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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洛冲欲言又止的莫叶轻轻点头,似乎是在说“我明白”,然后他就站起身,离开了叶诺诺的闺房,将屋内空间留给了床边那对姐妹。
目送阮洛的背影出门,莫叶才注意到,一直侍立在房角的白桃。
白桃的身影映入眼中,莫叶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白桃这个人的形象,而是她或许在捡到自己的白色小瓶子以后故意私藏的行为。
这是一种很奇特而古怪的念头,莫叶的心绪,也忽然复杂了一瞬。
还好这个时候白桃没有与莫叶对视,否则她一定不难发现莫叶眼中的那丝异色。
当白桃看见阮洛要出去,她也自然而然的进步跟随。
不知是从何时起,白桃的心绪,总是容易受到阮洛的影响,特别是当阮洛离她很近时,或者她在听闻阮洛有事时。
——或许当初王哲要选一个近身侍奉在阮洛身边的人,其实应该就近取源?白桃对阮洛的在乎,已有了超出主仆之义的深浅度。
在得知阮洛将在外府过宿时,白桃的心弦就已经在浮动,宋宅那个小丫鬟的随口一提,不过是在她心里擦亮了一点火星。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或许直到现在,白桃连自己也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火可以烧得那么快!
其实在每一个女子心中,都埋藏有这种火的种子,只是白桃心中的火种,似乎是恰在阮洛住入宋宅时被点燃。而心中从未着过火的空间里,一旦点燃,火势不可谓不猛。
然而可能是因为这把火不是阮洛主意去点的,所以他丝毫无法体会白桃的心境,还有些觉得她跑来叶府是多余的行为。只不过因为阮洛性格温和,这种不太好的感觉只是搁在他心里,丝毫没有对白桃表露出来。
但是不表露也不代表就能接受,当阮洛看见白桃跟着他出了房间。他迟疑凝神了片刻,便停步侧身望着白桃说道:“白桃,我在这边,其实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宋宅那边的事,我一时无暇打理,还得有劳你一人照顾。在近段时间里,大管事怕是回不来了,宋宅那边可离不开你。”
这话在旁人听来。似乎满是器重之词,但白桃此时眼里最重要的事只是阮洛,所以她在听完这番话以后,夸赞的意思倒没听出多少,只是很清楚的听出,阮洛在招她回去。
这已不是阮洛第一次“赶人”了。
可是白桃心里虽然不乐意,口头上却又找不出反驳阮洛的话。她踌躇了片刻,终是只能应诺一声。
在与阮洛分开后,将要迈出叶府大门时,白桃渐渐冷静下来。很快她也想到了莫叶,以及莫叶遗落的那个小白瓶子。
怎么自己在离开宋宅到了叶府后,莫叶那丫头这么快也过来了呢?
一念至此,白桃下意识伸手探入袖中,却摸了个空。
白桃的心绪微微一沉,但又很快浮平:料那丫头也没有隔空取物的能耐,估计是自己一不留神,又遗落在了什么地方,总之那丫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身上。至于那小瓶子,能找回来最好。找不回来也无妨,反正又不是自己的东西。
只是关于阮洛的事,要不要去跟她解释一声?
想到这里,白桃转身朝府内看了一眼。
陪送莫叶来叶府的杨陈。此时也正顺路要再陪送白桃回宋宅,见白桃忽然停步回头,杨陈随口问了一声:“还有什么事忘了么?”
杨陈并没有动什么心思的一问,倒使得白桃忽然心生一种想法:是啊,刚才自己是忘了对莫叶说阮洛的事,也等不及自己都跑来叶府了。只是自己也没说不告诉她啊?是她刚才那会儿在洗澡。又不要旁人近身,自己才将这事暂时搁起,搁着搁着就忽略了……
但自己绝没有故意瞒着她的意思。
白桃也知道,莫叶有王哲的特别嘱托在身,所以关于阮洛的事,她有权在第一时间了解全部。
所以尽管自己没有向她转告杨陈的话,她还是能来得那么快,想必是主动去问过杨陈了。
而此时杨陈也一定有了指责自己的意思,指责自己瞒着莫叶?
