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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慕皓天没能被人发现,殊晚却食不知味。
她的确不具备做坏人的潜质。
晚上,她又偷偷溜去看慕皓天,万一他生病了怎么办?
被困了一天一夜,慕皓天却不显狼狈,他躺在地上,闭目小憩。察觉到有人到来,一双眸子倏然睁开,精光慑人。
殊晚禁不住瑟缩一下——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胆子小。
可慕皓天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没有一星光亮。
但光亮于殊晚而言无关紧要,她有夜视能力,站在地面俯视慕皓天,没病就好。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她真是杞人忧天。
殊晚觉得应该再困他两天。她又扔了一瓶水给他。
慕皓天仰起脸:“我看你这个人不是很坏,说条件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因为白天他大声呼救过,但这个地方实在偏僻,他的呼救无人回应。
殊晚并不和他讲条件,默然不应。
慕皓天又加一句:“合理范围之内我会答应你。”
“我没兴趣。”居高临下的殊晚压着嗓子,发出粗粗的声音,让人辨不出是男是女,“记得,以后别太嚣张。”
殊晚不想和慕皓天废话,转身就走,走开十多米远,听到空气中有异样的声音。
慕皓天也听到了:“什么声音?”
殊晚回头一看,仓库上方的楼板因锈蚀发生断裂,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坍塌,吱嘎——哐——
整块楼板塌落。
要命的是,楼上堆有许多废弃物,石子,沙砾,包装袋,甚至花盆……所有东西轰然落下,直直砸向坑底的慕皓天。
他不被砸成肉泥,也会脑浆涂地。
殊晚面色大变,苍天作证,她只想给他点颜色瞧瞧,没想谋人性命啊!
电光石火间,她如一道幻影回到仓库边,裙下一双长腿消失不见,化为一条水桶粗的尾巴,十几米长,缠住慕皓天的腰,一卷,一带,将人拉上来。
轰——
杂物落在地面发出闷雷似的响声。
还有余响震动,哐哐……
慕皓天虽然看不清,却依稀能猜出发生了什么,最初少许灰土落在他脸上时,带着铺天盖地的危险气息,他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某样东西缠上了他的腰,继而大力将他带出。
营救十分及时,慕皓天能感觉到杂物落在身后带起的风息。若晚一秒,他恐怕已经被埋在杂物之下。
他摸到缠在腰间的物什,不是机械的冷冰冰,不是绳带的软绵绵,十分奇怪,那东西是圆滚滚的,手感光滑柔润。
下一瞬间,他跌在一个人身上。
那人怔了怔,如同惊慌失措。周围依旧昏黑一片,但黑暗并非千篇一律,有的地方浓些,有的地方淡些。慕皓天看到缠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是银子似的的黑灰,它似乎很长,拖在地上盘曲弯卷。
对面的人吞吐出声:“不许……不许把今晚的事说出去!”
声音依旧是粗声粗气,刻意的掩饰。
慕皓天忽然想笑,别装了,女人,我撞到你胸上了。
丰盈而富有弹性,貌似挺有料。
殊晚呼吸不匀,十分紧张,仓惶收起长尾,逃似的离开。慕皓天反应过来时,殊晚已经跑远。
慕皓天没有喊她,紧了紧握拳的右手,在他的手心,有一枚从对方衣服上扯下来的饰物。
部下找他找得快疯了,大批警察出动,公司也派出了全部员工,甚至连临时民工都用上,忙活一天一夜没有任何线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慕皓天自己回来了。
毫发无伤的样子。
保镖阿响满面愧疚,几乎抬不起头:“对不起,慕先生,我没有感觉到危险,回去后我就辞职……”
被人一击放倒,连人影都没看清,对阿响来说,是奇耻大辱。
“你辞职了,谁来找人?”慕皓天两根手指捏着一个小东西,是枚金色的纽扣,纽扣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线金光,慕皓天眸子里一片沉黑,像是暗夜中大海,深不可测。
“她是个高手。”慕皓天眼中兴味十足,一字一顿道:“找到她。”
殊晚已经逃回酒店,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满脑子只有几个字在飞:她现形了,她现形了……
如果婶婶知道,非得骂死她。
婶婶说,如果别人发现她的不同,会把她当妖怪抓起来烧死,或者抓进实验室解剖。
她不想被烧死,更不想被解剖刀切成一片一片,所以从小到大,殊晚都格外小心,除了婶婶,没有人知道她的秘密。
但今天,她变幻出她的另一个形态。
没能给资本家颜色瞧瞧,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逼得现形。
坏事果然是做不得的。
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
殊晚心颤肉跳,像是被自己吓到,鸵鸟一样缩在被子里。尾巴又幻化出来,一圈一圈将她整个人缠绕,仿佛这样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以前,她遇到事情,可以向婶婶寻求帮助,但婶婶已经化作尘土,躺在冰冷的石碑下面,只言片语的安慰都无法回应。
