠诚。其实像他这样的男人,实在不应该吊死在一棵树上。你说呢,苏秘书?”他略带笑意地朝苏立看过去。
苏立知道他的心思,虽说自己有想法也不太赞同,但还是附和:“的确。”末了又加上一句,“程总很优秀。”
雷斌暗示性地拍拍她的肩:“小苏,加把劲。”
苏立机械地扯了扯唇角,将脸别开。那幕场景刺得她双眼泛酸,即便她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来得毫无立场和理由。人家夫妻鹣鲽情深,她在一旁安着小人的心思,愈发地丑陋,连她自己也开始唾弃了。
宴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在晚上八点。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大厅那边颇有三十年代大上海风格的音乐隐隐传来。楼下的荷花池里,几名男女在点花灯,在前面的戏台上,有穿着厚重戏服的花旦在扬声高歌。
向楠独自感慨:这实在是很难让人联想到承载这一切的是艘巨大的游轮。
走着走着,前面突然闪过一个枣红色的身影,身高气质像极了柴珊珊。向楠定住脚步,然后在人群中看见了正举杯畅饮的成昊。一群中庸姿色的男人中,成昊最为惹眼,尤其是那张妖孽众生的脸和出类拔萃的身高。
成昊几个月前去国外呆了一段时间,便像销声匿迹般,而自从在葬礼上见过他后,除了日常的电话,向楠并没有再见过他。好在他每个月会从国外寄当地的美食过来,并附上几张明信片和自己与各种肤色尤物的合照。
成昊将酒杯放下,隔着人群也朝这边看过来,眼里除了玩世不恭,便是熟悉的笑意和亲切。他朝这边比了个口型:阿楠。
向楠也回他:好久不见。
——
程慕北能出现在宴会上,很多人都没料到。这里想巴结他的不少,因此一个个赶着上去和他交谈。他站在一群人中,微笑却疏离地点头,偶尔说一两句话,都能引得旁人称赞不已。诸如“青年才俊”“足智多谋”之类的词语,向楠在这边都能听到。但更多的称赞是来自是整个宴会场上的女性。
“你怎么来这里了?”向楠喝了口果汁,“从国外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
成昊漫不经心地将杯缘上的装饰樱桃拿在手里耍玩着:“其实我是不想来,但听说这里美女多,想说来看看也行。昨天的飞机,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倒时差呢。”
她忍不住老生常谈:“你还不认真找个女朋友,成天想着猎*艳,这样下去可不行。”
正在人群中周旋着的柴珊珊朝这边看过来,一位男士同时将她拦住,说了句邀请的话,被她冷淡地回绝。成昊一口将酒喝掉,笑笑:“人生不及时行乐,老了来后悔,这不是我的风格。”
向楠无话可说。两人只好将话题转移到安全点上,比如他在国外的生意扩展得怎么样,比如成老爷子最近的身体是否还如往常一样硬朗。
柴珊珊再次被一位主动上前来搭讪的男人给缠住。这次的来头可不小,某某控股的老总,生意场上调戏过她多次,家里有面上温顺私底下却毒辣无比的原配,外面情人若干。这位年过四十的老总对她万分“欣赏”,经常借着工作的理由对她加以暗示。如今在这种场合也不能幸免。
饶是柴珊珊牙尖嘴利,也不能逃脱这种慢性的纠缠。她只好赔笑,结果那位老总久久如不了愿,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火药桶,竟然将一杯酒顺势洒在了她的胸前。最后他笑着道歉,却无半点诚意,倒像是在轻蔑地审视:“不好意思,手滑了。”
柴姗姗胸中积郁了一团怒火,又不好发作,僵持半天都脱不开身。两人的举动已经引来了不少视线,而正在这边交谈的向楠也转过身去,看见那边的枣红色身影,眼前一亮。果然是好友柴珊珊。
成昊一直盯着那个方向,嘴上却问:“怎么,你认识那女的?”
