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那个孩子’的心结

扫雪寻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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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风闻言后神情怔了一下,因为他此时的目光投注在对面水中那匹马身上,所以莫叶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神色的变化。

    “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吧!”

    刑风的这句回答有些敷衍,但有这样的回复不是因为他主观意识上想敷衍莫叶,而是因为此时他的脑海里冒出的念头实在太多。

    刚才他对莫叶,如果那个困惑涉及到私事,莫叶可以表达得隐晦一些,但当莫叶真的按照他给的提示来话时,反倒让他的思维变得敏感起来。

    能让莫叶困惑了这么多年的‘那个孩子’至少应该是她的近亲,但是经过了这几年的交往熟悉,刑风大约能确定莫叶还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那么她更有可能还不知道她有哪些亲人。

    那么,‘那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莫叶在按照他给出的提示后,模糊了形象的她自己。

    如此来,莫叶现在岂不是知道了自己的父母是谁?

    但是,几年的未知变成了可知,这本是应该为之高兴的事,可是她的脸上为什么没有一点喜悦情绪?

    ——因为,刑风无法理解此时莫叶心中那种浓厚的被父母抛弃的感觉。

    刑风的成长过程中,至少还有一个老爹的存在。邢老汉打过刑风,也有照顾不详的地方,但这些并没有让刑风对老爹产生隔阂。这是因为邢老汉凭本身的人格特点、或者是悍勇的个人魅力,在每一天的生活点滴中影响磨砺着刑风的性格,让他也变得坚强起来,而粗糙的性格有时更能有力量容纳生活中的一些锋芒。

    并且,邢老汉早年丧妻,后来一直未娶,并且不时还会流露出对亡妻的思念,就这一点即让刑风时常蘀老爹感伤,让刑风原谅了很多邢老汉性格上同时存在的一些缺点。

    父母的融洽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占着很神奇的地位,即便这种融洽在刑风家塌方了一半,但那塌方一半的原因是由不可抗拒的病劫造成,所以并不影响刑风由此对父亲的理解和敬重。或许因为家中少了娘亲的存在,饭会做得硬些,被褥衣服上的破洞会多一些,但刑风的精神世界是完整的。

    莫叶则不同,在师父林杉的照顾影响下,她的想法要比刑风多且细,多思者则多忧。莫叶很早就在怀疑自己的父母到底还有没有活着,如果活着,为什么不跟自己在一起。

    之前,她因为不能太确定这个问题的前面半部分,所以对于后面半部分的质疑就更淡了。但在这几天发生的事中,她开始能确定这个问题的前半部分,可若是她的父母还在世的设想能够成立,那么问题的后半部分也就顺应突显出来。

    所以,她心里的那个问题的重心,从开始的‘我的父母到底是死是活’变成了后面的‘他们为什么不要我’,显然后面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更复杂,更让人揪心。

    被抛弃,几乎是所有孩子在成长的路上会从骨子里害怕乃至衍生成为刻骨怨恨的问题来源。

    虽然通过莫叶的话,刑风能隐隐感觉到莫叶此时是在她自己,但刑风不是当事人,所以作为一个旁听者,知道这件事的他心里会有惊讶,然而他不会像莫叶那样被某种情绪所困扰,能得出比较理性的看法。

    这就叫做旁观者清。

    站在不同角度的人对待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有时候当人们心中有困扰时,能有个让自己信任的人一同商讨一下,也是种很好的福分。

    莫叶庆幸于在邢家村能遇到邢风这样一个可以敞开心怀交谈的朋友。

    刑风的口封极严,这让莫叶能够放心与他交谈,而刑风并不是因为把莫叶的话当耳旁风,没有听进心里才会口封严,因此莫叶每与他交谈一次,都能得到一些不一样的感悟。

    认真的思索了一番莫叶的话,刑风又补充道:“我相信父母对孩子的牵挂是不会轻易斩断的,所以做子女的也不能轻易质疑父母的所为。人的一生总会遇到别离的时刻,即便是父母也不可能每一天都能陪在自己身边。那……那个孩子也许会有一段时间与父母分离,但他只要有回家的那一天,就明他的父母心里是一直有他的,有了这些就够了。”

    刑风到这里话语一顿,似乎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对于安慰莫叶来,太缺乏力道,所以他在沉吟了一下后,微微低下头,又慢慢道:“从我记事开始,印象中我爹很少待在家里。我时常一个人蹲在家门口等他回来,起初也迷茫过,但是后来我坚信一点,就是他无论出去多久,总会有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吃的,问我穿得暖不暖,所以我倒不觉得我跟那些父母在傍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了。”