白桃看向杨陈,忽然一笑,说道:“我觉得我应该向莫叶道一声歉,因为我没有及时把你带回来的话转告给她。我应该跟她一起来的,而不是留她在家,自己一个人过来。”
杨陈能感觉得到,白桃脸上的微笑,绽现得有些突然。她在微笑之前,明明有些深思的意头,不似太轻松。
但他没有深究这些,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马夫,或许是该有点防人之心,但这不表示自己要主动去与人计较。
杨陈也是微微一笑,心中所思到了嘴边,也已是转了几圈,简略得只剩一句话:“我们现在已经走到大门口了,白姑娘与莫姑娘的事,搁到明天说也不迟吧?”
白桃闻言,速度极快地凝了一下神,然后笑着点点头:“也是,那就明天再跟她说吧。”
……
莫叶拥着叶诺诺,静默等着她哭了片刻后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劝了一句:“诺诺,别哭了,再这么哭,你的眼睛会哭坏的。”
莫叶也不知道劝慰人应该说怎样的话,她没有多少这方面的经验,稍微擅长一点的,只是直言问题的根源。
但一想到眼睛会瞎的问题,叶诺诺还真就止住了哭声。不过,她只是平静了片刻工夫,很快就又淌下泪来,同时还嘶声道:“瞎了便瞎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莫叶闻言大吃一惊,她实在难以想象,平时那么活泼开朗的叶诺诺,会忽然就变得这么消沉,说出这样丧气的话。
“你在胡说什么?”莫叶忽然握住叶诺诺的双肩,将她的身形扶正,从自己肩侧挪开。四目对视,莫叶严肃而认真地道:“你怎么会想到寻死?早上的那个你去哪儿了?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你说出这句话,我几乎要怀疑你还是不是你!”
叶诺诺怔然看着莫叶,眼角还挂着尚未滴落下来的泪珠。
自她在父亲的卧房哭昏过去以后。阮洛抱着她歇在卧房开始,就不时有人来看她,而不论是谁来了,无不对她温言软语的劝慰呵护。但惟独莫叶不是这样。
不仅如此,莫叶此时说话的语气,比起头一句时,又更显得严肃了些。
但叶诺诺却由此冷静了一点,不知是不是被不同的声音惊到。
其实叶诺诺会止不住的哭。根本原因除了悲伤过度,还有一些任性的成分。她还是个半大孩子,性子一上来,便听不了劝,此时如果有个人能吼她一嗓子,或许能真正清一清她的神智。
不过莫叶在如吼一般对叶诺诺说出刚才那番话时,她其实并没有想到那些技巧之类的东西。
她只是在看见叶诺诺止不住的哭劲儿时,心里有些烦躁,而在听见叶诺诺说出求死的话时,无论这话是不是掷气之说。已经是将她的烦躁推到更高点。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很厌憎“死”这个字眼。
她倒不是怕自己死——早在得知师父死讯的那一天,她就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她只是在决定继续生活下去以后,很厌憎处身于充斥着死郁氛围的环境里。
无人知道、也无人为她解答,其实她会有这种性格趋向,是因为她还无法面对自己的另一面,弱者的那一面。她将自己在某一天凝成的畏惧藏了起来,并很小心的一直不再去触碰它。
但是叶诺诺还没有学会如此忍耐。
她心中若有情绪,很容易就会表露出来,即便她也知道有些情绪需要克制。但她无法克制得太久,如果受到他人的逼迫,这种薄弱的克制力会崩溃得更快。
在与莫叶对视了片刻后,叶诺诺忽然开口说道:“很早以前就有人说。我一出生即克死我娘,也是因为我的存在,才使得叶家人丁难旺,都是因为我……现在爹也成了这个样子……”她撑着把自己憋了许久的委屈说完,话至最后,终是忍不住声泪俱下。
莫叶心中顿时又是大吃一惊。
她实在难以料想。像叶诺诺这样开朗的女孩子,心里竟会埋有这么阴郁的心结!而她说的这番话,仔细想想,也是阴损得厉害。但莫叶快速回忆了自己对叶府上下的印象,又暗自生疑:凭叶府这样和睦融洽的宅内环境,应该不会构成这样的言论啊?