“我的朋友。”向楠说,“她好像遇到麻烦了,我过去一下。”
成昊神色晦暗地站在原地,端起酒慢条斯理地晃了晃,唇角浮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讥笑。
刚刚实施过报复手段的老总还不依不挠,道完歉非说要赔罪喝一杯,搞得柴珊珊满脸的僵硬。她虽然擅长与这种人周旋,也不曾吃过亏,但如今这人一再挑战她的底线,甚至想拉她去更衣室,让她恨不得撕破脸皮,脱了高跟鞋狠狠钉在那张泛着油光的老脸上。
幸好向楠过来得及时:“姗姗,发生什么事情了?”柴珊珊松了口气,眼神一瞥,瞥见不远处成昊玩味的神情,又迅速收回视线。
那位老总见到来人,轻蔑的神色立刻改变:“程夫人?”
这两年来向楠长进了不少,跟着祝思敏也去了些场合,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她没理会那人的疑问,动作热络地拉过柴珊珊:“本来还说找你聊天的。想着待会儿舞会结束,我和慕北在那边订了一个包厢,让你过来聚聚。哎……你这衣服怎么湿了?要不要我陪你去换?”
对面那人也因着这番话消掉了不轨的心思,就凭和程慕北妻子这层关系,他也得惮几分。
后来在走廊上,柴珊珊说:“那人纠缠我快一年了,真想哪天在他酒里下□□,除了这祸害。”
“你也不要总是那么辛苦。”向楠劝她。
“我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摸爬滚打几年,到头来还要被人欺压……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家里几口人还得靠我吃饭。”柴珊珊感慨。
她的脚步放缓了些,将话题转移到向楠身上:“你呢?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你呀……”柴珊珊叹了口气,想说的话在嘴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后来到了更衣室,向楠仔细打量着她,然后说:“你知道你今晚的打扮让我想起了谁吗?”
柴珊珊站在镜前,左右端详,一件色彩鲜艳的旗袍:“谁?”
“张曼玉。”向楠答,“难怪有那么多男人上来搭讪,看得我都心动了。”
柴珊珊一笑:“但就是有人不买账,甚至说我这身打扮像出来卖的。”
“谁?”
“一个混蛋。”
换好衣服,两人很快回到大厅。也不过是二十来分钟的间隙,大厅里的男男女女已经开始随歌起舞。上个世纪略带沙哑质感的音乐和朦胧的灯光以及台上浓妆艳抹配着白色高跟鞋的女人颇有年代感。
成昊在舞池里和一名长相绝艳的女人调笑,但他并未逗留多久,不消几分钟,舞伴便换了两三个。
无心参与的两个女人各怀心事地站在一旁喝酒。向楠平日里也会趁空闲的时候酿些果酒来喝,这里的果酒味道甘醇甜美,她贪了几杯,到后来,脑袋竟然有些眩晕。同时,一双手搭上她的腰间,男人清冽的味道迎面扑来。
“去跳支舞吧。”程慕北及时扶住她。
她半靠在他怀里,任由他将自己带进舞池里。
“你今晚真美。”他带着她肆意旋转,还能镇定自若地低语,“旗袍很合身。”
向楠苦笑:“高跟鞋都快把我的脚给磨坏了。”她抬起头来,瞧见他在灯光下显得朦胧的英俊脸庞,不禁心窝子一热,那一刻只想抛弃现实的包袱,好好地和他跳一支舞。
这边的成昊离了舞池,快步来到柴珊珊身旁,拉了她去吸烟区。手腕被人拽得生疼,饶是平日里在他身上吃惯了苦头的柴珊珊也痛呼出声:“你发病了!”
“你怎么认识阿楠的?”他冷声问。
“我交什么朋友需要跟你报备吗?”柴珊珊不禁头疼,“我和她几年前就认识了,那个时候还没有你。”
成昊明显不信,眯着眼打量她。
“成总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反正在你眼里,我跟妓*女无异。”最后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但你在我眼里,跟mb也无异。大家都是这副德行,谁比谁好得到哪里去?”
她往前走了两步,将脸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刚才的几杯酒起了反应,如今双颊通红泛热,喉咙也如火烧。
成昊点燃一支烟,抽到一半,侧过头去看她:“你在这浑地儿也混了不少年了吧,没人教你说话要懂得分寸,别把自己姿态往上提了,这样很容易吃亏么?”他想起刚才那人纠缠她的场景,又讥讽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腿一张,什么都好说。现在比你年轻的多了去了,有人肯赏识你,你该高兴。”
“我特赞同你说的一句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柴珊珊反唇相讥,“咱俩以前不也混在一起么。好的时候你还跟我说什么来着,‘等我娶你’?”
