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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几日倒没再遇到谢家或是其他相熟的人,大抵那一日真的只是意外,不过芥蒂一旦埋下,便总是让人禁不住去想它。这几日多数的江湖人都已抵达江陵,鱼龙混杂的人群总叫人有些不安宁。
是以这些日子二人都极少出门闲逛。
一来是真的不想再生事端,二来么,武林大会将至,即便胸有成竹,也需得再磨炼一番。
当初为了清净没选江陵城内的客栈,租下了城郊的一处别院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早时的天儿有些凉,苏念雪披了件袍子缓步走出了房门,屋外估摸着是夜里落了雨,青石板还有些湿漉漉的。
“别告诉我你又冒着雨练剑。”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看这模样还有些睡意阑珊。
“没有,半夜下的雨,我出来时停了。”晴岚坐在院外长廊的栏杆上擦拭着手里的墨尺,见她出来嘴角攒了些笑意,“还早,困的话回去睡。”
“唔……现下什么时候了?”苏念雪揉了揉眼睛,走到栏杆边仰头看她。
晴岚放了手里的剑替她拉了拉衣襟,道:“卯时刚过。”
若是在城中,此时怕已经开始热闹了,但在这儿还是安静得很,秋日的风吹散了天边的阴云,隐隐露出了日光。
晴岚眯眼瞧了瞧逐渐放晴的天气,轻巧跃下了栏杆。
苏念雪托着脸依靠在竹栏杆前,一副早已习惯了她要做什么的模样。
自从那一日知晓墨客山庄从属墨翎骑之后,在这日复一日的旁观下,她倒是也琢磨出了对方武功的几分门道。
的确就是一个快字,但这其中跟沈家的快却不一样。出身军旅,一招一式间是没有多余的动作的,换而言之,鬼差的功夫相当的实用,招式本身并不会说狠到伤敌七分自损三分,那股子锐气与杀意源自反复磨砺中看惯了生死的淡漠,起手不惹人注意,但越往后越是叫人头皮发麻。
不过虽说不像剑舞那般花哨,但仅仅看流畅度都足以让人惊叹。
思量间,本应到了收招的时候,可对方身子一拧,竟是顺着收剑的势头极快地向上一撩,剑气打在了正前方的古木上,簌簌而落的叶掉了满身。
看似不加气力的一剑竟要比先前的剑招更加迫人,衔接的剑法也更加迅捷。
苏念雪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直起了身子,眸底有浅淡的光晕一闪而逝,对方没用全力,这也叫她能看清楚变招的细节。
从剑影变幻到利刃归鞘,不多不少,恰好十三招。
晴岚长长地舒了口气,额头上沁了细密的汗珠,她喘息着平复经脉中汹涌的内力,垂眸的目光落在了墨尺的剑柄上。
鬼差的就剑本没有太多的装饰,墨尺是白子书亲手拿玄铁打的,通体墨色,瞧着古朴而肃穆,但就是这么一把剑,唯一的装饰却是檀木剑柄尾端包着一层银箔上头的一颗琉璃玉。
就像她和白子书,还有母亲晴离月的那双眼睛一样的琉璃玉。
“这套剑法叫什么?从前没见你用过啊。”苏念雪回屋取了茶水过来给她,目光里有些好奇。
“这不是一套剑法,说是刀法更准确。”晴岚抹了抹额上的汗,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剑,“是阿爹的刀,叫做邀月,后来教给了哥哥和我。”
邀月?她心思一转追问道:“是……你母亲的那个月字?”
“嗯。”晴岚点了点头在一旁的石凳坐下,“是根据墨客的功法自己独创的刀,咳咳,据说……”
“什么?”
她面上有一刹那浮现的绯色,支吾道:“据说是给我阿娘的聘礼……”
“啊?”苏念雪闻言愣了一瞬,有些哭笑不得,“好……好别致的聘礼……”
寻常人谁会把刀法当做聘礼啊?!也亏得……能想出来这么,别具一格的下聘方式……即便是同为墨翎遗族的洛氏,也没人会这么下聘吧?要是搁在长安,这样的会被直接丢出去的吧……不过估摸着也没人丢得了鬼首就是了。
“别说了,我也嫌弃……”晴岚捂着脸深吸了口气,颇有些咬牙切齿,“而且阿爹还不是唯一一个。”
“嗯?你,你哥哥不会也……”
“嗯……不过他没教我。”她把手放下,神色比方才冷漠了不少,“他说作礼物的东西才不教我。”
苏念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这幅表情有种哀怨的感觉,她尽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道:“他的叫什么?”
晴岚眼神闪了闪,轻轻叹息了声,道:“逐光。”
晗字即为日光。
苏念雪敛了笑意轻咳了声,故意岔开话题道:“那你为何没用过这套武功?”