婶婶是突发心肌梗塞去世,她的死来得十分突然,殊晚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也不曾被告知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殊晚如同被仓惶扔下的孩子,茫然无助。
逃吧,离开这里。这几个字一浮出来,立即就占领了殊晚整个脑海。慕皓天肯定会派人找她,这座城市目前不再安全。
她倒不是很怕慕皓天。只是世界那么大,她总该去看看。
婶婶已经不在了,连房子都被拆掉,此地于她已经贫瘠得一无所有,她有种穷途末路的苍凉,但同时,又有一种解除羁绊的洒脱,仿佛看见新世界的大门在徐徐敞开,她惴惴不安,又蠢蠢欲动。
这么多年,她呆在这座城市,如井底之蛙。
是时候离开这里。也许世上不止她一个是这般模样,也许她有父母,也许她能找到归属的大本营……也许,以上全属臆想,世间的确惟她一个如此独特。
她要去找她的同类,去见识更广阔的天空。
决心已定,殊晚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好好规划路程。不安和紧张卸去,她干劲十足,同时,另一个感觉趁机肆虐——她饿了。
从小到大,她都吃得多、饿得快,幼时放学后,回家第一句话都是“婶婶,我饿了。”孩子能吃,方能好养,婶婶高兴都来不及,每天好肉好菜烧出来,殊晚每天下午四五点钟吃一顿,晚上还得吃夜宵,一日四餐,已成习惯。
现在,已经到了夜宵时间。
殊晚知道这个城市有哪些好吃的,也知道距离酒店最近的美食街在哪里,她出了酒店,径直朝目的地走去。
这一带不算闹市,路上行人不多,三三两两,路灯也上了年头,发出昏暗的光芒,不甚明亮,静静地驱散夜色。
却有人打破这片祥和。
前方有人在路上疾奔,跑在前面的是个瘦瘦的男人,人高腿长,手上抓着一个黑色小包。后面有人在追他,口中大喊:“抢劫,抓贼啊……”
与之相对的,是毛贼的怒喝:“让开,让开……”
毛贼的喝骂十分有效,路上寥落的行人纷纷往两边闪,自动为他让出道路。
殊晚没往旁边闪,毛贼迎面跑过来,即将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冷不防殊晚突然伸出一只脚。
毛贼奔跑的速度很快,一下子被绊了个人仰马翻,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殊晚忍不住捂眼,光听声音就觉得疼。
毛贼被摔了个头晕眼花,等他爬起来时,后面的人已经追上来,一拳朝他打过去,毛贼继续头晕眼花……
失主对着毛贼拳打脚踢,别看毛贼之前跑得快,打架却不行。后方又跑来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他们之前也在追贼,但速度太慢,被毛贼和失主远远地甩下一截。保安追上来后,立即将毛贼制住。
好像没殊晚什么事了。她可以走了吧?
殊晚正准备离开,失主已经拿过自己的包,朝殊晚走过来,疏朗笑道:“谢谢……”
他的目光落在殊晚身上,怔了一怔。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子,他不确定她有没有二十岁,鲜嫩如枝头上新芽,穿了一条白底蓝纹路的裙子,玲珑曲线毕露,腰部细得似乎不堪盈握,胸部却又丰满得呼之欲出,裙下双腿纤长,在路灯的映照下,肤白胜雪。
失主十分诧异,诧异于她的年轻,更诧异于她曼妙的身体,也诧异于她的美。
她的五官深邃精致,修长的眉毛弯出漂亮的弧度,眼睛又黑又亮,像是落满星光。
秀挺的鼻头下是嫣红的唇,娇嫩像是沾着露水的花瓣。
她没有化妆,应该没有吧!失主拿不准。因为他看不出来她脸上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但她看起来是如此漂亮,简直可以说是耀眼,不,这个词过于浓烈,似乎不妥当……应该是妩媚,不,这不能形容她的美……
他头一次发现自己语言贫乏,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女人。
他在打量殊晚,殊晚也在打量他,这人二十多岁,身材挺拔,一套简单休闲服衬出好身材。他的脸部轮廓柔润,眼眸线条柔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是个好看的男人。
但他眉宇间有着一股沉稳气质,哪怕是在疾跑后,依旧从容不迫。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精英风度。
男人深呼一口气,眼中笑意更多。他收起疾跑后的失态,像绅士一样彬彬有礼:“小姐,谢谢你出手相助。”
“是出脚相助。”殊晚纠正他。
男人:“……”
而后,他轻轻笑出声。
“反正,你今天帮了我。”男人示意手上的包,“里面的东西对我很重要,别人都纷纷躲闪,你却挺身而出……”
“不不,我只是顺便绊了他一跤而已。”殊晚可不想领个大帽子,“那个贼正好从我身边跑过,如果距离远,那我也帮不上什么。恐怕,也不会帮忙。”
男人:“我应该感谢你。”
殊晚摆手:“不用客气。”
“应该的。”男人坚持。
“这样啊?”殊晚想了想,指了指他的包:“那就按传统方式好了,里面有钱吧?那你拿出里面的部分现金酬谢好了。”怕男人认为她狮子大开口,又加一句,“如果钱很多的话,给我十分之一就行。”
男人一怔,旋即又笑:“不好意思,里面没有现金。”
“哦,那就算了。”殊晚说。
附近有人已经报警了,待会儿警察会来吗?会做笔录吗?会没完没了吗?
可她还要去吃夜宵。
夜宵,夜宵……她的胃在疯狂叫嚣。
殊晚不想耽误时间:“这里的事你自己处理吧。我还有事,再见。”
“等等。”男人喊住她,“我叫赵长鸿,你呢?”
殊晚回道:“请叫我雷锋。”
赵长鸿再次轻笑出声。
在他的笑声中,殊晚已经转身离开,欢快地奔向夜宵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