随后她毫无形象地笑起来:“对,我不是贞洁烈女,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成昊扔了手上的烟,拽过她的手,恶狠狠地吻了上去。几秒后,他舌头吃痛,迅速退了出来,柴珊珊瘫坐在地上,眼神决绝:“成总,麻烦您自重。”
“算了。”半响过去,成昊整理好衣服,转身离开。
柴珊珊擦了擦嘴唇,背脊挺得直直的,后脚也跟着出了这门。
——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舞曲便换了好几首。有主持人上去活跃气氛,说着说着,现场的气氛达到最高*潮,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一个声音:“请大家交换舞伴。”
向楠半倚在程慕北怀里,脸色微醺,语调也开始随意起来:“现在的人都兴搞这套,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也太多了。”
“还跳吗?”程慕北问她。
她舍不得离开这方天地,于是点点头。
周围的人都开始交换舞伴,只有他和她还紧贴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向楠只觉得时光倒退回了几年前。他们热恋中的时候,彼此缠得跟树藤一样紧,谁也离不开谁。后来做了夫妻,虽然热情稍稍退却,但也比寻常夫妇要黏些。如今这种感觉稍许找回,令向楠湿了眼眶。
程慕北内心也是波动万分,正准备借着这气氛,两人水到渠成认认真真地接一次吻,却不料有心人上来捣乱。背后撞上来一个人,他回头一看,苏立那张清丽的脸映入眼中,而怀里的妻子则被人拉了过去。极为戏剧性的一幕,仅在几秒之中,便物是人非。
程慕北脸色不善,可大庭广众,不好发作。而苏立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怀揣的心思早已在他面前被剖得所剩无几,而刚才上司将她推过来时,她又这样自我安慰:如果他对我没有一点感觉也是不可能的。
但程慕北自始至终都与她保持着疏离的距离,即便两人因为舞曲有肢体接触,他也没有跟一旁的男性一样,趁着灯光变暗的时候揩一把油。苏立面红耳赤,心脏又跳得极快,浑身也被难堪的情绪所覆盖,没多久,便丢盔弃甲,慌乱逃窜舞池。
“你嘴巴这里怎么红了一块?”另一边,向楠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问。
成昊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在国外想你,想得嘴巴都发炎了。”
身体有些轻飘飘的,向楠只能靠在他怀里,“哥,你再这么油嘴滑舌,小心这辈子娶不到老婆。”
“这辈子娶不到,下辈子娶你好不好?”他半开玩笑似地说。
向楠已经忘了周遭的人和事,胸腔里只剩无穷五尽的感慨:“你总是这样……唉……”
她的心思又飘到极远的地方,飘到一处没有尽头没有光亮的悬崖处。那里冷清漆黑,她独自一人站在底下,身体随着风声起舞。耳畔突然响起奇奇怪怪的音乐和讲话声,再次睁开眼时,成昊关切的脸在正上方。
还存有一丝清醒理智的情况下,向楠想,她不应该贪杯的,如今都醉得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陌生的环境让她稍稍有些无法适应。身上的旗袍还服服帖帖地顺着,一张毛毯搭在身上,如今滑下去半截。不远处,程慕北在倒水,见她醒了,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胜酒力。”
“我们还在船上吗?”她抚着额头,哑声问。
程慕北“嗯”了声,将水递给她:“润润嗓子。”
“谢谢。”
他在她旁边坐下:“你晕倒也不过二十分钟,现在外面正在放花灯,想去看看吗?”
向楠坐起身来,喝了小半口水,随即点点头。
其实这船上的娱乐活动很多,除了放花灯,还有供男女娱乐调*情的猜字谜游戏,或是由玩心大的年轻人组织的时髦游戏。向楠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但待在陌生的密闭空间里,她怕又破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气氛,于是想着出来看花灯。
沿着刚才的走廊一路往前走,那下面的荷花池旁又多了一群人。池子里飘浮着各种各样的莲花灯,而在岸对面,一名穿着红色旗袍的清丽女人倚在一块石头上弹奏琵琶。
那人乍一看,竟然是苏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