至于有关“扫把星”或者“不祥人”的说法,其实莫叶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在她的生活际遇里,基本没有那类爱搬弄口舌是非的人,所以她也极少思考那方面的事。
此时忽然听叶诺诺提了一句,莫叶的心里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的脸色霎时也变得苍白起来。
叶诺诺见莫叶忽然什么也不说了,脸色也变得很怪,她一时只以为连莫叶也相信了她是“不祥人”,不禁怔住了,过了良久才攒起心里仅剩的希望,颤着声问道:“你……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她的声音落下后,又过了片刻,莫叶才像回过魂来似的,忽然僵着脖子点了点头。
她这一点头,几乎等于把叶诺诺还有一丝期盼的心彻底击落深渊。
叶诺诺是多么希望莫叶能摇头,但如果莫叶真如她所愿的否定了,她或许又要怀疑,莫叶只是为了安慰她,才故意说了违心的话。
有时候你对一个人好,对方未必会领情,但你若对一个人恶,对方反而能记得很清楚。
然而莫叶此时的行为,却未必是想对谁好,她只是在表达她自己最本心的情绪,这与叶家的事无关,反而是叶诺诺刚才那一句话提醒了她,让她心里也动了一个与叶诺诺想法类似的念头。
……
皇帝陛下不是有意要瞒着阮洛不说征川战事,而是陛下挑的时间不同。事实上在余用前脚离开皇宫之时,南昭皇帝陛下王炽后脚就微服离开重楼宫殿,只带了两个布衣着装的武卫随驾,转出几道街巷就直接走进了一家书店。
王炽在这个时间点与阮洛见面,也是想同时与他一道吃午饭,这对他来说恩宠以极。王炽慢于余用一步,过午了才告诉阮洛征川战事,这不是因为忽略,反而是重视的表现。
书店除了售卖书册典籍,自然兼带出售笔墨纸砚,与此同时,阮洛名下十几处商行的账目汇集点也在于此。
来买书的大多都是书生斯文人,书店内经营环境比之其它商行不知要安静多少。店子内有存放纸质货品的需求,所以防潮、虫、火之类工作也做得非常仔细。阮洛没有另腾一处地方,而是将账册大部分存放于此,也是将两端事务进行合并简化,照料书店的雇工完全有余力同时兼顾好账房。
书店里飘散着薄薄一缕墨香,书卷气息浓厚,但店内经营环境少出现喧哗者,倒是翻书的“哗兹”声成了主角,听入耳中却让人感觉更加宁心静神。
王炽与两名近身武卫走入书店,先是随意转了一圈,他对店内环境很是满意,但也没有多在书卷中逗留,一转身直接走进了阮洛清理账目的书房。
在这家书店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若非顾客主动问询书目所在,书店雇员不会强推硬塞地叫卖。
读书如品人,品的是著作者一字一句丝丝缕缕嵌入的灵魂。人有喜厌,书虽然不会出声,却也近乎如此。没人会买自己不喜欢的书,相反,看着顺眼的书,即便无用,也可能被买走。这是书店经营的商经,这里头又存着点读书人的傲气。
在王炽一行三人走入书店之初,店子里正在整理书架上书册的店员也只是侧目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继续着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连脚跟都没有多挪开一步。
然而只是过了片刻工夫,刚入门的顾客竟如此不安分,居然想往里间书房去了!那里是能随便进的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