    刑风的这段话落入莫叶耳中,她不禁怔了怔,因为她从这段话中感觉到刑风似乎想通了她口中所的‘那个孩子’其实就是她自己。

    只是待莫叶偏头看向刑风时,却见他将头埋得很低,就快磕到蹲着的双膝上,所以看不到此时他脸上的神色。

    没有对视上刑风的双眼,莫叶心下稍安。此时是她内心情绪最复杂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她不想让任何目光碰触到她的双眼以至于看到她的内心深处。然而莫叶同时又是心中一黯,忽然觉得相较于刑风来,自己已经算是很幸福了。

    刑风只有一个长期在外不归家的父亲,而她的身边有时刻蘀她遮挡风雨的师父,时常逗她开心的马叔叔,还有每天为她准备可口饭菜、浆洗缝补衣物的婶娘,生活在这样一个家里,没有父母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呢?

    莫叶的嘴角下意识里微微弯了一下,随着这点脸部弧度的变化,莫叶只觉得覆在脸上的那片有些僵硬的冰霜在瞬间支离破碎,同时她感觉绑在自己心上的东西也已松开了。

    站起身来,莫叶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然后她看向刑风,微笑着道:“听你这么一,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有空我会将你的这些话转告给‘那个孩子’的。”

    刑风抬起头来,看着莫叶愣了一下神,旋即他也明白过来。两人此时对‘那个孩子’的事已然是心照不宣了,所以刑风没有再什么,只是顺了莫叶意思的微笑着点了点头。

    接着,也站起身来的他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

    莫叶见状忽然想到,刚才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竟忽略了这半天功夫里刑风一直身着湿透了的衣服在陪她话,她连忙道:“日头西沉了,我们快回去吧!你浑身水淋淋,再不赶紧换身干燥衣服,一不留神就风寒侵身了!”

    刑风揉着发涩的鼻子,望着莫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是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子既邋遢又狼狈。他朝水滩中的那匹小飙风打了个呼哨,那匹还在跟水做着对抗的野马很有灵性的在听到哨声后转身游了回来,浑身皮毛亦是被泥浆染了个透。

    小飙风在走上岸来后似乎是很不喜欢全身的毛被水打湿后贴在身上的感觉,又是下意识里抖了抖全身。它那样子倒是精神,只是苦了莫叶,空气中横着飘来一阵泥浆雨,有一大半都砸在了她的身上。

    莫叶自从进了礼正书院读书后就一直是女扮男装,出了自家院子,在面对邢家村村民时亦是男装打扮,几年习惯下来,性子里多了不少疏朗气。她被那匹野性子的小飙风马甩了一身泥浆后并没有恼怒,只是掀起袖子那还算干净的一面擦了把脸,然后望着满脸歉疚的刑风道:“你是泥人骑泥马两相宜,我可不想跟你共享这样的坐骑。你先回去,赶紧换了衣服才是要紧事儿。”

    平时刑风有顺路到礼正书院接莫叶回家的惯例,所以他知道此时莫叶是在拒绝同骑。看了那匹刚才因为甩了莫叶一身泥而被自己一掌拍得悻悻然走到一边去了的小泥巴马,刑风只得深表抱歉的看着一身干净衣服被泥浆子点花了的莫叶,温言道:“那我先走了。”

    望着刑风自地上捡起一套简单的鞍套,架在那匹野马的背上,然后骑行离开的背影,莫叶先是微笑了一下,接着又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在心中暗道:“我也就要走了呐。”

    。。。。。。

    莫叶穿了一身干净衣服出门,中间还没隔半个时辰就变成一个泥孩子回来,为此今晚她没少得黎氏一番责备。不过莫叶并不因为这点责备而觉得委屈,反而觉得又要劳烦婶娘洗衣服,心里觉得有愧。

    当然,她不是没考虑过自己洗自己的衣服,可是那种想法就如马安自请洗碗一样,被黎氏拒绝了。原因很简单,马安要洗碗被黎氏赶出厨房是因为他洗三只碗八成要砸一只,莫叶洗衣服也是绝对要返工得被黎氏再洗一遍的,在做家务活这一块儿,马安和莫叶大约算是同道中人,同为庸才。

    不过,到了晚饭时刻,饭桌上这两位因为对去京都之事持有相反意见的庸才却是忽然找到了共同话题,对于刑风下午在邢家村水库驯马的事展开了热闹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