“不太适合。”晴岚眨了眨眼睛道,“一来这本就是刀法,用剑使出来总要差些感觉,若是改成适合剑用的,便不免在原本的招式上打了折扣。再者……”
她放下剑把手腕探了过去,示意对方诊脉道:“消耗内力太快了。”
苏念雪抬手落在了她的手腕上,略一试探便皱了眉道:“你这……怕是比你先前演练的剑法的消耗还要大啊。”
“嗯。”她再倒了杯茶,解释道,“自创武功本就是修为迈入宗师境才能摸着门道的,到了那个境界,创出的武功肯定不是供初窥门径的人使用的,修为低的人觉得消耗大才正常吧。这套刀法若是阿爹或者……哥哥用,就不是我方才那么简单了。”
六年前那场变故白子书可是一人挡下了近乎所有的江湖正道人士,那么这套刀法……应该那个时候就暴露了吧……封绥和兰陵谢氏的人,对这套刀法应当再熟悉不过了。
内力和惯用剑招还有可能加以掩饰,像这种刀法,一旦用了,就是将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正道面前了。
是对付他们的底牌,却也是刺向自己的刀。
“说起来,你的那套剑法也是自创的武功。”思量间,晴岚突然歪头道,“那套滴水剑。”
“嗯?”苏念雪闻言一愣,“可,我阿娘就是普通的江湖人啊,自小养在药王谷,便是武功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
“大抵是先辈留下的?”她捧着茶盏,袅袅雾气蒸腾而上,笼罩掌骨,“我只看着你演示了那么些,不过滴水剑应当用的是暗劲,便如名字一般,是连绵不绝的水。”
“墨客的武功叫做飘羽,借的是风之迅捷,用的是飞羽之名,滴水剑应当也是某种武功的延伸吧。”
原是如此吗?苏念雪了然地点点头,话锋一转无奈道:“可惜了,我可没什么练剑的天赋……唔,对了!若是我把滴水剑完完整整演练一遍,你能学会多少?”
以她习武的天分,是不是可以在此次的武林大会上……
晴岚自是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年轻的剑客无奈地弹了下她的额头,道:“想什么呢?天赋再好也不可能在短短几日内学会一套自创的剑法的。而且即便是学会了,也不熟练,比斗之中用自己不熟练的剑法,就算再精妙,也无异于是以短击长。”
苏念雪捂着自己的额头嗔了她一眼,道:“你如今弹我额头倒是愈发顺手……那你的修为还未到宗师境吗?”
“半步踩到了境界罢了。”她摇了摇头,抬手替她揉了揉额头,“而且只是内力和经验而言吧,若是论及武学领悟,是肯定没达到的。不过……同这次武林大会上的人比倒是绰绰有余。”
这话在旁人看来似乎有些自以为是,但她说出来却是实话。
别说宗师境了,这些所谓的年轻一辈真正出彩的估摸着也就那么几个吧。
刀剑鲜血里淬炼出来的鬼差,当真不是他们这些自幼活在庇护之下的雏鸟可堪比拟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晴岚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饿了么?”
她抿了下唇,诚实道:“有点。”
“我去换身衣服,出去吃些东西吧。”她把剑搁在了桌上进了屋。
苏念雪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指尖轻轻滑过桌上的墨色长剑,目光触及剑柄的琉璃玉石时有一刹那的柔软。
那是剑上唯一的一抹亮色,便如同那个一向淡漠的女子浅色眸中的微光。
因为少有,才更显得珍贵。
九月的桂子香顺着风沁入鼻腔,她深吸了口气,点滴笑意如清溪流水一点点漫上眼底眉梢。
不过这抹笑意并未维持多久。
急切的敲门声伴着屋外人的高喝响起,让人忍不住皱了眉。
苏念雪望了眼紧闭的房门,蹙眉过去开了门。
“磨磨蹭蹭的,真是乡下地方!连找个给公子歇脚的地儿都难……嗯?这乡野之地,竟然也有这等美人儿?”
敲门的几个男子阴阳怪气地骂了两句,在看清女子的眉眼后像是眼前一亮一般放软了态度。
“你们是何人?”苏念雪嫌恶地扫了她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这些人腰间香囊绣着的青鱼纹上。
“荆楚荒败之地,竟有如此佳人,此行倒是不虚。”身后悠悠传来一阵笑声,男子把玩着一枚青玉佩,眸子半眯地打量着她,“权煌阁,林旭。”
权煌阁的少阁主?苏念雪眼底一沉,冷声道:“所为何事?”
“无事,想向姑娘讨杯茶喝。”
“屋中未曾备下茶水,诸位来错地方了。”她神色一沉,作势要关上门,却不料门前的几个权煌阁弟子齐齐上前一步拦下了她的动作。
林旭却像是置身事外一般轻轻摆了摆手道:“姑娘这般说……见外了啊。”
像是得到什么暗示一般,边上的人立时围了上来,作势就要上前抓住她的手,苏念雪往后撤了一步,指尖扣着的银针已经甩了出去。
这么近的距离,那几个权煌阁弟子避让不及,捂着被银针刺中的地方倒在地上哀嚎。
“有点意思。”他见状眉一挑,低声道,“拿下她。”
身后的侍从一点头,足下轻功一点便掠了上去。
不过他到底没近的了身。
剑背狠狠拍在了他的下腹,径直把冲上前的几人给掀飞了出去。
女子提着剑站在门前,琉璃般浅淡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是名为愠怒的神色。
“滚。”